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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岁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鹤年因为一直写小说,自己也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写作体系,写出来的故事比一开始的时候更有代入感,也更容易调动读者的感情。

这也就导致了,鹤年故事的读者,极容易将自己带入主角,随着主角的悲喜而伤心或高兴。

若是寻常人,看到鹤年的话本儿,遇上主角遭遇悲惨的情节,哭过一场就算了,但贾敏与黛玉都是情绪丰沛敏感的人,若是看到鹤年刚刚写的两个话本儿……

何况黛玉还要备战之后的恩科,所以鹤年非常懂事地,在回到家后只是将话本儿先给了贾敏阅览,而没有交给黛玉。

贾敏到底年岁渐长,经历也多,到底比黛玉能承受更多的情绪。

但即便是贾敏,在看完鹤年的话本儿后,也稀里哗啦地哭了大半天,之后好几天情绪也不高,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两个姑娘的悲惨命运。

贾敏从出生开始,便处于这个世界的顶层,虽然生活仍有非常多的不如意,也因为女子的身份受到了不少的不公平对待,甚至那十来年的不孕不育,也让她吃够了流言的苦。

但与两个姑娘相比,她还是很幸运的。

因为她出嫁前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出嫁后也与林如海琴瑟和谐,而无论是父母还是林如海,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贾敏瞬间就理解了,林柳为何执着于当皇帝这件事了。

因为只有拥有了权利,才能改变这些不被善待的姑娘们的命运。已经在时间长河中流逝的生命无法再救回来,但还有很多还在艰难求存的姑娘,等着被人拯救。

贾敏之前哪怕支持林柳当皇帝,只是出于疼爱女儿的一颗心,但她自己其实不懂得其中缘由的,所以哪怕劝说林如海,也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但如今看完两个故事,贾敏懂得了其中关键,再找到林如海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有说服力多了。

她看着林如海笑笑:“我看完两个话本儿之后,便总觉得,我比起其他女子来说,运气已然非常好了。我完全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落得故事主角那般境地,会不会感到绝望。”

“我还想到两个女儿,若是小麒麟不曾登基,如今她只怕都要成婚了吧?黛玉也该相看婚事了。可她们两个未出阁前,被我们千娇万宠地养大,等到嫁人后,所有人便认为她们不再是我们林家的人了。她们在夫家会遭遇什么,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所有,稍有不慎,她们就可能……”

贾敏想到这儿,眼眶又红了,“女子嫁人,好似第二次投胎,可这胎投得好不好,却完全是赌运气,看夫家所有人的品行。”

林如海无疑是喜欢贾敏,并疼爱两个女儿的,听到贾敏的话后,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只觉得气血上涌,几乎想要去将季崧,以及那个根本还不知道在什么犄角旮旯待在的黛玉未婚夫抓住来打一顿。

但等冷静下来后,林如海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夫人以前可没有这么深的想法,今日为何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贾敏拿帕子擦拭眼角,而后不好意思地拿出两个话本儿交给了林如海:“喏,这是鹤年刚写好的两个话本儿,因为主角是女子,便将其中所需的诗句拜托了我。我将话本儿看完后,才想通了这些事。”

在没看话本儿之前,她对贞节牌坊这东西的观感还算不错。

再有,因为贞节牌坊太过高大显眼,而有些人家一家就有好几座贞节牌坊,若真按照以前的规矩,将贞节牌坊建在路口这种路人也能一眼见到地方,那看起来就太逼仄且拥挤了;

而很大一部分贞节牌坊还带着人命,若一个路口好几个伫立在路口,就太阴森了些。

所以在类似京城这样的大城市,真正的贞节牌坊其实很少见,大多只是在家里受到表彰了的人家的门口,挂上标志性木牌,再由官府赐下加盖了印章的木制贞节牌坊放在祠堂也就够了。

所以,贾敏从小到大虽然听到了不少“贞洁烈女”的事迹,但其实除了去江南的时候,从未见过贞节牌坊。

因为没见过,感触自然不深。

但如今想着那一座座的贞节牌坊,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墓碑,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林如海得知贾敏的一切转变,竟然只是因为两个话本儿,立刻将其拿在手上翻阅起来。

他看书速度很快,本人也性格沉稳,按理说,很难与故事主角共情才是。

但因为贾敏之前提到自己与两个女儿,林如海在看书的时候不自觉就将话本儿的主角当做了自己的女儿,然后……

林如海眼眶微红,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前极少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女儿说起想要让全国的贞节牌坊都消失的话时,我其实还有些不理解。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我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没有睁眼去看那些发生在角落的悲惨,所以才生出了这等狂妄自大的不解。”

贾敏抬头看向林如海:“如海,你……”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夫人看完话本儿,应该已经有了灵感,写出了不少诗句吧?可否交给为夫瞧瞧?”

两人刚新婚的那两年,因为没什么烦恼,所以日子轻松惬意,夫妻二人每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这种自己写诗交给对方品评的事几乎是日常。

听到林如海的话,贾敏也不忸怩,直接让人取来一沓诗稿放到了林如海手上:“因为感触太多,一时下笔如神,写得有些多了。你既然今日有空,便帮着我挑出一部分来,剩下的便烧了。”

林如海点头:“夫人放心,我定然用心赏析。”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对着贾敏写的诗句品评赏析,一个说这首诗过于悲伤,不太合适;一个说另一首用词太激愤,不好放入话本儿……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选出了二十来首合适的诗词。

林如海一并收下,笑道:“我明日便将这个话本儿交给季崧那小子看看,也让他知道女子生存不易,让他对小麒麟好些。”

贾敏愣了下,旋即开怀大笑:“合该如此。只有崧哥儿知道了女子的不易,才会发自内心地对小麒麟好。”

两人说说笑笑,贾敏倒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林如海连夜让人将诗词插入话本儿,让下人抄写好后,才将原件与诗稿都交给了鹿岁,让他拿去排版刊印。

他自己,则带着话本儿上朝,在下朝后直接交给了季崧。

季崧愣住:“伯父这是……”

林如海笑得不怀好意:“这是鹤年最近新作,你拿回去瞧瞧,看完后同我说说你的看法,若有不好,我也能及时让鹤年修改修改。”

季崧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时还在林家读书,被林如海亲自教导学习,每次上课前被他抽查前日背诵情况的时候,听了林如海话便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一脸严肃地点头:“伯父放心,晚辈回去一定认真翻阅,绝对不会敷衍马虎。”

林如海一愣,旋即失笑:“只是还本儿而已,你不用这么严阵以待,我只是问问你看完后的想法,又不会吃了你。”

季崧立刻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晚辈回去后,一定认真拜读。”

毕竟安排任务的是自己的未来岳丈,话本儿的作者又是自己的未来小舅子,容不得他不认真对待不是。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第二天,看着季崧眼眶微红地朝着自己走来,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季崧看完两个话本儿后,一点儿动容也无,他就该怀疑季崧对小麒麟的真心,以及他品行如何了。

未来的翁婿二人就着两个话本儿相谈甚欢,鹿岁在拿到话本儿与诗稿后,也马不停蹄地交给了刚开的书肆与印刷坊,让人尽快将话本儿刊印出来。

安排好后,鹿岁才回到家。

谁知刚踏进林家大门,便被黛玉堵在了门口:“鹿岁哥哥,据说鹤年哥哥写好了两个话本儿,你为何不拿给我看?”

鹿岁先是一愣:“谁告诉你鹤年写了两个话本儿的?”

黛玉气鼓鼓地看着他:“我去找了鹤年哥哥,他告诉我的。”

鹿岁:“……”

他心里恨不得将鹤年这王八蛋狠揍一顿,但面儿上还是温言细语地哄着黛玉,“你不是没几天就要科举了吗?你虽然诗词背诵等都不错,但以前到底没怎么研究过策论,如今考试在即,最好还是将精力放在复习上比较好。”

黛玉皱眉:“可是我写的策论拿给父亲看过了,父亲说名次许是靠不了前,但进士是肯定得中的。”

与全国那么多读书人相比,对方还都是打从启蒙开始就一直在为科举努力,黛玉哪怕自认才华出众,也万万不会认为,自己靠着几个月的突击就能拿下状元。

只要能考中进士,她便已经胜过大多数才子了。

在黛玉看来,这成绩也完全足够了。

鹿岁显然也清楚黛玉的想法,只是……

“这次的话本儿与以往有些不同,写的是那些贞节牌坊主人的故事,基本全是真实故事改编。”他看了黛玉一眼,认真解释,“因为主人公太过悲惨,担心你看了话本儿之后会影响到之后的考试,所以我们大家一致决定,不能让你在恩科之前,看到话本儿。”

鹿岁说完,心里骂骂咧咧,这一个个的全都是黑心肠,自己不愿意做恶人,就让他来做。

也不知道黛玉会不会怪罪他。

黛玉看了鹿岁一眼,哼了一声:“鹿岁哥哥是瞧不起我吗?”

鹿岁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母亲看过之后,就有好几天缓不过神来。你比母亲更敏感,若是看了,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缓过来。这不是距离恩科开始,就只有不到半个月了吗?妹妹乖,你要看话本儿也等到恩科结束之后再说好不好?”

黛玉皱了皱眉,无奈点头:“好吧。”

虽然答应了,但黛玉到底有些不高兴,所以足足两天没有搭理鹿岁,一直到鹿岁即将离开京城回江南的时候,黛玉才拿着礼物出来找他。

鹿岁松了口气,高兴地将书肆刚印刷出来的话本儿多留了一套放在贾敏那儿:“等你考完恩科,直接去找母亲便是。”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

次日,鹿岁又进宫了一趟。

他刚回来的时候便与鹤年进宫,与林柳见了一面,不过当时只是三人叙旧,所说各自这些年的经历,便已经花去了一个多时辰,鹿岁与鹤年担心打扰了林柳,便告辞离开了。

这次鹿岁要走,自然是要进宫与林柳告辞的。

见到鹿岁,林柳有些愧疚:“你才在京城没待几天,便又要回江南了,与家人都没怎么相处。”

鹿岁哈哈大笑:“人长大了,本来就是要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我喜欢做生意,而江南更适合做生意,我当然要到江南去啊。”

林柳看着鹿岁笑脸,见他没有一丝勉强,这才放心:“虽然江南更做生意确实更方便,但如果又有机会,你还是将生意搬到京城来吧。一来京城到底是最大的城市,全国各地的商品都会汇聚在这儿;二来除了龟龄,家人都在这儿,再等两年,龟龄也该回到京城了。”

“而等恩科进士出来,我对朝廷的掌控力也会比之前更强,你也没必要一直留在江南坐镇。”

不只是龟龄和鹿岁,就连赵史氏,她也都想要召回京城。

鹿岁一怔,犹豫许久后叹气:“这不是交通不便吗?从江南到京城,起码得两个月时间,若是将生意总部搬到京城,江南那边的生意难免荒废。”

林柳一愣,懊恼地揉了下自己的眉心:“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鹿岁疑惑地看向林柳:“姐姐?”

林柳冲着鹿岁招招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然后交给他:“这是水泥的配方,除了煅烧石灰石这儿有点儿难度,其他步骤都非常容易,获取原材料也非常简单。这东西一开始是粉末状,加了水后搅拌均匀,冷却凝固之后便能如石头一般坚硬。”

“水泥最适合用来建房和修路。我原本打算过两年,等到国库充盈了,我就直接以朝廷的名义制造水泥修路。不过如今你若是用得上,我便先将水泥交给你。”

说完水泥,她又提到了外国如今使用的,轨道马车,“轨道马车速度也比寻常的马车速度更快,几乎可以与单独骑马赶路的速度相媲美。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轨道材料是木制的,非常容易损坏。”

鹿岁认真思考之后,点了点头:“若是水泥真如姐姐所言一般,在加水搅拌冷却之后,会变得如石头一般坚硬,那确实可以用水泥来修路。你说的轨道马车也能用上,毕竟马匹在平坦的路面上奔跑,怎么也比在崎岖小道上更快。”

说着他笑了笑,“这世上的商人,就没有一个不希望全国交通四通八达,最好能一日走遍整个国家的。这水泥姐姐倒也不用免费给我,我出一笔钱,算是向朝廷买下水泥的配方,等我拿水泥将江南与京城的路打通后,这些钱大可以向那些商人们收回来。”

“其他地方的商人见到了,定然会想办法向弟弟打听水泥的配方与来路,到时候我只说是从户部购买,只要有意的,自然愿意拿银子交换。”

虽然户部不能直接做生意,但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只要转个手,这些都不是问题。

“等这些商人自己花钱买下水泥配方,将全国各地的主要道路都修好了,朝廷再用之前大商人们买配方的钱,修一些不重要的小路,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柳眨眨眼,疑惑地看向鹿岁:“这倒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办法,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办法,从其他商人身上,将你买配方的钱收回来?”

鹿岁看向林柳,眼神微眯:“姐姐,你是不是想要……”

林柳微笑,点头:“你是我弟弟,你想要用水泥谋利我当然没有太多想法。但万一你做了,其他商人也有样学样,朝廷岂不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鹿岁哈哈大笑:“我就是想着,等路修好之后,直接向那些商人收过路费。”

林柳立刻发现了让商人自己修路的危害:“按照你的说法,一旦商人买下配方将路修好,这条路的所有权就变成了商人?他们可以向老百姓与商人收费,自然也可以向朝廷收费,甚至……”

林柳皱眉,虽然商人们不至于胆子大到向朝廷收费,但确实有这个隐患。若是一旦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朝廷要往商人们修出来的路上过,他们使一点儿小绊子,就能耽误很多时间。

她啧了一声,“看来我不能将水泥交给你了。”

鹿岁听了林柳的话后,瞬间懂得其未尽之语,然后便开始思考该如何避开这个隐患。

但……

两姐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路,必须朝廷修。”

只有朝廷修路,路的所有权才是朝廷的,而不是某个商人。

可朝廷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前朝太上皇退位的时候,国库里面空得连耗子都不愿进去。后来先帝上位,倒是通过抄家攒下了不少银子,但对整个国家的运转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何况之前打了一仗,边关将士的军饷也万万缺不得。

鹿岁笑道:“还是要商人出钱。”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商人更希望能通过修路,缩短运输商品时间的人了。

那些商人也有钱,修路的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毕竟水泥的原材料,是真的便宜。

林柳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前世老家门前的那条公路的路口,曾竖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的,便是捐献者的名字。

商人有钱却没权没名。

如今朝廷初建,自然不敢拿官位与商人交换,哪怕是不重要不起眼的微末小官儿,人数多了,在建国最初也能对朝廷大事造成影响。

所以只能给他们名声。

林柳提出立碑的办法,鹿岁只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儿,立刻拍案叫绝:“这法子好啊,那些商人每年做慈善,都向寺庙道观捐了多少钱?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儿?若只是捐钱修路,就能让自己在十里八乡扬名,他们定然愿意。”

毕竟修路,本来就对他们更有好处。

鹿岁想了想,笑道,“其实还可以让他们另外出一笔钱。”

林柳一愣:“还能怎么掏钱?”

鹿岁失笑:“取名。若是他们能出一笔与修路等数目的银子,便能为自己修建的那条路命名,哪怕他将那条路取做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家族的名字,都行。”

林柳眼睛一亮:“可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金秋进门通传,说是林如海与季崧求见。

林柳正愁着他们两姐弟商量出来的法子会有漏洞,听到两人前来,赶紧让人将他们请进来,然后将水泥修路、以及在水泥路一侧修建轨道的事儿全都告诉了两人。

两人进宫本来是为了话本儿——

几天过去,季崧总算抽空将两个话本儿看完,并写出了一篇声情并茂的“读后感”。

两人商量之后,林如海自己也写了一篇辞藻更华丽的,也更理智的“读后感”。两人进宫,就是为了与林柳商量,决定顶着自己的大名儿,将两篇文章投稿给鹿岁的书肆,然后刊登在报纸上。

哪怕是古代,名人效应也是存在的。

何况两人一个是朝廷首辅,还是皇上的养父;一个是朝中大将,还是皇上的未婚夫。两人从某种程度上,还代表了皇上。

若是他们二人都为两个话本儿写了文章,自然会让更多的人去买话本儿与报纸翻看。

不过这事儿在修路面前,只能暂时退后。

毕竟话本儿关乎的女性利益,而修路,关乎着全国上下所有人的利益。

两人加入林柳姐弟,一番查漏补缺,很快敲定了修路的章程——

几人一致觉得,贩卖水泥配方的办法不靠谱,还是得靠着朝廷自己建造一个专门生产水泥的部门,然后在全国各地开设水泥厂,面向每一个人售卖水泥。

不过在此之前,朝廷也需要修一条路出来打个样,让其他人知道这水泥修出来的路到底是什么样子,又经用不经用,是不是真的能缩短赶路时间。

不过最后,鹿岁直接掏出大把银子:“这路不用朝廷修,还是按照我们商量的那样,由商人‘捐献’的好。你们不要忘记,我也是商人中的一员,我出钱修路,实在再正常不过。”

其他三人看向鹿岁,有些担心。

从京城到姑苏这条路非常长,哪怕水泥不值钱,想要修一条这么长的路,需要的银钱也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数目。

鹿岁看了三人一眼,笑道:“你们忘记我在全国各地都开了‘林深见鹿’的铺子?不说卖给那些海商和洋人的布匹,就只是全国各地的销售额,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我如今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床上数钱,都能数到我七老八十的时候。”

最关键的是,鹿岁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次要爱好也不过是看那些文人在自己的报纸上你来我往地吵架、爆对方的狠料,赚了无数的银钱,却根本没多少花销,这么多年攒下来,只是修一条路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啦。

林如海握了握拳,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很想将鹿岁这小子拖到皇宫外,将他狠狠地揍上一顿。

季崧也跟着咬牙,只觉得鹿岁这小舅子太过可恨。

有钱了不起啊?

鹿岁微笑:是的,非常了不起。

你看现在,他能轻轻松松拿出修一条二百万米长道路的银钱,而其他两个人却只能看着他羡慕嫉妒恨。

鹿岁嘿嘿一笑,只当看不见父亲与未来姐夫的眼神。

林柳无奈失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水泥的事情谈完,林如海与季崧便提到了为鹤年的两个话本儿写诗作赋一事。

林柳听完,皱了皱眉:“若只是一味地夸赞,怕是引起的关注度不会太长久。”

鹿岁一听,当即摆手:“这有什么,就和以前一样,让人写几篇论调与父亲他们完全相反的,直接吵起来就是了。”

林柳想了想:“首先,你必须找到名望与父亲、季崧相当的,才能真的吵起来,而不会出现一面倒的情况;其次,一旦另一种论调占了上风,对我们即将做的事没有好处。”

她想了想,道,“得有一个反转。”

鹿岁好奇地看向林柳:“反转?”

“找一个人,在‘没看书’的情况下,与父亲、季崧两人争锋相对,等到争吵与舆论发酵到最高点的时候,对方去看了鹤年的两个话本儿,然后真香。”

林柳抬头,对上三双茫然的眼睛。

她愣了下,笑着解释:“‘真香’的意思就是,一开始对某样东西不屑一顾,但等真的吃过用过之后,又对其非常追捧。若是有人一开始对鹤年的两个话本儿嗤之以鼻,看过之后却大肆赞扬,甚至写出许多优秀诗词对其褒奖,前后反差,自然会引起更大的讨论度。”

关键是,还不会影响其他人对两个故事的看法。

林如海与季崧并未接触过舆论方面的操控手段,一时还未明白这个方法的好处,本就是报纸负责人的鹿岁却瞬间明白过来,立刻冲着林柳竖起大拇指:“姐姐,这法子妙啊!我几乎想要留在京城看着这一幕反转的发生,都不想回江南了。”

林柳失笑:“那就不回,舆论方面你本就是行家,有你盯着,才更知道什么时候反转更合适。至于江南的生意……”

她想了想,道,“我给姨妈去一封信,让她暂时代管你的生意就好。”

鹿岁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将我的生意交给赵史、赵夫人,她手段太狠了,我担心她将生意接过去后,我的手下会受到伤害。”

林柳一愣:“她不是向我保证过,不会再动手……”

“她倒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害人,但她开始搞人心态了姐姐不知道吧?”鹿岁想起赵史氏那个女人就不寒而栗,“若是有人敢乱来,赵夫人随手一个小计谋,不会害死人,却能将人逼到崩溃。”

鹿岁眼珠转了转,靠在桌案上小声道,“赵夫人去接手粮食生意的时候,有人觉得她只是女人,心生不服,给她下了不少绊子。结果赵夫人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登门拜访,也不知道与对方的妻女说了什么,他的妻子在第二天就卷走了他所有的财产,带着女儿直接跑了。”

“那人当场崩溃,借酒消愁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工作失误,被赵夫人拿住把柄,差点儿被辞退。后来还是他跪下,声泪俱下地对赵夫人道歉之后,赵夫人才原谅了他。”

林柳震惊:“不至于吧,我记得姨妈没有坏人姻缘的癖好啊?”

“嗨,”鹿岁摆手,“等他道歉之后,他的妻子和女儿又带着钱财回来了。他问过之后才知道,妻女在受到赵夫人挑拨之后,觉得他以往的言行非常不好,赵夫人就给他妻子出了主意,说是带着钱财做出离开的假象,等她再回来,那人肯定不会再瞧不起女人,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敷衍她。”

林柳一愣,旋即失笑:“这可真是……”

那人大喜大悲之下,只怕脑子也通透了,哪儿还管赵史氏是不是女人?只怕将她当做恶鬼一般敬而远之。

鹿岁挠挠头:“这已经是下场最好的一个了,其他得罪了赵夫人的人,都……咳咳,不过最惨的还是那些背叛了姐姐,想要通过粮食铺子为自己牟利的人。”

林柳笑笑:“你若是不愿将生意暂时交给姨妈打理,让她过去坐镇一段时间便是了,你先在京城将话本儿的推广弄好,再回去不迟。”

鹿岁想了想,若是不让赵史氏插手自己的生意,只是让她坐镇其实非常不错,毕竟江南那边对赵史氏的名声都有耳闻,若是知道她为自己的生意坐镇,只怕比他还在的时候都乖。

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是……

林如海开口:“那个名声与我、季崧相当的人,该到什么地方去找?”

他们两人毕竟有皇权加持,想要找到与他们声名相等的,只怕不易。

林柳与季崧对视一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季崧顿了顿,开口:“不如我来扮白脸?”

林如海果断否决他的提议:“我扮白脸都比你扮更好,我是长辈,还是小麒麟的父亲,你若是扮白脸,只怕就要让人怀疑你与小麒麟的婚事是否作废了。”

季崧瞬间闭嘴。

鹿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其实可以让鹤年扮白脸嘛。他虽然地位不如你们,但在大家心中,还是很有声望的。”

林如海看向鹿岁:“小说不是鹤年写的?”

“父亲忘了?鹤年又不只有一个笔名。”鹿岁笑笑,“两个话本儿用一个不那么有名的笔名发表,再用最有名的笔名写文章骂自己,若是舆论不够,还能‘无意’暴露鹤年的两个笔名是同一个人,到时候争论自然就有了。”

因为鹤年写的小说都很畅销,所以又不少人打听鹤年笔名背后的真实身份。

他的身份当然不能暴露,不然最后反转就不够让人信服——

知道林如海是鹤年父亲,就算最后反转,人们也会怀疑鹤年是不是出于林如海父亲的身份,而对他妥协。

但只是两个笔名是同一个人的真相被揭露,也足以掀起一阵热议了。毕竟,鹤年每一个笔名的写作风格都不一样,传递出的想法也不一样,读者不但不重合,大部分还会另一个笔名的读者骂过架……

鹿岁只是想到鹤年两个笔名背后,其实是同一个人的消息被揭露后的场景,就忍不住笑弯了眼。

有好戏看了哈哈哈哈……

林柳看着鹿岁的表情,无语:这小子又无师自通了掉马甲这一喜闻乐见的操作,以后还不知道他能搞出多少事儿。

林柳很清楚鹤年几个马甲背后的读者与反对者到底有多少,所以直接拍板定下了此事。

林如海与季崧对视一眼,纷纷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弄清楚双胞胎这些年到底在江南搞了多少事儿。

三人离开皇宫后,便与鹤年会和,然后商量着写出了几十篇文章,全都交给了鹿岁,让他瞅准时机放出来。

鹤年写完文章,便再次投入到话本儿的创作中去了——

江南那边收集到的贞节牌坊背后的故事,实在太多也太悲惨,鹤年看着非常有创作欲,如今第三个话本儿都写出了一半。

至于林如海与季崧?一个负责准备恩科考题的安全,一个负责京城安全,也都忙碌起来。

就在印刷坊将鹤年的两个话本儿刊印出足够的数量,正准备找一个黄道吉日发行的时候,恩科开始了。

这日一大早,除了林柳与林如海,以及远在灾区的龟龄,林家上下倾巢出动,全都坐着马车送黛玉来到了考场之前——

林柳没办法出宫,林如海则是作为此次的出题人,从开始出题起,便被关到了小黑屋里面,要一直等到考试结果出来,才能回到林家。

考场分作两个,但是紧挨着的,女性考场就在以前的考场对面。

男性考场那边已经挤挤挨挨地站了一堆人,女性考场这边倒是因为只有二十几个人报名,显得比较空旷,检查起来也非常迅速,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那些男性往往只是看到一个女人从马车上下来,再到门口的嬷嬷面前站了一会儿,便被带进了旁边的小屋检查,然后就进了考场,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连这些女子的脸,都不曾看见。

不过除了考试进门的时间更短,男女两个考场其他条件都没什么差别。

报名的这些女子往日在家大多养尊处优,很是适应不了里面的环境,不过半天,便有人提出了退考。

林柳早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倒是没有让人阻拦。

好在退考的不过两三个,她们报名本也正是图新鲜,剩下那些才是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人。

其中,便有盛蔓、林黛玉与薛宝钗三人。

贾敏守在门口,整个人担心得不得了:“黛玉身子弱,万一在里面……”

鹿岁赶紧打断:“母亲,慎言。”

贾敏意识到这话不妥,将话咽了回去。但眉宇间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直到傍晚,太阳都落山了,林家人才回了家。

不过次日一大早,贾敏便再次出现在了考场门前,倒是猫寿三人被她劝阻,今日不曾过来。

三日很快过去,到了时间后,黛玉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不但自己出来,还一手挽着盛蔓。

贾敏赶紧派人上前将两人扶着,正要带着人走,又出现了几个陌生丫鬟。

盛蔓笑着摆手:“我家人过来了,你们先走吧。”

贾敏转头,果然见到盛蔓的兄长与嫂子,这才放心地带着黛玉回了林家。

贾敏见黛玉难得蓬头垢面,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开口劝她放弃。

黛玉却非常坚持:“我既然已经决定参加科举,就一定要考到最后才行,怎可半途而废。”

于是回房休息一晚,次日便再次出现在了考场。

考场中的其他人也一个没少。

能在这次恩科的时候抓住机会报名,显然在场的都是想法与世俗不同之人,每一个人对其他女性也都充满了好奇。

黛玉最好奇的,还是那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姑娘,她让人问过,那姑娘叫薛宝钗,好似与自家还有一些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

恩科很快结束,考生们回到家里休息几日,便到了考试排名发布的这一天。

这日一大早,林家上下便乘着马车,去了张贴成绩的考场,外面的酒楼——

贾敏提前两个月,便预定了酒楼二楼的雅间。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一直到太阳高高地升到了天空正当中,所有人才看到一队侍卫拿着一卷儿红纸出现在了下面。

几乎是瞬间,酒楼里的人便冲了下去。

会些拳脚功夫的林二也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侍卫外围便围了一层有一层的人,乌压压地一片,看得人心里慌得不行。

林二动作敏捷,很快便挤到最前面,看完之后便挤了出来。

咚咚咚——

林二上楼,迫不及待地开口:“中了,中了,二姑娘考了第八名!”

“盛先生呢?”

“盛先生得了会元!”

贾敏先是惊讶,旋即失笑:第一名竟然被一个女人夺得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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