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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逢旬,皇帝有例朝。

容胤换了繁琐沉重的仪服,在崇极殿受了群臣的大礼,又移驾兰台宫听政,结束后还要去广慈宫向太后请安。一整天下来累得精疲力尽,到了晚膳后才得了点空闲,翻了翻笺箱。

这箱子里全是直接上报帝王的密疏,不走驿站,直接由专人传递。帝王高居宫中,消息若全凭臣下传达,难免偏听偏信。何况众臣为免罪责,出了事上瞒下欺,也容易混淆帝王视听。因此他花了七八年功夫,精心建立了一套密折通报系统,覆盖了九邦大部分州郡,为自己充当另一双眼睛。笺箱的信息渠道是高度保密的,众臣只知道其有,却不知道谁是密奏人,做事自然警醒,不敢再有欺瞒;很多密奏人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会上达天听,笔下就少了很多粉饰。

容胤随便看了几封密疏,见有陆德海的奏报,就挑出来看了看。

他已经抵达骊原,接下来本应该折道入莞。但是山洪爆发毁了驿路,现在所有人都堵在了莞邦外面。滞留的旅人见旱路不能走,就尝试走周氏郡望,经河道入莞。那河道是周氏商道,要路引才能进的,众人一窝蜂的打算强进,周氏不堪其扰,索性封了渡口,搞得民怨沸腾。但陆德海是钦命办差,周氏倒很痛快,已经备了船送他即日入莞。只是入了莞后信路不通,下回奏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容胤见此,就重又翻了翻笺箱,里面果然再无莞邦奏报。莞邦地势险峻,河流狭急,舟车不易偏偏却又盛产丝茶,路途虽然幸苦,商人役夫却日日往来不绝。平时入莞的路有两条,一条走官府驿道,需要翻山越岭,车马劳顿月余;一条入周氏郡望走河道,顺风顺水五天即到。那河道是周氏先人自己探出来的,他们百年前就开始做起了丝茶生意,为了不被人抢饭碗,轻易不让外人用河道。因此官府驿道堵毁后,外邦的粮食就再也没路子进莞,要是不开天下粮仓借用存粮,里头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顺畅水路饿死。

容胤紧紧的皱起了眉,展开漓江河道图,拿朱笔在漓江沿岸标了三个记号。

他早就想把漓江好好治一治了。可是这条江,他插不下手。

在上游,有骊原周氏把持水道。修路治河的粮草物资只能从旱路进去,光路上损耗就要十去三四。到了中游南岸,是荆陵隆氏郡望。河道在此年年淤塞,偏偏因为地形的原因,泛滥的洪水全往北岸淹,隆氏高枕无忧,干脆任其淤塞不管。入海口处是沅江云氏郡望,那里临海靠江,是一个绝佳的通商口岸,一旦建成,南北就可以走海路顺畅运输。

漓江,是九邦的血脉。只要这条血脉打通,整个天下就可以畅通无碍的活动起来。

御案上的粗大红烛,突然“啪”地爆起了一个烛花,书房里骤然一闪。

沅江云氏。

骊原周氏。

荆陵隆氏。

这三个家族一个都不能留。必须尽快下手。

可是要倾覆一个家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绵延百年,人口近百万,郡望根基深厚的家族,碰一下,都会面临巨大的反弹。

他可以杀掉家主,可是家主有儿子。儿子还有儿子。他可以杀掉嫡系,可是嫡系没了还有旁系。一个庞大的家族,光五服之内的人口,就超过万人。他总不能全杀光。

如果不杀,这个姓氏就永远在。这个郡望,就永远是他家的。

家族生生相息,皇权无法撼动。如果他胆敢露出要对某家族下手的意思,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都会抱成一团,来反对自己这个皇帝。当年诛灭杜林二氏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掐了个尖,杀了家主一系,并不敢斩草除根。

不能杀。不能动。不能容。不能忍。

容胤卷起了标记好的舆图,把它放在烛火上点燃。火光燃烧,映亮了帝国皇帝年轻而冷峻的面容。

待泛黄的丝绢在御书房里烧得干干净净,帝王的旨意已经传出了深宫,经由司礼监送出了皇城,飞速奔驰在驿道上,闯入夜色中。

“宣沅江云氏安平。骊原周氏乐锦。荆陵隆氏裕亭入辅都觐见。”

夜色渐深。

泓跟着夜里当值服侍的宫人一同进入了暖宁殿。

他已经平静坦然,做好了准备。因此当陛下半坐在锦绣的帐幕间,遣退了宫人召他上床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当即跪在地上,膝行至床脚上了床。

容胤眯起了眼睛,慢慢浮起笑意。他没有动,看着泓磨磨蹭蹭的上床,好像在等待一只警惕又心生信赖的小动物一点点靠近。他看着泓照着宫里嫔妃侍寝的礼仪,至床脚爬上来,又慢慢匍匐到自己身边,终于忍不住笑了,伸手把他拉了过来,说:“还挺懂。谁教的?”

泓又紧张起来,答:“宫里。”

容胤问:“还教什么了?”

泓说:“服侍陛下。”

容胤就抓着他的手摇了摇,问:“怎么服侍?”

泓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脱了衣服裸身上床的,刚才光想着上床,忘了脱衣服,顿时窘迫,小声说:“脱衣服。”

容胤就放软了声音道:“那就脱吧。”

泓把手放到腰间的扣带上,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还没脱,他已经觉得冷。他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半天解不开扣子,就在那里无能为力的乱摸。

容胤等了等,见他半天不肯脱衣服,就抬手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缓缓提醒:“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见泓一直低着头,索性说得更明白些,道:“没办法的事情,你就得接受,再慢慢把日子过好,懂吗?”

泓颤声答:“是。”

容胤就抓着他的手,重新按到腰带上,沉声道:“脱。”

泓害怕极了。他解开了衣带,却没有力气把衣服彻底脱下来。容胤半撑起身,为他脱掉衣服,然后就把他按倒在床上。他牙关打战,整个人抖成一团,像一个长久受冻的人,温水里也会惊烫。他整个人完全被恐惧击碎,终于在皇帝触碰他肩膀的时候,捧住了那只在身上肆意抚摸的手,苦苦哀求:“陛下……陛下……”

容胤的手顿了顿,慢慢放开了泓。

他起身把床脚的长毛毯子拉过来,盖在泓身上,扯着毯子一角问:“脑袋要不要也藏起来。”

泓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话,毯子一盖上,他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容胤便把泓裹成了一团,因为不高兴他的拒绝,还恶意的把毯子两角压在下面,叫他自己挣不开。

他本来是翻身过去,不想理泓的。结果睡到半夜不知不觉,还是把他连人带被抱了满怀。

等到了早晨,容胤睁开眼睛,见泓也醒了,靠在他身边,已经把脑袋露了出来。

容胤坐起身,泓连忙也跟着要起来,但是毯子裹得紧,他微微一挣就又倒了回去。

容胤便伸手想扶他。手刚抬,泓就吓得一缩,他不敢真的躲开,只是低垂着颤抖的睫毛,抓紧了毯子。

容胤顿了顿,没有吭声。手再落下来,只是摸了摸泓散落在枕间的几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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