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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巴士底广场,杜明茶穿着黑色的大衣,撑着一把24骨的黑伞,背着背包匆匆往前面走。

这个曾经的工人阶层街区有着不同于巴黎中部那样能给予人视觉震撼的建筑,广场周围开了一堆的酒吧和连锁餐厅,游客极少会来此游玩,放目所及,少有亚裔的面孔。

来巴黎之前,杜明茶对这里的印象是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铁质尖顶,守卫香榭丽舍大道的雄伟庄严凯旋门,塞纳河上横跨的桥梁灯火通明,新艺术咖啡的露台上摆满了精致的柳条椅。

但这并不属于她。

在孟教授的帮助下,杜明茶如今寄住在孟教授一位法国好友家中。

这位富贵又好心的太太拥有一栋两层高的淡黄色小楼,露台很大,院子里种着白色的铃兰花,有一棵漂亮的樱桃树,生长旺盛,郁郁葱葱。

杜明茶的书包里装着从图书馆借阅来的书籍,必须要在七天内还回去,否则就要支付一笔昂贵的款项。

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饭盒,里面盛了一份奥弗涅蓝纹奶酪花椰菜汤,还有一份春季羊羔肉配韭葱。

这并不是杜明茶的晚餐,而是房东太太的。

房东太太独身多年,要求杜明茶和姜舒华称呼她为“萨拉女士”。萨拉女士资产丰厚,但也有一股特有的傲气,虽然接纳了她们二人,但不会与她们一同进餐——她从不碰中餐。

不过她并没有限制杜明茶和姜舒华的饮食,将一楼的小小厨房借给她们使用。

杜明茶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

三十天,十五天都在下雨,阴雨绵绵不肯断绝,萨拉女士抱怨了好几次,说她的小花园要被今年的雨水给弄坏了。

从这里到住址要经过一条开满了葡萄酒酒吧和食品店的街道,天色渐暗,灯光次第而明,杜明茶裹紧外套,目不斜视地经过一正坐在路灯下抽烟的黑人。

巴黎接受了许多难民,哪怕是在这里,偶尔从狭窄小巷过,也能看到用纸箱搭简易住所的难民。

晚上八点过后,杜明茶从不会独自在外面行走。

她心中清清楚楚,对于这些家伙来说,如她一般落单的女孩,和任人宰割的鱼肉基本没有太大区别。

走过去一段距离,杜明茶听到身后脚步声,踩着路边的积水,明显沉重。

她伸手,慢慢地摸出来放在书房里的防狼戒指戴上——三个指节,上面有着尖锐的钢钉。

这是萨拉女士送给她和姜舒华的礼物,一人一个。

“优雅的淑女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萨拉女士这样教她,“记得朝他们眼睛和脸颊上顶,同时抬起你们的腿,在他们伸手格挡的时候,去踢他们的下|体。”

杜明茶铭记在心。

她摸到指套戴上,雨水落在伞面上,有着噼噼啪啪、深浅不一的声响。

杜明茶刻意加快脚步,前面有一家柠檬黄色调的西班牙餐厅,餐厅老板是萨拉女士的老熟人,她经常去他店里为萨拉女士购买橄榄油浸山羊奶酪。

果不其然,身后人也加快脚步,踩着雨水,发出急切的声音。

在杜明茶神经紧绷到准备亮出防狼指套的前一秒,她听到有高大的警察过来,呵斥:“警察,站好了,别动。”

那人或许是做贼心虚,听到这么一声,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扭头就往旁侧小巷中跑,戴着黑色兜帽,跑的飞快。

杜明茶转身,喘了口气,戴着指套的手缩在袖子里,看到信步走来的警察。

外罩透明雨衣、身穿藏蓝色制服的男人礼貌彬彬地问:“小女孩,在这个时候独自出来很危险,需要我帮助吗?”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蓝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浅浅的窝。

“没有,”杜明茶惊魂未定,指套在黑色风衣袖子里,她想对方应该注意不到,“谢谢您。”

“不客气,”警察忽然指了指前面,“如果你迷路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顺着他的手指,杜明茶看到一辆白底、有着蓝白标志的雪铁龙警车。

之前那次车祸让杜明茶的左手肘遭到了伤害,在阴雨天气时会隐隐疼痛。

她刚刚从家乐福出来,一下午的兼职让她有些疲惫,脸色也苍白如纸,唯独嘴唇呈现出一种樱桃色的不正常红润,引起警察的注意。

在西方人眼中,她看上去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谢谢您,不过我穿过这条街道就到了,”杜明茶礼貌拒绝,“谢谢您,先生。”

她用了两个谢谢来表示对他的歉意。

巴黎是个很古怪的城市,拒绝别人的帮助也仿佛成了一种不恰当的行为。杜明茶在学着慢慢适应这个城市,但她想自己还是无法融入。

杜明茶仍旧撑着这把沉重的大黑伞往后走,身后的警察却没有离开,仍旧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这点令杜明茶有些不好的念头,她深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心中祈祷对方是个诚实正直的人,不要对不起他的勋章。

下意识摸了摸被藏起来的防狼指套。

祈祷灵验了,杜明茶一路走回房东太太的房子,看到那警察站定,望了望,又往其他街区巡逻了。

将雨伞收好,放进门旁专门的收纳架上,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刷了黄色油漆的防腐木板上,顺着缝隙往下落。

小花园中的土腥味很重,是令人心情骤然放松下来的那种。

杜明茶打开门,在门口换了鞋子。

她忽然有些想念沈淮与。

大概人都是这样,总会在脆弱时候下意识想起曾经躲过风雨的屋檐。以前杜明茶想念父亲熬的汤,想念母亲为她晒的被子,可现在……

忍不住想念起沈淮与拥抱她时候坚实的胳膊,温暖的胸膛,还有好闻的淡淡香味。

萨拉女士没有出门,她坐在自己的木工房中,戴着白手套,只探出半边身体:“杜,麻烦你帮我将食物放在餐厅桌子上,谢谢。”

杜明茶关上门:“好的,萨拉女士。”

处理好萨拉女士的食物后,杜明茶转身去厨房接了水。

法国人习惯直接从水龙中接生水喝,但杜明茶和姜舒华两人仍旧固执地选择喝烧开后的热水。

再加上今天特殊——

姜舒华生病了。

前两天下小雨时淋了下,穿着湿衣服时间久,着凉了。

萨拉女士不以为意,还笑她们:“看来热水法则并不适用啊。”

杜明茶和姜舒华两人现在还没有入学,没有办法申请社会医疗保险卡,再加上只是发烧,私人诊所价格高昂,姜舒华不以为意:“多喝点热水,等退烧就好了。”

杜明茶烧开热水,端着上了楼,姜舒华还在卧室里休息,她睡了一天,在被子里缩好久,朦朦胧胧露出半张脸,才可怜巴巴开口:“明茶,我好想回家啊,我觉着自己真是脑袋昏了,才会申请出国……”

姜舒华在国内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这里后吃不惯饮食,也适应不了,前一周的新鲜期过去后,剩下这几个周,始终心情低沉,提不起精神来。

杜明茶给她倒了杯热水,仔细阅读着药物说明——萨拉太太给了一盒退烧药,上面的专业名词有些多,杜明茶需要仔细看。

“先吃一颗,等晚上入睡前再吃一粒,”杜明茶抠出一粒,放在姜舒华脸颊旁,“啊,张嘴。”

姜舒华听话张口,接过杜明茶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努力咽下去。

嗓子还是痛。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么独立,”姜舒华垂头丧气,“我真觉着自己还是适合一辈子活在父母身边。”

杜明茶笑了笑,拍拍她:“好了,睡觉吧,晚上想吃什么?”

“吃面吧,”姜舒华说,“我想吃面。”

杜明茶等她喝完水后才离开。

左手肘还是有点疼,她脱掉黑色外衣,里面只有一件条纹毛衣。

卷起袖子,杜明茶揉了几下,冷不丁想起出国的前一晚——

沈淮与曾经亲过这里。

那时候额头上满是汗水,并不难闻,有着淡淡的柠檬香,混着微苦的酒精味。微微垂眼时,睫毛会颤抖,他的舌头很热,很暖,仔细亲她的手肘,边亲边问她痛不痛。

杜明茶咬破了他的手指,她不知道那晚沈淮与在想什么,但她的确是以一种堵着气、势要与对方分高低的心态来压住他。

她在九点钟被白静吟叫醒。

这位美丽的女士曾耐心倾听完她的要求,也赞同杜明茶选择隐瞒沈淮与、乘机去巴黎求学的决定。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白静吟说,“也很高兴你意识到淮与的缺点……他性格过于像他父亲,哪怕他始终在否认这点。明茶,我支持你勇敢选择更好的生活,也会尽全力帮助你来感化他。”

杜明茶不明白为何白静吟会对自己儿子用“感化”这个词汇。

但白静吟的的确确帮助她回学校、再让司机送她和姜舒华去了机场。

临走前,杜明茶与白静吟好好谈了谈,也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向沈淮与表达出自己真实感受。

要让沈淮与认识到他的隐瞒和保护对她造成了困惑。

她并不希望这种做他麾下雀般的“爱情”。

从那之后,长达一周,杜明茶都没有收到沈淮与的微信消息。

第二周才发来消息,询问她的号码。

沈淮与表现的很冷静,只字不提她这种突然出国的举动,也没在意那天晚上被她疯狂骗p一样的行为。

……

杜明茶从袋子里取出西红柿,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另一旁的不锈钢盆子里装着意大利面,从早晨泡到现在,原本准备拿出来让姜舒华中午自己做面吃的,但她中午自己泡了泡面,这些还在放着。

这里离拉丁区很近,有许多留学生倒腾了国内的一些方便食品售卖,什么小龙坎、海底捞……不过价格贵了些,杜明茶舍不得买。

外面普通的一份饭菜也要三四欧左右,对杜明茶来说,还是不如自己动手下厨更方便些。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杜明茶点开看,是沈淮与发来的消息。

沈淮与:「在那边还适应吗」

杜明茶擦干净手。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8:30

现在……国内应该才凌晨三点半吧?

沈淮与这个时候给她发消息,是已经睡了?还是醒着?

她回:「挺好的」

「房东太太人很好,今天还请我们吃了大餐,蜂蜜醋鸭沙拉,还有裹着芝麻的生金枪鱼,不过我们不喜欢吃法餐嘿嘿,最后还是选择自己下厨」

这么一大长串话敲打出来,杜明茶犹豫了两秒,仍旧没有给沈淮与回复,又逐字删掉。

杜明茶觉着自己不能表露出服软的状态。

沈淮与还没有为他做的错事道歉呢。

她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沈淮与:「很好」

沈淮与:「你现在住在哪儿?」

杜明茶长心眼了。

杜明茶:「不告诉你」

沈淮与不回了。

杜明茶这次可没有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底透露出去。

她来之前拜托过孟教授,不可以将她的地址说出去,外加有白静吟帮忙掩饰,一直到现在,沈淮与都不知道她住在巴黎哪个地方、哪条街区。

毕竟这里不是首都,沈淮与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更何况,前几天和白静吟视频聊天,温柔大方的白女士也告诉她,如今沈淮与正在为收购竞争对手公司的事情忙碌,应该不至于追到法国去。

这个消息让杜明茶轻轻松口气。

自从得知白静吟是沈淮与母亲后,杜明茶与她认真谈了许久。

白静吟并没有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隐瞒,她更没有替沈淮与遮掩,直白地告诉杜明茶,沈淮与身上遗传自于他父亲的那部分近乎变态的执念。

“这种爱会让人无法呼吸,”白静吟这样描述,“你能感受到他爱你,但你会在这种爱中丧失活下去的乐趣,渐渐窒息。”

“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但同为女性,我更希望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白静吟说,“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我很羡慕你,明茶。”

也正是这位温柔善良的女性帮助,杜明茶才顺利地避开沈淮与这么久,在巴黎过了好长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哦,不,是自由自在,但经济稍稍拮据的生活。

学姐的建议很正确,isit的学业安排的十分紧张,法国这边的学校又实行的“淘汰制”,想要不落后,必须加倍努力。

杜明茶用热水将意大利面煮软,用热油煎了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又炸了香喷喷、切碎的牛肉丁,她现在在家乐福做兼职,能够以折扣价买到一些在赏味期限边缘的牛肉。

病人应该要补补身体。

准备好饭食之后,杜明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

姜舒华吃了一大碗,边吃边哭。

这场病把她一直以来的思乡情绪都给勾动出来,她哭了一阵,忍不住给家里面人开视频,叫了一声妈妈,就忍不住呜呜呜地嚎啕大哭。

杜明茶悄悄避了出去。

楼道里,穿着绿色真丝睡衣的萨拉女士若有所思地问:“她怎么了?”

“她很想念自己父母。”

“那你呢?你不想吗?”

杜明茶停了一下,她微笑着说:“也想,不过他们看到我哭的话,应该会比较难过吧。”

萨拉女士笑:“你们真有趣。”

她盈盈袅袅下楼,手腕上喷着淡淡的百合味道香水,背影优雅干净。

杜明茶回了厨房,在小桌子上,默默地吃着加了番茄肉丁的意大利面。

哪里会有不想念家的呢?只是她无从想念罢了。

出国的事情,直到杜明茶坐上白静吟的车后,才给邓老先生打了电话。

这个在她心中并不亲热的爷爷,在听到这消息后,竟然连声音都在发颤,难过地问她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老人家连会也不开了,疯狂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的给她送过去。

两人只见了匆匆一面,邓老先生粗糙干瘦地手紧紧捏着她,眼睛中竟有泪:“你这女娃娃,怎么说走就走,和你爹一样……”

说到这里,他叹气:“这让你走之前,都没能认上干爹,你说这都叫什么事。”

杜明茶说:“幸好没认上。”

要真认了沈淮与,只要在脑海中想一想叫他干爹的画面,都能将杜明茶刺激疯了。

邓老先生给她塞的零食大礼包虽然勉强办了行李托运,但有一些东西过不了法国海关。杜明茶又舍不得丢掉,站在机场,一点一点地往嘴巴里塞,全部吃掉。

和邓老先生分别的时候,她没有哭,但在熙熙攘攘人群里独自吃食物的时候,杜明茶鼻子却莫名的发酸。

她忽然想再叫他一声爷爷。

-

姜舒华这次发烧严重,吃了药后虽然暂时退下去,但在半夜里又凶猛来袭。

额头烫的吓人,还在不停咳嗽,干呕。

外面还下着雨,这个时候打不到车,杜明茶不得不去请求萨拉女士,说服她帮助送姜舒华去医院。

“去公立医院要提前预约排队,”萨拉女士说,“只能去私立医院,这里离亨德利医生所在的医院最近,不过他收费高昂——”

“我有钱,”杜明茶抱着姜舒华,一手拿着用冰块毛巾做的简易降温设备,往她额头上贴,“我付得起诊费。”

冰块隔着毛巾冻的杜明茶手指发疼,她仍没有松手。

“行啊,”萨拉女士笑,“原来是个隐藏的小富翁呢。”

杜明茶的确有钱。

她有一张卡,里面存着邓老先生给她打的所有钱……

还有一张,是沈淮与悄悄放在她旧书包中的。

密码是杜明茶的生日,里面存着一笔足以让她在巴黎奢侈生活两年、肆意在香榭丽舍大道和林荫大道挥霍无度的巨款。

这两张卡,杜明茶分毫未动。

但在离医院还剩两条街道时,萨拉太太的车子坏了。

她难得不再保持名媛风度,咒骂一声,低头检查车子。

“医院就在你常去的那家书店旁边,”萨拉女士说,“抱歉,可能你需要扶着朋友过去了。”

名媛不愿意在落着雨的半夜在外闲逛,她上了车,慢条斯理地拿出女士香烟,拨打了警察的号码。

杜明茶谢过了她,好在姜舒华还能自己走,互相搀扶着在这雨夜中往医院赶。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刺耳的车灯打过来,照的杜明茶眼睛睁不开。

强烈光线中,一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车,黑西装黑裤,杜明茶惊了一瞬,下意识遮挡自己的脸——

“嗯?小小江?”

并不是沈淮与的声音,却有些熟悉,杜明茶再度看,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玉棋。

江玉棋大步走来,看姜舒华:“她怎么了?”

他看到姜舒华干裂的唇,以及烧红的脸。

“发烧了,”杜明茶说,“很严重。我能——”

“上车吧,”江玉棋一改往日随意的模样,朝她伸手,“我扶着吧。”

杜明茶也不勉强,小心翼翼将姜舒华扶到他胳膊上。

一碰触到江玉棋,姜舒华意识稍稍回转,她昏昏沉沉往江玉棋怀里贴:“儿砸,你不搞事业啦?”

江玉棋没说话,他嫌姜舒华走的慢,直接打横抱起。

杜明茶紧跟其后。

姜舒华已经烧到意识模糊,还在委屈地哭:“儿子,你设计衣服设计好好的,干嘛总是和别人传绯闻啊?你逼的我都不敢当你老婆粉了你知道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江玉棋问:“她说的儿子是谁?”

杜明茶替好友遮掩:“不知道。”

姜舒华又迷迷糊糊说:“江玉棋啊,我的好大儿……”

江玉棋冷静:“我怎么觉着她说的人像是我呢?”

杜明茶不吭声了。

江玉棋:“她平时也这个样子吗?”

杜明茶:“……”

这才只是个开始。

上了车后,姜舒华更是搂着江玉棋,一会叫爸爸哥哥,一会叫儿子老公,杜明茶坐在她旁边,为好友尴尬到脚趾发麻。

要是舒华清醒后知道她对自己偶像做了这种事……

杜明茶简直不敢想象。

好不容易熬到医院,杜明茶先去刷卡交钱建资料——刷了邓老先生打给她的那些钱。

情况特殊,她花爷爷的钱,后期还能努力补上。要是真花了沈淮与的钱,那才叫不像话。

姜舒华情况不太妙,持续高烧,再不送来,有转化为肺炎的可能性。

杜明茶怕她出事,趴在病房里的小桌子上睡了一会。等点滴打完,天渐渐蒙蒙亮,她才起身出去,准备给好友买早餐。

这里离家有些距离,杜明茶放心不下姜舒华,没有回去,在医院旁边的便利店里购买了热腾腾的牛奶。

在面包店前排队买刚出炉面包时,杜明茶裹着黑色风衣,冻的忍不住跺了跺脚,无意间转脸,瞧见沈淮与。

他瞧上去脸颊瘦了些,皮肤愈发白了,像是久不见天日的吸血鬼,眼神浓暗,平驳领西装马甲外是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没有笑容。

就像……变了个人。

杜明茶心惊肉跳,眼看着沈淮与大步进了医院,吓的她忍不住低头,努力将脸遮盖住,内心俱是慌乱。

沈淮与……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来了巴黎?

况且,巴黎这么大,他怎么就精准无误地跑到这里办事?

杜明茶不傻。

她不会觉着这是什么天赐良缘、什么阴差阳错好巧你也生病住院这种戏码。

沈淮与没那么闲,他一直是个目的性明确的家伙。

江玉棋和沈淮与是好友,昨天又是江玉棋亲自送了姜舒华和她过来,那势必是他将两人位置透露出去的……

心烦意乱中,轮到她了。

杜明茶买了一份松软的、有着柠檬酱的面包,拎在手上。

出于谨慎,她从包里翻出许久不用的墨镜,又拿萨拉女士送她的丝巾将脸和头完全包起来——只露出些许脸颊,五官都被包的严严实实。

江玉棋不知道姜舒华住在哪个病房。

这些私立医院收费高昂,也会妥善保护病人隐私。

他们应该不至于问出来。

想到这里,杜明茶心情稍稍缓和了些,她戴好了丝巾,墨镜,拎着面包,昂首挺胸,进了医院。

就像伪装成猫的老鼠,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沈淮与这种来抓她的猫。

白静吟反复提醒过杜明茶,万一被沈淮与亲手抓到,只怕……

后果非常严重。

杜明茶自动脑补了一百本粉红□□站上标注着高h纯肉小黑屋play道具粗口s|m文。

可怕!

刚进了医院,大厅中,杜明茶就看到正与引导员说话的熟悉身影。

沈淮与,和他的助理白修。

杜明茶想跑,但对方已经看过来了。

沈淮与身姿挺拔,他系着杜明茶送他做生日礼物的那条领带,眼神淡漠。

隔着墨镜,杜明茶和他对视。

对方目光稍稍停了一下,便又转过脸。

似没有发现她。

杜明茶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又缓缓下落。

还好。

还好啊……

她重重地松口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离他身后两米远的位置走过去。

墨镜和丝巾包的严严实实,杜明茶刚刚借着玻璃橱窗都没认出来自己,更何况是沈淮与。

杜明茶对自己的伪装术还是颇为自信的。

不对,是自傲。

就是得这样,自然,越是躲避越是会引起沈淮与的怀疑。她这样落落大方地自然过来,反倒没有让他留意……

杜明茶快要被自己的机智给折服了。

杜明茶拎着热牛奶和面包,飞快到了姜舒华的病房。

她已经醒了。

张口第一句,有种高僧得道的大彻大悟:“明茶,我昨天烧出幻觉了,我竟然看到江玉棋扶我来了医院……”

沉默半晌,杜明茶还是决定暂时隐瞒昨天姜舒华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操作。

杜明茶说:“是的,的确是幻觉。”

姜舒华松口气,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牛奶。

杜明茶没吃面包,她现在不饿,只是渴,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膀胱不太行了。

碍于外面随时会撞见沈淮与,杜明茶忍了两秒,悲伤地发现似乎这种事情似乎并不能忍。

她重新包好头巾和墨镜,这幅造型把姜舒华吓了一跳:“姐妹,你为了我的医疗费加入恐怖组织了吗?”

杜明茶:“闭嘴。”

先是将门偷偷开了一条小缝,杜明茶蹲了两分钟,谨慎地瞧了瞧。

吆西。

没有人。

她放下心,打开门,往外走。

谁知道,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沈淮与平静的声音:“这位小姐,能麻烦您稍稍停一下吗?”

杜明茶汗毛顿时蹭蹭蹭地全部竖了起来。

莫慌莫慌。

她对自己说。

稳者为上。

杜明茶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这么多人,沈淮与未必会认得她;况且,要是真认出来,以他的脾气,现在指不定已经疯狂拽回去拖到车上开艹了,哪里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与她聊天?

这样想着,她听到后面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以及沈淮与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的问话:“前面的小姐,能请您稍微停一下吗?”

杜明茶站定。

她微微回头,凶神恶煞地吼他:“巴嘎!八格牙路!”

寂静的走廊,顿时更静了。

杜明茶迅速给自己捏造好不好惹的樱花妹人设。

她努力回想着小时候从质朴山东台上看到的神剧,模仿着里面无恶不作的军官,用那种恶狠狠的语气咒骂:“ざこ!”

同样的人,讲不同语言时,声线会有微妙的变化。

杜明茶讲法语时,曾被舍友说听起来像高傲的少女,而讲德语,又被称“御姐声线”。

现在讲日语,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还真有点那种恶女的味道。

沈淮与用日语回应:“抱歉,打扰了。”

这还是杜明茶第一次听他讲日语。

哪怕知道场合不对,杜明茶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呜呜呜沈淮与讲日语时的声线怎么这么苏!怎么这么像她的本命男神!

杜明茶忍住了再看他一眼的冲动。

别回头。

回头就是小黑屋。

轻则腿疼重则肾疼。

她继续造作地走着,往女卫生间去。

还好,对方没有跟上来。

二楼的女卫生间满了,杜明茶实在等不住,又去了一楼。

她特意回头看了,确认过,沈淮与没有追上来。

大概真的以为她是个樱花妹子。

上完厕所,杜明茶洗干净手,仍旧围着丝巾、墨镜。

只是,这次刚刚出了女卫生间,一双手就过来揽住她的腰——

熟悉的淡淡草木香味将她彻底包围。

杜明茶大脑一片空白,仍旧克制着自己,她手忙脚乱地捂着蒙在脸上的纱:“巴嘎!巴嘎!巴嘎!”

沈淮与竟然一只手就把她的腰给搂住了!

不是什么《插翅难飞:霸道总裁和他的小逃妻》里的公主抱,沈淮与像拎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把她拎起来,一只胳膊夹住,拎着就往前走。

杜明茶头朝下,腿用力挣扎:“八格——”

啪。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声音清脆。

“再骂,挨打的就不止一下了,”沈淮与淡声说,“老实点。”

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打屁股的杜明茶:“……”

她意识到了。

假如说之前的沈淮与是温文尔雅淮老师,那现在的沈淮与,就是钮祜禄·沈二爷。

现在的沈淮与已经不是当初的淮老师了。

是她亲手睡了他。

车子就停在外面,摇摇看沈淮与拎人过来,白修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面带微笑地贴心将后面的车门打开——

杜明茶被丢了进去。

这车子后面空间宽敞无比,不知道沈淮与按了哪个按钮,前座和后座之前,缓缓升起一块挡板,将车子后面彻底分割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杜明茶:哦豁。

熟悉的车。

熟悉的霸总抓逃跑小白花专用车,方便总裁在归程上忍不住将小白花翻来覆去撞到车子哐叽哐叽猛响的那种挡板车。

密闭空间中,只有裹着头纱的杜明茶和西装革履的沈淮与。

沈淮与很冷静。

太冷静了,冷静的让杜明茶害怕。

就像那暴雨前来临的宁静。

也像那即将爆炒她前的和平。

杜明茶很怕。

一般来说,他憋的越狠,爆炒起来就越狠。

沈淮与没有摘手套。

他拆了自己的领带——杜明茶送给他的那条,是她精心准备很久,攒了许久钱给他做生日的那条。

而现在,这条领带,已经被他扯下来。

杜明茶后背抵着车门,感受到玻璃的凉度。

在这个时候,杜明茶悲伤地发现了贫穷的坏处。

她竟然不会开这种豪车的车门。

连需要按哪里都不清楚。

怪不得小说中没有一个小白花成功逃脱只能被按着酱酱酿酿!

杜明茶一直以为这种情节设置是作者失了智却没想到是她低估了总裁们的财力!

毕竟能让总裁爆炒娇贵小白花的车一水的豪,根本没有总裁在出租车或者面包车上爆炒人的!

沈淮与贴近她,将贫穷少女正拼命摸索车门开关的两只手拽过来。

带着他体温的领带缚上杜明茶的手腕。

沈淮与将她脸上的头纱扯下来,眼底浓暗,轻声叫她的名字:“明茶。”

他的表情令杜明茶害怕。

像是沉溺于罂粟花中的人,经历了一个月不曾见到、触破的煎熬,被折磨的像是要疯掉。

沈淮与只摘掉一只手套。

修长的手指捏着杜明茶的脸,要她直视自己,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触碰她的锁骨,微凉的皮质在肌肤上摩擦,杜明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叫了我这么多声老师,”沈淮与微笑,眼底辨不清楚情绪,“我可没教过你吃完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君持续下线中。

挨个儿么么啾~

爱你们呦!

本章依旧送199个小红包包~

感谢在2021-05-1222:48:30~2021-05-1322: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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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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