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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第一颗纽扣。
扣子用拇指轻轻顶住,推入又窄又细的缝里,圆滑地弹出来。衬衫的领子随之敞开,隐隐露出两侧的锁骨。
喉结似乎也因为手指的动作,被轻轻地擦了一下。
明明衣领松开了,齐誩却感到喉咙有些紧,一时间屏住呼吸,不知道应该把视线放到哪里。然后,第二颗纽扣也在面前那双手的轻柔动作下解开。
“你还好吗?”沈雁低声问。
他的手指停在第三颗纽扣上,昏黄的壁灯给它们蒙上薄薄的光,像镀了一层鎏金。
齐誩的背微微抵上浴室外墙,发现退无可退,这才把低下去的脸抬起来,迎上对方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大概是由于光线的缘故,那双眼睛比白天时看起来更深邃,像一片黑色的海轻轻覆盖他。暖的海水,让人不想抽身离开。
“还……好。”齐誩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恍惚笑了一下。
可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最接近心口,沈雁的手在此停留,只隔着一层布料,完全能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咚、咚、咚地撞着胸膛。
“待会如果觉得水温太低,或者找不到什么东西,就叫我。我在外面等你。”
沈雁低下眼,专心看着自己的手拨动第三颗扣子,使之与扣眼分离,然后再慢慢往下解。齐誩一面轻轻答应,一面手足无措地任由他摆弄身上这件衬衫。
他自己脱衣服很麻烦,平时洗澡前都要折腾好一阵子。
现在有一个人帮忙当然很好……如果,整个过程不是那么叫人害臊的话。
多亏了浴室外那盏灯的灯光,齐誩悄悄地侧目看了一眼玻璃镜中的自己,还好,暂时看不出脸上很烫。
浴室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是盥洗台和洗衣机的位置。除了浴室本身的一道门,隔间也有一道门,出去便是客厅。沈雁说在外面等他,意思是在客厅里等,不过隔间的门会保持打开状态。
老房子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即是浴室不够宽敞。
虽然里面打理得很整洁,但是空间毕竟比较窄,比齐誩公寓里的浴室小了一半。沈雁担心他不习惯这里的物品布置,东磕西撞不小心摔了,所以一定要听得见声音才安心。
当所有的衣扣都已经解开,敞开的衬衫里可以看到齐誩胸膛上一起一伏,比平常急促。
沈雁的双手重新回到衣领的位置,松开石膏的系带,轻轻探入衣襟两侧。指尖清楚地触摸到了皮肤下面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鼓动。
这种时候不管是谁都会紧张。于是他的手停了片刻。
仿佛一个提醒,沈雁低语道:“好了,左手往外移一点点,别乱动。”
齐誩依言移开手臂,不知道是因为怕疼还是别的,连眼睛也闭起来。沈雁没吭声,开始动手把他的衬衫揭开,从肩膀那里褪下去。
失去遮盖的身体一凉,齐誩忍不住微微打颤,迷茫地顺从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上衣全部脱下。
一切结束之后,齐誩深呼吸一口气。不是因为冷,而是为了平定心神。
此时,沈雁的手忽然轻轻按在他身上,惊得他猛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严肃,正蹙眉盯着手指碰到的那个位置看——原来是车祸时被玻璃割伤的痕迹。除了那里,别的地方也有几道口子。
尽管大部分已经结痂,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我已经没事了。”齐誩注意到他眼神里的沉郁,笑着安慰。
伤口并无大碍,只是换药有点麻烦而已。
沈雁沉默半晌,叹道:“……要是你住院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从他口中说出的内容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不过齐誩有他这么一句话,便知足了。
“行了,行了,你再不让我进去洗澡,我又要着凉了。”齐誩故意这么催促,打消他自责的念头。沈雁闻言,果然默默把手放开,给他打着石膏的地方罩了一层塑料薄膜,不让水淋湿。
沈雁离开隔间之后,齐誩一个人走进浴室,故作镇定地把门关上,这才缓缓长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烫得厉害的脸。
沈雁只替他取下了最棘手的上衣,下面一点没动,他得自己慢慢把裤子什么的脱下来。
这些地方齐誩当然没有勇气让沈雁动手,否则一定他会胡思乱想的。
然而脱衣服相对容易,临时要穿回去就难了。
当齐誩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因为进来之前太过紧张,居然忘记把干毛巾带来这件事实在太悲剧了。
“糟糕……”
此时此刻,他赤着身子站在花洒下面,热水源源不断浇到头上,急促的脉搏仿佛发梢上密密掉落的水珠,完全停不住。
这种情况下要他湿淋淋地穿好衣服出去,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呆呆地站了好半天,在浴缸里左右走了几步,无奈地咬牙把浴帘拉到最严实的状态,喊了一声:“沈雁——”
不出片刻,浴室外传来那个人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也许以为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对方的询问声很着急:“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
“不是,”齐誩尽量保持一种冷静的语气,“我毛巾忘记拿进来了,就放在盥洗池旁边的那条。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递一下?”
外面的人似乎怔了怔,半晌才传来一个字:“好。”
齐誩下意识往里站去,没有动手去关水闸,因为浴室里水流的哗哗声可以暂时掩盖住他有些狼狈的轻声喘息。
这时,浴室的门“咔嚓”一响,缓缓打开,脚步声由室外来到室内。屋里水蒸气很浓,白花花的一片四处弥漫,而且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浴帘,基本上没有任何机会看清对方。即便如此,齐誩探出一只手接毛巾的时候,手指上的水珠还是因为打颤一阵乱晃。
近处果然有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多谢。”他下意识扯了一下,第一次居然没有扯过来,微微一愣,再扯的时候毛巾才毫不费劲地落在他手里。
花洒下的水还在哗啦啦地响。
胸膛里装着的东西也在响。
热水蒸气太重,齐誩觉得自己的呼吸稍稍遇到了困难。
“还有什么……需要我拿过来吗?”原来隔着一层浴帘,一个人的声音还可以变得那样低沉,厚实。
“没有了。”而他的声音则相反,轻得不能再轻。
“好。”沈雁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和他进来前说的一模一样。脚步声放轻,像是不想打搅齐誩那样,无声无息退出了浴室。
洗完澡后,齐誩自己收拾干净出来。
他拆了塑料膜,穿好裤子,不过上半身仍旧光着。只用一边手无法彻底擦干身体,有些地方还是湿漉漉的,在灯管下微微泛光。头发也是,一滴两滴掉出豆大的水珠。
本来想努力自己穿好上衣,但是沈雁见他出来,已经缓缓从客厅沙发上起身,什么都还没说,先过来帮他把衣服套上。齐誩正要道谢,沈雁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新毛巾,轻轻罩在他头顶上。
“头发要吹干,别着凉。”一边说,一边替他擦拭多余的水。
“怎么,你要帮忙?”齐誩说这句话完全出于开玩笑的心理。刚刚在浴室里那一幕挥之不去,他需要用一点语言上的调侃解开那种气氛给自己带来的心悸。
不料沈雁居然真的拿了一只吹风筒过来,让他坐下。
温热的风徐徐吹来,而那个人的手指在发丝里轻轻拨弄,说不出的舒服。他被暖风熏得十分惬意,不禁歪了一下头,沈雁的手仿佛会意一般,在他侧过来的时候抚上他的发鬓,拇指若有若无沿着耳根摩挲,有点痒痒的,极其令人上瘾。
这种动作,自己似乎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过。
就在沈雁关掉吹风筒的一瞬间,齐誩的苦苦思索突然有了头绪——那些动作,他在照料小归期的时候也曾经做过。
于是懵懂地回过头,问话脱口而出:“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一只猫了?”
其实沈雁并没有这么想。
然而听见齐誩的话,他也愣了一愣,仔细想想自己那些因为职业习惯做出来的动作,的确煞有其事。
想到这里,沈雁忍不住唇角一弯,轻轻笑出声来。
齐誩看惯了他的正直温和,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明朗的表情,一时间怔住了。连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忘了去追究。
入夜,老城区的灯熄得比齐誩住的小区还要早,可能是因为这边的住户老人居多。
沈雁住在三楼,离楼下比较近。
如果打开窗户,菩提树的树叶迎风摇曳的沙沙声都能听见,夜色漆黑,分辨不出外面是不是又开始下起小雨,只能听屋檐下的滴水声判断。
齐誩一整天都没有碰过电脑,到了这个时间终于有空坐下,准备上□□看看留言。
沈雁给他送来一杯水,还有一些切好了的水果。这些对于骨折病人的康复都非常有益,齐誩自然笑着收下。沈雁放下东西的时候,他正好在用指头一个个戳键盘,连登录密码都要敲上半天,何况文字聊天。
“我可以替你打字。”沈雁轻轻道,“如果你有留言要回复的话。”
齐誩确实有很多留言要回复。
因为他近段时间打字困难,搁下了很多策划的邀剧信没有及时答复,而且剧组群聊天、私人聊天基本上都不参与,发剧的剧帖简单地写一句“恭喜发剧”完事,微博上也只是寥寥数语——在旁人看来,他虽然在家休养,却比装死时期好不了多少。
“那真是谢谢你了。”齐誩的笑容里充满歉意与感激,让出自己在电脑前的座位,另外找了一张凳子坐在旁边。
沈雁坐下,按照齐誩的指示,先去一个个点开□□消息。
留言的基本都是策划。
第一个策划是挂着宽面条泪来问他有没有收到剧本的。打开消息后,这位姑娘满屏幕的哀嚎占据了大半个窗口,沈雁只得默默转头看着齐誩。
一直有求必应、回复及时的雁北向估计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齐誩忍着笑:“你就跟她说,本子我这两天一定看,看完给她回信。”
于是沈雁照他说的敲出一句话,即将发送的时候却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齐誩正在好奇,只见他在句末添了一样东西。
不问归期:本子我这两天一定看,看完给你回信。^_^
不多不少三个符号,凑成一张齐誩标志性的笑脸。
齐誩有些惊讶,挑眉看着沈雁。
沈雁一言不发,发送出去之后继续点开第二个策划的留言。这一次没有哀嚎,没有宽面条泪,有的是每句话后面一串长长的感叹号。
齐誩从头到尾浏览一遍,这位姑娘大致上用了五百个字表达了她对于《陷阱》这个剧的喜爱,然后用五百个字表达了她对于他性感声线的喜爱,最后三百字主要在各种卖萌打滚求他接新。
沈雁又一次对他投来那种无奈的目光。
齐誩这次真的憋不住了,直接笑出来:“你可以自由发挥一下感谢词,然后告诉这位策划姑娘,请她先把剧本发来给我看看,最好是带故事梗概和人设的那种。原作可以附一个衔接过来,我如果感兴趣想接的话,就去拜读一下。”
沈雁依言写了长长一段无比正经的感谢语,认真程度就算齐誩自己回复都未必能赶得上。最后,又自动自觉加上了刚才的笑脸。
不问归期:如果策划姑娘不介意,请把带有故事梗概和人设的剧本先寄给我看看,原作的衔接也可以附上,我如果决定要接,一定会去拜读的。^_^
“你为什么每个回复都带一个笑脸符号?”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用的那个。
“因为你以前写邮件,都是用这个回复我的。”沈雁低声回答。他对齐誩的邮件内容相当熟悉,包括齐誩喜欢用的标志性表情——因为在齐誩彻底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
齐誩心头微微一暖,忍不住肩并肩挨过去,很自然地靠住。
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发梢有些湿湿的,沾在颈侧,有点儿凉,不过洗发水的清香气息却溢了出来。沈雁习惯性低头把脸埋在里面——和自己浴室里那瓶是一样的,闻着很亲切。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慢慢答复完所有个人留言。
接下来是群消息。
这时,齐誩忽然产生一个很有趣的念头,双眼一转,笑眯眯地让沈雁先去点开那个名叫“慢慢退圈的节奏”的群。
群里居然有不少人在,包括时差党九姑娘。
难得周末她也早早起来爬上线跟大家聊天,看来今天确实是一个老朋友团聚的好日子。
不过,她们是老朋友的事情,他决定先对沈雁保密。
“你跟她们打一声招呼吧,就用你认为最合适的招呼方式。”齐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打起一副小算盘。
沈雁想了想,敲下一句最普通的问候语,语气参照平时齐誩给他回信里的那种。
不问归期:大家晚上好,我回来了。^_^
九姑娘:……Σ(°△°|||)︴
icookie:……Σ(°△°|||)︴
翻滚の喵喵球:……Σ(°△°|||)︴【怎么回事?】
不拖延不成活:……Σ(°△°|||)︴【不知道……保持队形好了】
三月竹笋:……Σ(°△°|||)︴师兄??师兄你被盗号了吗!!
九姑娘:……(扶额)你是谁!快说你是谁!你绝对不是归期,你到底是谁??
沈雁果然在屏幕前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怔怔看住他。
那个神情正是他预料之中的,分毫不差。齐誩陡然失笑,趴在他肩头笑得整个人抖个不停:“哈哈哈哈……”
沈雁见状,大致上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苦笑以对。
“对不起,对不起,她们都是入圈时就认识的老朋友了,这个没告诉你。”齐誩边笑边道歉,并没有离开他的肩膀,反而贴得更近,“我在亲近的人面前比较没正经,不会那么客气地打招呼,喜欢胡闹。”
沈雁这时候也轻轻笑了一下:“好比现在这样?”
故意戏弄他,看他的反应开心,明明自己下圈套套他,最后还拿他的肩膀当靠垫,毫无顾忌地大笑。
齐誩一愣,片刻后微微绽开笑容,没有正面回答。
只不过行动已经给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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