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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家是凉州军事依靠,原家儿郎尽赴沙场,原七郎原霁更是原家为未来凉州精挑细选留下来的人。原霁大婚,不管内情如何,凉州大族都要来贺。
包括原霁的母族大家金氏。
众位大族长辈,由原让所陪。漠狄来犯、原霁从婚宴上离开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为之一滞。
他们想到了同一场战役——十八年前的玉廷关血战。
十八年前,原霁的生父原淮野与金家女大婚前夕,漠狄人进犯玉廷关。
凉州没有做足准备,原家冒进,中了敌军陷阱,玉廷关差点沦入敌军手中。原家和金家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打退漠狄。
玉廷关一战后,原家和金家联姻未曾继续。数年后金家女病逝,只留原霁一人在世。金家和原家彻底交恶。
漠狄王凭那一战而成名,坐稳王位。此事至今想来,都让凉州人咬牙切齿,暗恨无比。
十八年过去了,是否当年之事,漠狄人想要重演?
原让出神时,几个拄着拐杖的长辈在金家一老叟的带领下询问:“二郎,你看这可如何是好……七郎竟然跑去青萍马场了,他又没上过战场,年纪还这般小……”
原让还没开口,前来传话的束翼挺着胸脯回道:“我们七郎很厉害的!青萍马场,七郎经常去玩,可熟悉了。不会有事的。”
几个长辈皱眉,正要斥责一个小护卫多嘴什么,原让开口:“不妨让七郎试试。”
众人:“……”
原让安慰诸人:“青萍有一万人,虽人数不如敌军,但我们装备比漠狄精良。玉廷关比起青萍马场更重要,我不好临时从玉廷关调兵……他们是骑兵,就算打不赢,撤退也容易。
“我本不想今晚见血……但既是七郎自己去,我总要给他锻炼机会。
“诸位放心,现在与当年情况不同。十八年前的惨战,不会在今夜发生。”
原让安抚好众人后,出了门,他神情一改屋中的和气,变得肃冷。他看向束远:“及时向我报玉廷关和青萍马场的两方消息!
“玉廷关一兵一卒,都不能调走,不能给漠狄可乘之机!”
—
军队在暗夜中调动,武威郡的原家府邸,关幼萱重新回到屋舍中。她盯着漏更,一点一点地等着时辰。
关幼萱不停问:“离吉时还有多久?”
屋外灯火耀明,乐声庄重喜庆。以原府为中心,红绸蜿蜒,灯烛光向四面八方连绵而走,大片凉州,都被笼入光耀中。
整片凉州,都在庆祝原霁的婚事。
月如冰轮悬空,星光如银河寥落。银色玉带铺陈于天穹,与一望无尽的沙漠戈壁交映,一同走向月光深处。
武威郡五里之外的沙丘上,关妙仪屈膝静坐,身旁一玄服郎君负手而立。
那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唇形与半个鼻子。面具下,他的相貌被火灼伤,颇为惨烈。他的面容藏着他旧日的经历痕迹,他的心已被磨得千疮百孔,冷情阴戾。
这样一个并不好的人,却是关妙仪一直所寻的薛师望。
他们二人在月光下一坐一立,共同望着武威郡的方向。
寒风吹拂面颊,关妙仪轻咳两声,语气寥落道:“我本以为我走后,那里会一团乱。我想着,也许原二郎会娶萱萱,我以为他对萱萱挺有好感……
“没想到,原家会破例给小七郎安排婚事。”
她远比关幼萱清楚原霁对原家的意义之重,所以关幼萱天真地说自己想嫁原霁时,关妙仪并不抱期望。
谁想到……
这便是“事在人为”么?
薛师望开口,他嗓音低醇,语调却非常嘲弄:“你若后悔,现在还赶得上回去成婚。原让那种大局为重的人,他会接纳你回去。”
他阴声怪气:“省的你跟着我风餐露宿,有家不得归。你阿父他们,必然日日戳小人咒我早死……”
他话没说完,声音却消了。
他垂下头,看到关妙仪并没有看他,却伸手,轻轻握住他负在身后的手。她指骨柔软,手指冰凉,将他心魂冻得轻轻一颤。
半晌,薛师望哑声:“把手放开。”
关妙仪冷淡的:“你别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不管你表现得如何不屑,你都要怪我记得从前的你。
“我是一时冲动奔你而来,但在一时冲动之前,我已煎熬了许久。薛师望,你要怪,便怪那日市集上,你不该忍不住出现在我面前。”
薛师望别过目,他绷着身,因太用力而轻轻发抖。家破人亡,落井下石,旧友嘲讽……人间之苦他自觉尝得大半,但也许他仍没有看透。
他沉默而立,忽然眼皮轻撩,锐利的目光,看到沙丘下方尘土飞扬,几十上百个骑士夜奔其中,向一个方向快行。
关妙仪也看到了月色下那些人身上返照出的银光——他们穿着战铠!
为首的少年郎君一身红色战袍,铁甲巍巍,手持缰绳,面容冷峻,正是原霁!
关妙仪被下方尘土所惊,她不觉向后靠在薛师望身上。她抬头看向薛师望:“发生战争了么?为何是七郎出行,不是原让?”
关妙仪蹙眉,神情变来变去,她下了决心:“师望,你不是领着一伙马贼么?我看七郎他们人数极少,你能否帮忙。”
薛师望低头看她。女郎殷切地恳求他,说:“这是我欠原家的。”
薛师望心中不适,却还是应了。
—
爆竹声噼里啪啦已经响过一轮,备好的烟火迟迟未点燃。
酒宴热闹,主人公不到。前来观礼的客人们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各自琢磨为何新夫郎还不出门迎新嫁娘过门。
新嫁娘这边,关幼萱紧握着却扇,她身旁的侍女和关父等人不停出去问情况,心中各自不安。
关幼萱没想那些。
她只盯着高燃的红烛,时不时仰脸,声调柔软地问:“是不是快到吉时了?”
姆妈擦汗:“还没、还没。小娘子放心,七郎一定会赶回来的。”
关幼萱微拧眉,她安静地坐在榻中,闭着眼等待。脑海中血光照天,她心中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梦中浑身是血的将军。
睁眼盯着漏更,关幼萱越琢磨越觉得原霁赶不回来。
心中缠结,结不能解。原霁让她等他,可是有时候等待徒留遗憾。
却扇上的金丝经纬闪耀,关幼萱忽然站了起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这位美丽的新嫁娘如同异想天开一般:“阿父、师兄,我们出城去迎一迎少青哥吧。
“把赞者、傧者都带上!我偏不错过吉时!”
—
月色清寒高照,天地银白,铁马浴河!
赵江河和漠狄王所领军队在此遭遇,赵江河等人数十里奔袭,疲惫之下仓促作战,面对漠敌军,难免被压着打。
赵江河指挥作战,声嘶力竭:“儿郎们,听我的,别乱跑!别被他们包围……”
数箭嗖嗖嗖,向赵江河胯.下之马射去。座下马前腿屈起,哀嚎一声跌卧在地,将赵江河从马背上甩出。
赵江河在地上翻滚几圈,躲开敌人的刀剑。他吃了一嘴沙:“艹你奶奶个腿!”
他的骂声断续,因四周人影诡谲,马蹄声无数,将他包围重击。
而漠狄王手持弯刀,振奋无比:“胜利在望!咱们马上就夺得青萍马场了——”
一柄红缨枪向漠狄王脑后射来,漠狄王凭着直觉侧腰。电光火石之间,那枪头仍擦过他的脖颈,擦出一片血光!
老人的头盔被削掉,黑暗中不知掉到了哪里,露出其下一头凌乱白发。
身下马开始狂躁不安,一只大鹰从高俯冲,啄向马眼!
漠狄王大吼:“原家军的侦查鹰来了!姓原的来人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嘶吼中,他余光看到一个红袍小郎君翻身跃来,扑向他的马。
原霁飞扑上马,夹紧马肚!与老人贴身而战,他一手握枪扫向年老的漠狄王,一手蜷缩握拳,向身下马肚上,重拳挥出!
马引颈嘶鸣,扑通跪地!
漠狄王被这个少年勒着从马背上摔下,一起滚入了马蹄乱踏下,又被卷入飞溅的泥水洼中。
马群的嘶吼声来自四面八方,老人家瞳孔骤缩——这是何等的天生神力,才能赤手空拳将一头壮年马扳倒!
赵江河大吼:“原霁,艹你不是成婚呢么!”
原霁厉声:“老子没空和你们废话,老子赶着回去成亲!关幼萱给老子定下了戌时三刻的时辰,鬼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原霁吐掉口中的沙,抽空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江河震惊:“老子怎么知道!”
原霁便笑。
原霁道:“不管了!赶早不赶晚,我尽快结束战事!”
凌乱杂沓的马蹄下,漠狄王喘着粗气。透过原霁的脸,他恍惚地,看到了十八年前同样一张意气风发、和他生死相斗的青年面孔——
那是曾经的原淮野。
原淮野曾是压在漠狄军心头的一座跨不过的高山。但这样的人,到底输给了漠狄。
宿命轮转,苍天谁也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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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宾客、司仪、侍从,浩浩荡荡,一同出了武威郡。
灯火瑰丽流连,骑着骆驼走在月光下,最前面的小女郎,正是新嫁娘关幼萱。关幼萱不停问司仪是否到了时辰,拖着所有人,一同行在那通天般的戈壁沙丘中。
不要等待,等待无用。她就这般骑着骆驼,向她那命定的夫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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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兵马踏地,轰如奔雷。青萍马场上的战争胶着得厉害。
浓烟遍野,马革被沙风吹得冷冽。
隐隐煞白的月色如烟萦绕,伏尸喋血间,金色的风将空气中的血液飞洒。刀枪招呼在原霁周身,他冷静而强硬。只有每次在幽静月色下抬起的脸,才露出几分青涩来。
戌时一刻,戌时二刻……
血点溅在原霁清秀的面孔上,他气喘吁吁,低吼声嘶哑:“什、什么时辰了……别错过吉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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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而繁盛的婚事,必然要以更盛大的方式向天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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