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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完考卷,张松年有些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为什么多年不见的二重举荐和五人同取今天又发生了。
原来是他与这书生的文风不合。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陆为学那厮告老还乡之后,他也没有什么评判近古文风的想法了。
当初他和陆为学同场而试,因为先帝更喜他的文章,便取了他为状元,陆为学为榜眼。
那个老顽固从那时起便不服气,每每遇到,两人都要辩论一番,时常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期间两人各有胜负,每次他斗嘴输了,便要回去翻遍古籍文章,找出取胜之机,那人也是如此。
在他人看起来,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可实际上,陆为学告老还乡之际,他还亲自送出城外十里地。
他走了之后,张松年觉得自己于文章上懈怠了很多。几个月前,他心血来潮,写下了一篇《吏民赋》,写完后,他突然觉得,似乎近古的散文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
……
考完试后,楚辞整整安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九天九夜的乡试,让他起码轻了三到五斤左右。可以说是减肥利器了。
“楚公子,您醒了?老爷有请。”许木见楚辞出来,立刻上前说道。
“先生回来了?”楚辞大喜,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去到书房。
许征的官服还未脱下,他们巡检的官员,一直要检查完所有的号房,直到考场封闭才能出来。
“过来了?先陪我吃顿早饭。”许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叠小菜,还有一笼包子并两碗白粥。这样的菜对于一个五品官员来说,显得十分朴素。
“是。”长者赐,不可辞,他恰好也饿了。
用完了早饭,许征回房换了常服,随后二人来到书房。
“把你乡试所写的文章一一默出来给我看看。”许征把一沓白纸推到楚辞面前。
“是。”
楚辞提起笔,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就一篇一篇开始默写。其中偶有停顿,但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全部默完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许征马上拿起最后一篇,看了起来。
”这春秋题做的都不错,若无意外,春秋房的经魁应该就是你了。”许征说完,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人胜过你,也无需失望,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再刻苦些便是。”
“谨遵先生教诲。”楚辞微笑着说道,忙了那么多天的先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他的学问,怎么能叫他不开心呢?
“但是,你这几篇文章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仿近古之文风?”
“先生,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写自己擅长的文章好一些,以我手写我心,这样的文章写出来才能打动别人。”
“不揣摩主考官的心思,不怕落榜吗?”
“有些东西,是需要坚守的,即使落榜也在所不惜。”楚辞认真道。
许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本也是给你随便看看的,你能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这点非常不错。若你考试时改了文风,我虽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会有些失望。我当年初次乡试,就是因为不肯改了文风,以至于触怒主考官,所以才未中。但我却也不后悔,若我当时中了,没有历经磨练,初出茅庐便学会曲意奉承,现在与那些庸碌之辈,估计也没什么两样了。”
“先生说的极是,学生自愧不如。”楚辞感叹,他和先生们之间崇高的思想境界,还是有些距离的。
秦先生因不肯与贪官同流合污而毅然辞官,许先生坚持不以文媚上而导致落榜。他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
“楚兄,如今乡试已过,我们可以纵情赏玩西江省美景了。今日我包了一条画舫,不知楚兄可愿随我们一同前去映月湖上游玩?”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楚辞经历了几个月的重压,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正好张文海和其他人一同邀约,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了。
这映月湖是一个好去处,时常有文人墨客在这画舫上吟诗作对,从中也传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最妙的是,这西江省的清倌们,也时常会乘画舫出游,若是遇上写得好的文章,她们便会谱个曲儿,四处传唱。这也是扬名的一种方式。
“碧波荡漾,人影绰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呀。”
这湖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湖水清澈,湖水下面的水草随着暗流涌动扭摆着身子,间或游过几条小鱼儿,留下一圈圈俏皮的波纹。
画舫就停在岸边,是张文海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能容纳大概二三十人一同游玩。
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畅游在映月湖上,有的对弈,有的弹琴,有的坐在船尾,闭目凝神,学那江上老叟垂钓,这样的场景,很是引人注目。
“我们姐妹几人是乐阳坊的,你们是哪里的学子?”
一艘小船慢慢驶过来,开口的是个嘴角含笑的女子,她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声音轻柔婉转,很是动听。
众人都知道是碰上舞坊的清倌人了,大方地说了身份,随后两方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口邀她们上船。
上面一共三个女子,除了摇桨的那个之外,还有两人,一人眉眼之间藏着冷淡,看起来似乎有些孤高,另一人低眉敛目,看起来有些胆怯。
“不用了,我们原也是偶然路过,马上就要回去了。”那个冷淡的女子说道。
“这样啊,那姑娘们慢走。”众人目送她们离去,都有些遗憾失去了一个扬名的机会。
其中有一个学子嗤笑了一声:“你们还道她们是真有事呢?明明刚刚就是直接朝我们这边过来的。”
“朱兄,听你说话,你似乎知道其中缘由?”
“无非就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罢了。她们那种地方的女人,别看是清倌人,实际上人人都有一双招子眼。我敢说,单就刚才一番话,她便已将我们身家打探清楚了。”
“朱兄这话说得有些片面了,刚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什么都不了解,何必把人家姑娘说的那么难听。”
有人不高兴了,有才有貌的姑娘多难得,她们那么温柔,又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势利眼呢?
“呵,不信?不信的话你们便叫船夫跟上刚刚那艘小船,看看她们到底是要回去,还是去另寻机缘了。”朱姓学子冷笑道。
“逐光兄,这几人是何来历啊?”楚辞悄声问方晋阳。
“我也与他们不太熟,好像是与阔之兄比邻而居的友人吧。他们恰好也是本届考生,路上碰见,便一起过来了。”
“原来如此。”楚辞点点头,怪不得那伙人他一个都认不到。刚刚听那两人对话,这个姓朱的明显就是个有故事的,至于另一个人的心思,倒是好理解。
张文海身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出来说和的。好一顿劝说之后,才让两人消了气,各自走到一边去。
他在心里苦笑了几声,早知道不要随口一说了,若只他们原来这些人,气氛绝对融洽得多。看来改日他还要给楚兄他们请罪才是,今天坏了他们的兴致。
船朝着另一边驶去,那边有一个小岛,上面据说种了好多菊花。秋天正是赏菊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将画舫停靠在岸边,上岸后,众人发现这里果然种了很多菊花,红黄粉白,姿态各异。
“那边有一个亭子,不如我们去那里坐着赏景,顺便再以菊花为题,各自赋诗一首,怎么样?”
“善。”
学子们在一块总是喜欢争个先后的,虽然楚辞在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于写诗一途,是个苦手。
然后他们到亭子之后,却发现有一群人也正朝着亭子过来。其中还有三个女人,正是刚刚拒绝他们邀约的那几个。
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这里面还有一个上次与他们吵了架的吕钦均。那吕钦均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霎时便回忆起了当初在状元楼受挫一事。
他挤到一个人的身边,指着楚辞,对其中隐隐为首的那个人说道:“尚恩兄,这人就是那个楚辞。前些日子他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我们国子监的学子不如他们区区一个县学的。只可惜我与其他两位兄台于口舌上不是他的对手,无奈只能败下阵来。”
“何必和这种只会惩口舌之快的人计较呢?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厉尚恩淡淡地道,他的不计较,不是因为胸襟宽大,而是因为自视甚高。
“尚恩兄说的极是啊,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省里的贤良方正匾颁给了谁?”
厉尚恩本以为那块匾额是他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竟被一个无名小卒夺走了。当初发榜时他也没去看,原来就是他吗?
“呵,区区一块匾额,又算得了什么?”他嘴里说着,脸色却冷了下来。
楚辞他们正把韵脚限了,准备做诗,忽然见刚刚止步不前的那伙人又朝这边走了过来。
“众位可是在题诗?你我同为西江省学子,不妨让我们也参加进来,一同题诗如何?”
厉尚恩笑着说道,用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你可是国子监的厉兄?”楚辞他们这堆人里忽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我有一个好友就读于国子监中,他说厉兄才华横溢,每次考试都排在第一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厉尚恩的颈侧有一红色胎记,这人就是根据这个,猜测出来的。
楚辞看了一眼那个拍彩虹屁的,正是刚刚与那朱姓学子争论,似乎是叫做苟天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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