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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人4

青鸾剑悠悠飘在地宫半空,炽烈白芒毫不吝啬地照着/裸/露在外的狰狞巨根。

那些闪着微弱白芒的根须开始不安地扭动的时候,黎千寻已经将初九和朱砂痣的少年收进了携灵锁。

初九未受外伤,只是在硬抗传送符时损耗了精元,他一个十岁大的小毛孩,又是凡修,累的爬不起来的时候又被如狼似虎的树妖吓得丢了一魂两魄,还能撑着没晕死过去,实在是不容易。

那小刺头看到好友被救下来还软手软脚半死不活的要爬过去探看,绿水见他实在不老实,咬牙在小东西后脑敲了一记,这才耳根清净。

至于朱砂少年,状况就不怎么好了,虽没被烂柯结界完全困住,灵脉也已经被古木树灵洗了一遍,而且这孩子还是个丹修,丹鼎暂时是护住了,小命也丢不了,只是烂柯结界的影响怕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烂柯结界中,凡修一日可当百日,被困在茧中的人,就是向玄榕借寿的烂柯人。

但对丹修而言,这些一日百日就成了变数。山中无日月,一个高阶的修者,可能百年过去都不见容貌有变,然而也可能在一夕之间朱颜变枯骨。

岁月这个东西,对入道丹修者来说,就远不如对凡修那般温文和煦一视同仁了。

黎千寻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然而就在这时,那被青鸾嚣张的剑芒刺激到的树妖可不会给他兀自惆怅的空隙,地宫穹顶上的那张大网窸窸窣窣变了型,像柿子似的被夹在根网间的一颗颗人茧几乎是在瞬间便被拉回了更深处,由一层层七歪八扭迅速长出来的根须遮挡。

紧邻主根的地方,一根约手腕粗细的藤蔓慢悠悠的伸了过来,或许是方才在树冠上被绿水狂风急雨般剁饺子馅式的招呼打得有点怀疑树生,仿佛生了灵智似的,这次竟懂得了试探。

黎千寻转身间隙瞥到那根从天而降的树根,挥手便一个气刃连根斩断,骤然离体的那一截竟像壁虎的断尾一般,剧烈蜷缩着滚动着从主根上脱落,直到落地都还在不断翻滚扭动,愣是扭出了一股莫名奇妙的惨烈。

黎千寻勾勾手腕收了青鸾剑,剑芒忽暗的同时又燃了几簇照明的灵火。

然而就在地宫中炽亮白芒消失的瞬间,黎千寻感到脚下的地面忽的摇晃了起来,伴随着闷闷的“隆隆”声,头顶的巨大根系也发出了一阵十分密集的树藤之间特有的摩擦声响。

抬头看去,那透着幽幽淡色灵光的根系正在飞快的移形变阵,粗壮如牛的藤段似乎有了堪比水蛇般灵活的动作,飞起弹出时都几乎带了分辨不清的一道利落残影。

“绿水!”黎千寻意识到情况有变,急忙将刚收进手中的携灵锁扔给一旁的老友,急道,“收好了!”

绿水接了携灵锁,闻言把头一拧正要扯着野鸡嗓子骂人,却在听到那三个字之后发觉并没有后文,不禁欣慰一笑:“重活一次没白活啊,的确有长进!”

说话间,七情散人脚下一划,精瘦的小身板灵活一扭,后背正好贴上黎千寻结实有力的温热脊梁。

“不是没白活,是没白死!”黎千寻大笑一声,右手挥起青鸾将飞速坠落在两人头顶上的巨藤一劈两半,又被灵流余力震得飞出老远。

绿水也笑,小眼睛里映着乱飞的藤蔓,一片狼藉中透出点点戏谑的讳莫如深:“我早就说过,你这老东西躲不过情关!”

一片天崩地裂的混乱中,两只老妖背对背从主根处挪到了出口洞口附近,虽是只守不攻,路过之处也是满地残肢断骸。

黎千寻略勾了勾唇角,眸中满是凌厉剑光:“那就干脆不躲了!”

玄榕地宫里头剑影横飞打得火热,伏在云水谣上的小山包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俗话说树高千尺不忘根,更何况是个灵信都聚在树根的树精?

阴森森的树冠阴影里,云水谣大片泥泞之上,方才被绿水拦腰砍断的断藤忽的从一片死寂中惊起,一截截平整的断口处跳动着幽绿光芒,夜色里看过去像极了骇人的森森鬼火。

地上的垂地枝都连着主干,此时数不清的断藤渐渐聚拢在一处,彼此相贴相连,原本散落各处的细藤竟融成了一股巨藤!

就在树影里的点点鬼火汇成一片无间之海时,那庞大的树冠竟被幽绿火焰引燃,甚至都不用凭借风势,流窜的火苗便飞快在树冠各处熊熊燃烧。

这日本就是灯会,不久前灯桥渡口处才起了一场大火,突起的邪雾还未散尽,这时镇上的主家客家都还围在一处,逃命的救火的看戏的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

玄榕本就体积庞大,就是将树冠晃上两晃都能让镇子抖三抖,此时忽见云水谣冲天而起的绿色火焰,于刚刚还惊魂未定的人们来说,可谓是天地色变。

可是对于仍呆在地宫里的两个来说,天再怎么变色也看不到,只是在地宫里转了一圈之后,蓦地发现,洞口似乎不见了!

云水谣突起的鬼火当然不止是惊吓到看大戏的路人,还惊动了刚走失了小主子的乱音坊,距离临水镇不远的汇川主城世家,还有,仍飘在数百里之外的江氏大红船。

彼时,能屈能伸的晏宫主正在乱音坊里找黎千寻所提到的“掌琴者”,手里还抓着一把异常简单古朴的七弦琴。

晏茗未面色凛然的拿着乱音琴从内院大大方方走出来的时候,正迎面撞上带了一票人风风火火准备去云水谣找人的大掌柜风满楼。

好在风门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闻名修真界的晏宫主如何随心所欲也有所耳闻,尴尬而又不失体面的招呼之后,倒是晏茗未直奔主题。

有恩报恩,有事说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扭捏的含糊。

开口从容不迫直截了当:“风门主,不知乱音琴的掌琴者在何处,烦请她跟我走一趟。”

言语平静不带一丝尴尬,坦荡的简直让人怀疑,他手里那琴究竟是不是顺手牵羊拿出来的乱音。不得不说,正面人物不讲道理起来,邪门的比流氓还难缠。

玄榕地宫的烂柯人茧中还困着三十几位凡修老人,此时玄榕将洞口一堵,除非不顾那三十几条人命,否则即使六壬灵尊和七情散人有天大的本事,如今也出不去了。

地下根须网实在过于庞大,稍不注意就会牵动树灵暴走,而此时被裹在树根里的脆弱凡修,活生生成了对付两位仙宗的免死金牌。

黎千寻咬牙啧了下舌:“这树妖可一点都不笨啊!”

绿水收拾了最后一根仍不自量力想要缠过来的细藤,拍了拍手扭头道:“好歹也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树。”

地宫里刚刚疯狂肆虐的根须此时几乎全都静了下来,像是大战在即中场休息似的,脚下的地底也停止了晃动。

被切断或劈碎的树根在地上缓慢蠕动,带着一点微弱的亮光,渐渐融在一起往回缩,窸窸窣窣的避开杀气冲天的两个老妖精。不多时,地上狼藉一片的断枝便被收拾了七七八八。

黎千寻盯着那无数条密密麻麻占据穹顶的发光根须看了一会,碰了碰绿水,道:“你有没有见过乱音坊的人在云水谣奏乐引鸾鸟?”

绿水抖了抖那一撮花白浓眉:“奏乐自然是有,至于是不是引鸾鸟,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鸟?”说完还不忘白他一眼。

“一年一次?”

“一年一次。”

“何时?”

绿水皱眉思索一瞬,道:“似乎不定,中元至中秋,或重阳前后。”完了看着黎千寻一脸凝重,又道,“言溪棠跟我水火不容,他那些乐术的讲究我可不会去看。”

黎千寻抬眼看了看脸上带了一丝讪然的七情散人,舒展眉眼笑了一下:“我懂。”

说着一撩衣袍盘腿席地而坐,捞起青鸾横架在膝上,绿水好奇道:“剑也能奏乐?”

黎千寻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苦笑:“不能也得能,如今我身上可是一根弦都没有。”唯一的一根绝世好弦都在晏宫主那收着。

绿水翻翻眼皮在他跟前一蹲,对着那人一时不知该夸还是该损。

黎千寻十指涌出一缕几不可见的细小灵流,密密匝在指尖处,聚成薄刃形的灵流拨过青鸾凌厉的剑刃,轻挑慢捻。

初时一声凛冽的铮鸣声过后,自两片薄刃间传出的声响竟渐渐流畅柔和了起来。

虽远比不上六壬灵尊的将离琴,两片冷刃相接竟也能撞出几乎称得上悦耳的调子。

悠悠乐声在空荡静寂的地宫里传开,绿水不通乐术,但守门人一族本就不是肉体凡胎,不论利害对他都没有丝毫影响,即使再复杂多变的乐术谱子,奏出来进了他的耳朵,也只不过是干巴巴一段高矮不一的调子而已。

靠听听不出门道,绿水便仰着细脖子盯着穹顶幽幽闪着光的巨大根系网,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一股自主根处流出的淡色光芒像是有了节律,点点白芒在大片的网路上铺开,乐声恢弘时波涛如怒,清幽时雨细风和,急音似电闪雷鸣,尾声处风起云涌。

乐声一停,地宫四处甚至传来一阵阵细小的嗡鸣声,只一小段,黎千寻却在收尾时险些撑不住,绿水低头见他坐得不稳,眼疾手快冲过去将人扶好。

不过须臾,黎千寻鼻尖额头都已经生出了一层细汗。

绿水看着他虚白的脸色,不由分说的抓起胳膊去探灵脉,却被黎千寻一翻手腕抽了出来,他略活动了一下手指,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莹白的网,道:“这妖不是新妖,乱音坊所说的奏乐引鸾也不过是掩人耳目,江氏压根就没打算用鸾鸟翅骨来练笛,他们想借神木寿数养出足够的人瑞,就需要不声不响的收买它,而且恰恰这妖有一个十分独特的小癖好......”

..................

“琴师?!”风满楼显然有些吃惊,他略思忖了一下,又道,“晏宫主,我家小主人只是外出贪玩未归,即使要加派人手也不应该是琴师吧。”

晏茗未手中抓着乱音琴,抬眼扫了一下坐在花厅客位上的华服女子,略挑眉梢轻描淡写道:“风门主,若你同意,算我借的,若不同意,我就要抢了。”

晏宫主其人从来就不是温文尔雅与人为善的性子,更何况这次来之前某人就说了,或偷或绑,只要把人带去就行。

只是作为四方世家上位仙首,直接撂这么一句话,显然是已经十分不要脸了。

就在风满楼要接话的时候,客位上的女子轻轻咳了一声,红妆玉面,朱唇微启:“我跟晏公子走一趟。”

厅内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乍起一阵喧哗,紧接着,三人都隐隐觉得地面一阵微微发颤。晏茗未本就站在离门口不远,最先来到院中,遥遥看到云水谣方向那被一片绿的妖异的火光染亮的夜空,眉目陡然一凛。

回头与刚跨出门口的华服女子视线相撞,他一语未发,直接从袖口抖出夜宴,墨藤灵活的将女子一揽,飞身跃上屋檐,两个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很好,琴是偷的,人是绑的。

大掌柜风满楼险些被自己时刻擎着的一身体面憋出内伤,他扶着门口的黑漆柱子吩咐手下,立刻召集乱音坊所有琴师赶去云水谣。

晏茗未带着那女子赶到渡口时,正好看到玄榕树冠上嚣张狂舞的幽绿鬼火被一层柔和的淡淡白芒包裹融合,远远看过去,那棵树缓缓摇摆着自己的巨大树冠,暗黢黢的影子竟也透出几分宁静的祥和。

夜宴松开华服女子,两人落地,灯桥上的灯盏虽早已熄灭,早早修缮好的桥面还依旧坚/挺。晏茗未将乱音交给那女子,低头却见对方的手一直握着夜宴一端。

那女子在乱音坊时一直是一脸事不关己般的淡然,此时看着墨藤却面色复杂,她道:“晏公子也是镜图山后人?”

晏茗未挑眉,眸中泛起一层冷光:“姑娘为何要用‘也’?”

女子微微颔首:“我叫琐玲珑,灵尊四弟子玉氏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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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欢晏总一本正经的耍流氓了,炒鸡攻!

同门后人相认了,晏总是长辈哟~表欺负玲珑小公举

顺便,主线阴谋已经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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