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王琛3-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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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迎了吕益回来十分高兴,见了面便往他怀里扑。
吕益把他揪出来,语气有些严厉道:“在外人面前,像什么样子。”
经吕益这么一说,许白才注意到从另一辆车子下来了一位美艳的少妇,手里抱着个八/九岁的孩童。这少妇是王琛的小妾吴氏,孩子是王琛的老来得子,现在在众多妻妾和子女之中,王琛最宝贝的便是这两个。
“这是……”许白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
“王叔的妻子和孩子。”吕益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在我们府上做客。”又吩咐下人道:“把偏房腾出来让表嫂住进去。”
在下人的引领下,吴氏带着孩子,顺着长长的走廊拐进了里面的一间空屋。
“看得紧些,但不许怠慢。”吕益见吴氏走远了,又接着吩咐道:“他们若要出去走走便随了他们,我们以礼相待。”
许白不知道王叔是谁,但好不容易看到吕府有同龄的小孩来了,便有些欣喜,问道:“我能和他们玩儿吗?”
吕益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许白和吴氏的孩子走得太近。万一到了翻脸的时候,他不想让许白护着或者难过。“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想帮我做事吗?”
许白撅了撅嘴,不知道为何吕益又叫他做起事来,之前还说有些事不要做来着……
不过眼见那两个外人走了之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爱粘着吕益的样子,抱着他的腿要他抱抱,直嘟囔着说:“最近都睡不好,夜里也有马蹄声,墙外的灯火彻夜不息。”
想必是朝廷正在调兵吧。吕益想,果然是快要打仗了。
吕衡听闻吕益回京了,夜里便来探访。吕益不避着许白,令他同席。
“让你囤粮积茶,谁让你动军粮了?”吕衡进门便是一顿呵斥,许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在吕益身前。
吕益倒仿佛早料到了一般,示意许白站在旁边,“直接收购出价高不说,收购的数量也少。既然都是违背了朝廷的法令,不如做点大的。”
“战时私收粮食没有被明令禁止,顶多封仓没收,但收购军粮可是重罪,直接收监大理寺。孰轻孰重,你要掂量分寸。”吕衡道:“且你在军队眼皮子底下收军粮,百姓听闻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驻军的耳朵里,怎么可能不暴露。”
“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让王叔来做。”吕益道:“王叔走私了那么多年粮食,暗地里的渠道不知有多少。他说给我们听的只是一些明线,还有些暗线或者他私自培植的人脉,我们是不清楚的。我把表嫂请到了都城来,不怕他不全力以赴。”
“你简直……”吕衡听闻吴氏被当作人质,火气便一下上了头,想骂吕益是畜生,“你这算计得太狠了,竟算到自己家人头上。”
“我不算计他们,他们也会算计我。”吕益的语气丝毫没有改变,“王叔如果不把他手里的暗线全部动用起来,或者明里听令,暗里违抗,我们恐怕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些,像是解释:“你知道我这次是在以身犯险,不能有任何掣肘。”
吕衡拿这个精明的弟弟没办法。他既然在挟持人之前没和自己商量,那么在这之后肯定也不打算听自己的劝告。
“那你拿什么去换,吕家的票据吗?万一被军队查到了怎么办?岂不是会留下证据?而且若你出价比军队出价高,百姓肯定口口相传,你怎么能保证不走漏风声?”吕衡又道。
“这我早已想到……”吕益将与王琛商量的计划与吕衡全盘说了一遍。
吕衡听着听着觉得渐渐说到了关键之处,有意支开许白,却被吕益制止了,“你不叫他听,他也在门外偷听,都被我抓到过几回了……索性让他坐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听。”
“这是吕家内部最见不得光的买卖,你就这么让他一个外姓的小孩这么听着……”吕衡皱眉,“这样好吗?”
“有何不妥?”吕益有些累了,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若死了,吕家的生意便交给他接手。”
“少爷……”许白听了急忙插话,吕益示意他安静。
吕衡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你中了什么邪。”
俩人继续商量了许久,许白听不大懂,却觉得十分有趣。但过了子夜之后他便困了,吕益只得先抱他回去睡着。
“你们还是同榻而眠?”吕衡见吕益把许白抱到了自己的床上,愈加不理解。
当初是他出主意让吕益买个小孩来,一来挡挡王氏催婚的风头,二来也算培养个心腹。
但现在吕谯出事了之后,王氏那边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不止王氏,可以说现在的吕家,谁也不能奈吕益何,反而会敬他三分。过年的时候,眼见各路亲戚对吕益的阿谀奉承,便可洞察一二。
按理来说,吕益已经不需要的任何幌子,因此也不需要让许白继续留在近旁了。
若是说吕益有意培植心腹,让许白听全了他们的计划,但这怎么说也超越了一名下人应该知道的范围。
更何况……没见过哪个心腹是和主子睡在一张床上的……
“他也这么大了……”吕衡看不过眼:“你现在是吕家大当家,也不需要掩人耳目了吧……”
“这是我的事。”吕益将他轻轻放下,盖了薄被,又拉上了帘子,然后引吕衡去外间。出去之后还关上了门,怕吵了小孩。
九月,朝廷执行了入边趋粟政策,鼓励老百姓和商人运粮到西北直接与军队交易。
马车由于在非平原的地方无法行进,所以基本被弃之不用。运粮主要还是依靠畜力。
骆驼、马、驴和骡子的运粮队伍徐徐北上。骆驼负三石,马负一石五斗,驴和骡各负一石。大的商队基本能担二三十石,小户的农民赶着两头驴子也匆忙上路。一时间,北上的道路变得熙熙攘攘。
许白进屋找吕益的时候,看见他在桌上摊开了七八张的印字繁复的纸。
“来看看这几张纸有什么不一样?”吕益招呼他过去。
许白仔细看了看。那些纸的印字基本相同,所用的纸张有的颜色暗些,有的颜色亮些。
他见过钱交引,印象中和这些纸长得很像。朝廷印制的交引根据交易货品的不同,印字也不一样,这里摆着的应该是茶交引。
但这些应该不全是真的交引,也有假冒的掺杂其中。
至于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他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这是茶交引,不全是真的……”许白想了想说:“但孰真孰假……我分辨不出……”
吕益在左数第二张上点了点,“若我告诉你这张是真的呢?”
“那便好分了!”许白指着左边第一张道:“这里的印字逆了顺序。”又指着第三张道:“这张印纸的颜色更暗些。”……他一一指明了这些假交引与真交引的不同之处。
“这次王叔倒想得周全,竟把我们吕家的票据印成了这些假交引。”吕益捻起一张放在阳光下透着光看了看:“这样一来,即使被兵部的人察觉,也只当是交引造假罢了。交引造假得那么多,估计他们也追究不出什么。”
“那这么说,王叔是办了件聪明事?”吕益也凑过来看那张假交引的纸,比真交引的纸薄些,阳光仿佛能透过来一般。
“与其说是聪明,不如说是很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吕益道:“既然连你也不能分辨真假,百姓们就更不知道了。很可能就稀里糊涂地拿着假交引去官方的茶铺换茶,这样一来,假交引便会在都城流散开来,反而更引人耳目。”
“也就是说……”许白努力理解着吕益的话,“王叔本想把水搅浑,却把烂摊子越砸越大。”
吕益摸了摸他的头,赞许道:“你倒聪明。”
“那现在怎么办?要让王叔把假交引全部回收吗?”许白听着便着急起来,替吕益担心。
“已经散出去的东西,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从源头回收谈何容易……”吕益倒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不妨将错就错……”
许白不太明白,吕益把他揽过来,让他坐在腿上,双手绕过他的手臂,拿着真假两张交引纸,好像把他搂在怀中的样子,“从源头收不回来就从下流收,我让汉中关中的交引铺去将军部的交引和假交引全部收了。但这次本计划拿茶来兑换,现在却不得不用钱。百姓们若能即刻兑钱的话,肯定不会跑到都城来兑茶。”
吕益说这话的时候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顿时觉得那呼吸扫着他的脖子,有点痒痒的感觉。脸又烧起来了,急忙转移话题,“那……那……岂不是连别人造的……假交引也一并收了回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吕益叹气道:“现在市面上恐怕流通着近十种假交引。虽说假交引之间略有不同,但一一甄别需要时间。欲换钱的百姓一齐涌入的话,交引铺的掌柜根本无暇分辨,只能都收了,绝对不能让假交引流到都城来……”
虽说兑钱的这笔损失无法避免,但能不留痕迹地收购大批粮食,也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贪婪的人总要累一些……”吕益觉得初秋时节,抱着个暖烘烘的小孩很是舒服,“可能人的一生所得是一个定数,贪得多了便活不长了……”
“那不要那么贪婪是不是便能活得长一些?”许白不喜欢听到他这么说,“我希望少爷能活得很长很长……”
“贪婪不是与生俱来的,是你的那个位置助你长起来的。”吕益缓缓道:“你得到了一,便想要二,得到了二,便想要三……位置越坐越高,便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许白觉得自己似乎是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
他在心里小声说,我只想要少爷一直陪着我就好,不会贪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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