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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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并未察觉到它的异常。

他好久没跟霍时铭对线，不知道这丫怎么回事，最近出了奇的低调，不仅请假了大半个月，回来还一心扑在拍戏里，愣是一点骚操作都没有。

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连等下怼霍时铭的话都想好了——“喔，霍大少爷被剧组踹了？怎么还有空带猫出来拍照呐？”

如果等下霍时铭回怼他“老子资源多的是不像有的人生怕被踢”，那他就走a计划；如果回怼他“对我的事这么关心你才是失业了吧”，那他就走b计划，如果……

然而他连霍时铭的人影都没见到。

是霍时铭的助理带猫来的，他本人依旧闷在组里拍戏，一点幺蛾子都没折腾出来。

林晏本来几欲脱口而出的嘲讽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他有点失望。

他的狗也有点失望。

哈士奇小明伫立在门外，直直地看着那个和林晏打招呼的男人。

霍时铭呢？

他们说的霍时铭，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霍时铭吗？

是他亲自取了名字，亲手从护士手里抱过来，把祖传吊坠给他的那个大孙子吗？

霍少明只觉得满心茫然。

他在病床上躺了五六年了，神志不清，早就记不得孙子的模样。而在场的这些人，也没一个他认识的。

霍少明活了九十多岁，身为一个跨越两世纪的老人，深深知道世上有很多事自己没法理解。所以，一直对万事万物保留着宽容相信的心态。

但这突然换了身体，还是让他有些震撼惊悚了。

刚一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搏动的健康心脏、奔涌在血管里的血液、暖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四肢，还惊喜地以为自己痊愈了。

他想活动活动身体，然后，他就看见一只爪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试探地动了动。

……奇迹并没有发生。

又或者说是发生了另一种措手不及的奇迹。

他，霍家之主，纵横阳城一辈子的男人，变成了一只狗。

霍少明傻眼了。

狗的生活并不好适应，这户人家虽然对他很好，可是，他对生骨肉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每顿饭扒拉着那些血淋淋仿佛还有着呼吸的东西，霍少明都十分沉默，并抗拒进食。

在经历了无数次拉锯之后，他忍耐着接受了磷虾、鱼干、贝类、鸡翅和冻干。——好歹是人类能吃的东西。

由于年纪渐大之后耳背眼花，加上重病在床多年，霍少明对近些年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对科技的印象还停留在翻盖手机真先进不会用上，在看着这家的主人拿着一块屏幕划拉之后，他偷听了很久才知道，这就是现在的手机。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霍少明很想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家人，可是霍少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

林晏很少让他出远门，去得最远就是宠物按摩店和游乐园。在家的时候，他试图跟着保姆一起听新闻，可是林晏家的保姆也耳濡目染十分憎恶霍时铭，一见有他立刻换台，所以霍少明这么些天下来，对于世界的探索还接近于零。

“……”

霍少明越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老了。

老了，五感都变得很钝，记忆被切成碎片，好多好多都遗散了，几乎记不起来。

他记忆里最深的，也就只有妻子的样子。在她过世后的那些年月，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复习她的言行，让这片记忆牢牢扎根。

哪怕那是一个已经不会再在他的生命里出现的人。

霍少明苦恼地蹲在窗边，借数楼下路过的车辆打发时间。

直到今天，林晏终于休假了，有时间带他出来散心了。

霍少明走到海边，走到城市中心，走过那些老城区熟悉的街道，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在阳城。

阳城的路他不可能忘。

他为阳城出生入死，为阳城披肝沥胆。他一踏上阳城的路，整座城市的灵魂都在和他共鸣，无声地呜咽着欢迎回来。

同时好像还在问着，女主人呢？

他们曾经是一起走过这些路的。

霍少明趴在窗上，忧郁又惆怅地被林晏带到了摄影工作室。

在这里，他听到了寄生于狗之后第一个熟悉的名字。

——霍时铭！他的大孙子！

霍少明全身的细胞一瞬间都好像注满了活力，那是他的大孙子吗！他是不是就要家人团聚了！

然后就得知了现主人林晏和霍时铭的恩怨情仇。

总之就是，就算那真是他的大孙子，他也没法和他相认，说不定霍时铭还会怀疑他是林晏派过去的间谍。

但他也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霍少明想了想，决定曲线救国，他先从霍时铭的宠物攻略起。都是狗兄弟，大家攀个交情应该不难吧？

他撂下林晏，兴冲冲地跑过去找霍时铭的狗。

大牛正在和汤锦玩。当然，是他自以为的玩。

在汤锦眼里，这就等同于猫捉耗子一般的羞辱和戏弄。

她气愤得已经挠了大牛这蠢货无数爪，可大牛皮糙肉厚，不但没感觉到汤锦的愤怒，反而还以为是小伙伴和自己玩得很高兴的回应，于是他也很高兴地拍了汤锦一下，拍得汤锦又是一个趔趄。

汤锦恨自己是只猫！

要是她也穿成了一只狗，竖子安敢放肆？！

此刻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人生志向已经被拉低到了穿成狗就满足的地步。

就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另一只狗出现了。

她看了一眼，惊喜！

哈士奇！这应该就是死对头林晏家的狗！

这狗和大牛势不两立，见面就打，有了他牵制大牛的注意力，自己就可以躲开了！

汤锦喵呜一声，呼唤那只哈士奇快点过来。

而霍少明其实也是有点懵的。

虽然知道有些爱狗爱猫人士会给自家宠物穿上好看的衣服，但眼前这着实有点离谱，居然给猫穿婚纱狗穿西服，好像在拍婚纱照似的。

啧，跨物种的爱情是没有好结果的。

心里是这么想，可他还要跟这只边牧套近乎，于是斟酌了片刻，在霍时铭的一猫一狗之间反复打量片刻，霍少明最终汪了两声——

“狗兄，好艳福，祝百年好合。”

翻译成人话就是这个句式。

边牧回答他——“汪？”

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憨憨眼，很显然没听懂。

于是霍少明指了指那只猫，又指了指大牛，两只前爪努力做出一个抱拳的姿势，继续汪汪：“你，女朋友？”

这次大牛听懂了，并且迅速地害羞了。

“汪呜，汪汪！”大牛道，回身拱了拱汤锦，又回头冲着这个此生宿敌露出羞赧的笑容，“她还不是女朋友呢。”

霍少明多人精啊，一下就懂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凑近道：“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呃，早日和它在一起。”

大牛更害羞了，都不敢再回头看汤锦。

霍少明顺理成章地搂着大牛的脖子，和他走到了角落里，进行男人之间的隐秘对话。

期待着小明和大牛干起来的林晏：“……”

他的狗果然是疯了吧。是不是得狂犬病了？要不他看它今天咋这么狂呢。

通过精简的交流，霍少明得知现在是他昏迷五年后，霍时铭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是一个经常会出现在电视机里的人（明星），有无数个前女友，最近的一个是个画家，带来了这只称霸霍宅的猫。

听说这只猫很硬气，什么人类都敢揍，并且会伴随着一些喵呜喵呜类似于垃圾话的骂声。

霍少明拍拍他安慰道猫和狗本来就不一样的，猫可以挠人挠完还是猫主子，狗子跟人打完架就变成狗肉火锅了。

一番肺腑之言把两个狗子说得心头五味杂陈，回忆涌起，还相拥痛哭了一场。

擦完眼泪，霍少明就发现那只猫正看着自己。

它的神情异常严肃，歪了歪头，透出些近似于人类的疑惑神情。

它向着霍少明步步走近，步态优雅，身姿款摆，脚步动时上半身纹丝不动，某个瞬间的神态风韵像极了一个霍少明曾经熟悉的人。

他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丝念想，但没有抓住。

霍少明以为猫是来揍自己的，毕竟自己碍着它拍婚纱照了。

也慎重思考了，如果猫揍自己，是要勉强反抗一下顾全林晏的面子，还是将计就计碰瓷接近霍时铭。

但是，猫猫拳并没有呼向他。

相比他的中型犬身材，显得过于娇小的猫，在他面前竖起了尾巴，眼神警惕而充满质疑。

她的目光在两狗之间逡巡，最后锁定了霍少明。

然后，一只爪子扶着墙，像人类似的站了起来。

霍少明：、、、？？？？？？

什、什么操作？

它要变身了？

猫尖锐地叫嚣着，另一只爪子不停往上抬，示意他也赶紧站起来。

大牛好像是习惯了它的发号施令，言听计从似的，吐血舌头垂着两只前爪，趔趔趄趄地站起来，两眼透出求夸奖求虎摸的光。

汤锦并没有看它，她看向了另一只狗，示意它赶紧照做。

按理来说，汤锦并不会轻易对一个陌生生物这么无礼。

但她现在有个怀疑。

毕竟那些属于人类的习惯，搭肩的姿势，耳语的动态，丰富的表情，是没法随着身份变换改变的。

如果在以前，汤锦可能还会唾弃这样捕风捉影的想法。

可是现在她自己都成为猫了，别的人为什么不能成为狗？

万一这只狗的身体里也困着一个同为人类的灵魂，那她就找到了天然的盟友。

只要说通它，说服它，让它信任她，汤锦的事情进展就会顺利很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哈士奇的信任。

毕竟这是两个人的把柄，只要有一个不够信任对方，万一真相曝光，那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所以踌躇了这么半天，都起源于汤锦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怀疑这只哈士奇不是狗，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