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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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绝，师，太！

遥襄晃了晃，觉得头又有点晕。

眼前这个美尼姑是灭绝师太？这......也不像黑山老妖呀。

灭绝面若寒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辣的气息，不过掩盖不住她过人的美貌和气质。

事到如今，跑是跑不动了，刚刚遥襄把腹中仅有的两块馒头给吐出来了，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用脏兮兮的手背抹抹眼睛，以掩饰心底的心虚，一碗清水端到了面前。

“妹妹，漱漱口，喝点水。”少年弯着腰把水送到遥襄唇边，语气温和，无比耐心。

想起吐完还没漱口，遥襄忙张开嘴。少年是好意，但到底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喂水这种活儿稍有不慎，不是水漾出来就是要呛到。

这不，遥襄就被水灌到鼻子里，咳嗽得满脸涨红。少年迭声道歉，手忙脚乱地用衣袖给她擦嘴。

那个“享受”了脸接热汤面待遇的人牙子已经爬上岸，此时正和他那满脸是血的兄弟一道跪在灭绝师太面前，声泪俱下，大声控诉他们是多么的不容易。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吃不上饭卖了他们，我们哥俩也不能白养着他们呀。”

遥襄漱过口正在喝水，闻言扭过身躯，大声驳斥，“胡说，婆婆托你给我找个好人家，一文钱都没要，还有被你们拐来抢来的！”

“男孩好出手，剩下女孩没人要就卖给出价最高的花楼，哪管是卖到地主家当粗使丫鬟呢，缺德的东西！”

撞到嫉恶如仇的灭绝师太手里，这两个人牙子准没好果子吃。

“是啊，师太。”少年附和，语气愤慨，“这两个混蛋为了省事，不给小孩吃喝，下了船就扔一个馒头，给七个孩子分，简直黑心。”

闻言，灭绝大怒，冷飕飕地睨着跪在地上的人牙子兄弟，“你们还有话可说？”

人牙子兄弟磕头如捣蒜，大呼“饶命”。

灭绝对身边的弟子寒声吩咐，“敏君，去，挑了这两个恶贼的脚筋，看他们爬着还能不能作恶！”

两个人牙子被那叫敏君的女侠挑断脚筋，疼得嗷嗷直叫，但在女侠呵斥了一声“滚”之后，连滚带爬逃离此地。少年见了心中很是畅快，不过随即又是一滞，他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小姑娘也在直面这一幕，会不会太血腥了？

少年担忧地低下头，结果看到那小姑娘目不转睛，对着锅台上高高的一摞笼屉吞口水。

看来是他思虑过多了......

“你过来。”灭绝师太冲遥襄招招手。

遥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把抱住身旁的少年，把脸埋进少年腰间，只用一只眼睛偷偷看着灭绝。

叫她干嘛，她只是个和桌子一边高的小女娃呀。

“刚才举石头打人的时候凶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怎么熊了？”灭绝身边的女子笑道。

少年带着遥襄慢慢往前走，边走边低声安抚，“妹妹不要怕，峨眉是名门正派，这位是峨眉掌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豪杰。”

炉子上的水壶终于开了，包子铺老板重新沏了茶，点头哈腰地送过来。

“你们是兄妹？”灭绝听到少年对遥襄的称呼，随口问。

“不，不是，我与这小妹妹素不相识。”

遥襄依旧抱紧少年不撒手，眼光在峨眉众弟子的佩剑上打转，神情有些惊恐。

灭绝盯着她看了半晌，皱了皱眉头，对身边另一个弟子轻声说：“锦仪，你去哄哄她，怎么吓成这样......”

“娘娘，我挺好的。”遥襄突然接口道。

她这弱声弱气的一句，把峨眉女侠搅得一下子都笑了，就连灭绝眼中也有明显的笑意一闪而过。

“挺好的那就过来说话。”

遥襄抿抿嘴，鼓起勇气，走到灭绝跟前。

“你倒是胆子大，别人都不敢跑，你敢。”灭绝哼道。

“我敢，敢想就敢做。”遥襄声音不大，但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跑得掉。”

“那你后面怎么不跑了？”灭绝接过晾得适温的茶水喝了一口，带着丝丝打趣的笑意问：“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

可事实就是她救了他呀，若不是她，他可能已经被人牙子掐死了，遥襄不服气地想。

“他为救我才有的性命之忧，我不能弃他不顾。”

灭绝喷出一阵鼻息，嘴角勾起，她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遥襄心底叹道，暗暗蜷起十指。

“不悔。”

灭绝一愣，“叫什么？”

“叫不悔。”遥襄轻声重复，情绪压得极低，而且绷得很紧。

“姓步，叫步悔？”

“嗯。”遥襄飘忽地应了一声，一带而过。

灭绝怔怔思忖片刻，叹道：“这名字......有情。”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翻篇了，打住！遥襄心里的小人翻着白眼开始念咒作法，希望灭绝能停止品味她的名字。

“多大了？”

“八岁。”

“还记得家住哪儿吗？”灭绝柔声问。

遥襄受宠若惊，梗了一下才眼神直勾勾地摇头。

“那爹娘呢，你爹娘叫什么？”

遥襄低下头，复而又抬起，定定地望着灭绝，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坚定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坚强。

“没有爹爹，娘走了，婆婆就把我送人了。”

事实就是如此，她并没有说谎。

灭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立在遥襄身后的少年，没等她开口，那少年便恭敬地行礼，自报了姓名。

“小子陈久思，湖北沔阳人。”

峨眉一行人并不打算久留，买好干粮，准备从渡口坐船离开。

“这几个孩子，峨眉带走安置。”灭绝起身。

“全凭师太做主。”被峨眉带走，总归能有个好归宿，陈久思打心里替这些孩子们高兴。

峨眉弟子带着获救的孩子，在渡口上联系船只。相隔不远，遥襄与陈久思道别。

“步悔妹妹，谢谢你救了我。”

“是你先救我的。”如果不是陈久思，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机会等到峨眉的人经过。遥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陈久思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嗯，没事。”

说着他举起手在脑后划了一圈，问：“你呢，头还疼吗？”

能不疼么......遥襄谨慎地轻轻碰了一下头，满不在乎地说：“不疼，已经没感觉了。”

一个“没事”一个“不疼”，可表现出来的恰恰是反向的证明，对话停顿了两秒后，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不禁相视而笑。

“哦对了......”陈久思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腕上退下一物，塞到遥襄手中，“这个送给你，不悔妹妹。”

遥襄看着手里的菩提子手串，愣了愣。

“珠子不值钱，你就收下吧。”陈久思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遥襄还给他似的，“这手串我戴了很久，希望它保佑你今后平安顺利。”

遥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收下了手串。

“谢久思哥哥。”

说着手就在身上摸起来，她想找样东西回赠给陈久思，只是摸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除了蔽体的破衣裳，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无所适从的手又一次按到胸口，一下就顿住了，遥襄一愣，随之脸色大变。

她在胸脯这片胡乱按了几下，用余光瞄了瞄不远处的峨眉一行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眼睛在附近的地上乱瞅，渐渐地松弛下来。

陈久思自以为知道遥襄的窘迫，便装作很急的样子催促道：“船要走了，快去吧......”

船开了，遥襄坐在船尾，将陈久思送得那条菩提手串一圈一圈缠在手上，看着菩提子上饱满的浆色，一抬头发现岸上的人在挥手。

她举起缠着手串的手臂挥了挥，不一会儿，岸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点，眨眨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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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这是遥襄成为峨眉弟子的第八个年头。

当年从人牙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几个孩子，只有遥襄一人上了峨眉山，并被灭绝收为弟子。

她是峨眉小师妹，步悔。

...............

云州城。

遥襄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东瞅瞅西看看，不一会儿就与一起出来的小师姐走散了。

“步悔，步悔！”

听到街那头的呼唤，眼前浮现出小师姐焦急的模样，遥襄很没心肝地笑了。

“师姐，你在哪儿？”她故意用不大的声音问。

就在这时，前面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前行的一个行人突然停下来，猛地转身，他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遥襄猝不及防，肩膀撞了他一下，这人没站稳跌倒在地，手里的馒头也没抓住。

遥襄连声说“对不起”，当即蹲下捡回滚了灰的硬馒头，想把人扶起来，可那人就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她发愣。

他看遥襄，遥襄也看他。

这乞丐虽然腿脚不好，可长得倒是蛮俊的，眼睛又大又好看，遥襄心想。

她把馒头塞回这人手里，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纸包，那里面有一块桂花蒸糕，也塞到这人手里。

“谢，谢谢姑娘。”这人张口结舌。

遥襄见他开口说话了，才放下心来，否则都要以为是遇上碰瓷的了。

“步悔！”

遥襄想要说点什么，就听到呼声近了，便匆匆对眼前这人笑了笑，起身向前寻师姐去了。

那人瞪大眼睛盯着遥襄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拾起木棍，费力地爬起来，走到街边的巷口贴墙坐下。

他慢慢打开遥襄给他的油纸包，像是在期待一份珍贵的礼物。

看到蒸糕，他开心地笑了，凑上去闻了闻，附近有蹭过来的乞丐要抢，被他有力的那条腿一脚踹飞，连油纸的边角都没碰着。

乞丐飞到墙上然后滚下来，连吐几口血，被男人凶狠的目光一瞪，手脚并用地逃离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