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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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贵妃没想到冬儿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当即想奋力扑过去抢册子,却被人一把攥住胳膊。
“贵妃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父皇自有圣裁的!”
贾敏纤长有力的手指,像条阴冷潮湿的蛇,锁住闵贵妃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本宫!你放开!”
闵贵妃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册子被递到陈帝面前。
众人神色各异,目光都落在陈帝手中的册子上。
薄薄的册子在陈帝手中,似有千斤重,坠的他连腰都弯了起来。
那些没能出生的孩子,陈帝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这册子却替他记的清清楚楚。
从有孕,到月份,再到以何种悄无声息的方式让孩子没了。
册子上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闵贵妃知道,一旦陈帝看完册子,她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立刻高声辩解。
“皇上!臣妾冤枉啊!”
贾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松开手。
闵贵妃当即跪行过去,拽着陈帝的衣摆,哭诉辩解道::“皇上,都是这贱婢在污蔑臣妾!是有人唆使这贱婢,让她污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帝一脚踹翻在地上。
“毒妇!你这个毒妇!!!”陈帝失去一贯的冷静,面色铁青朝闵贵妃的心窝踹去,“皇后仙逝多年,朕将后宫交给你搭理!你就是这么给朕打理的?把朕的孩子,一个个都给打理没了?!”
窗外大雨滂沱,却掩不住殿内陈帝嗬哧嗬哧的咒骂声。
甄让袖手立在一旁,看着狼狈闪躲的闵贵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上次,闵贵妃也是这般袖手旁观,任由陈帝打骂贾甄甄的。
今天,他也要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啊!”
除了冬儿的一面之词外,说她谋害皇嗣,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闵贵妃不肯认罪。
陈帝用力踹了一脚后,身子突然晃了晃,面色痛苦捂着胸口。
“皇上……”
大监吓了一下,忙上前去扶住陈帝坐下,让人奉上茶来。
“滚!”陈帝暴怒,将茶盏摔在地上。
众人齐齐跪下,不走心喊着:“陛下息怒!”
实则心里恨不得陈帝这把怒火再烧的更旺些。
毕竟这殿里,除了甄妩和金宴盏之外,其他人今日都是抱着置闵贵妃于死地的念头。
只有甄让一个人,鹤立鸡群站着。
而且他不但站着,反倒还为闵贵妃,‘求情’。
“既然贵妃娘娘说她是冤枉的,皇上为何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傅子垣偷摸着扭头,飞快给甄让扔了一个眼刀。
他疯了?!竟然帮闵贵妃说话?!
甄让面无表情站着,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陈帝恼怒瞪了他一眼,看着闵贵妃,冷笑一声:“好!你说你冤枉,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闵贵妃被踹的鬓发散乱,听陈帝肯听她解释,当即顾不得疼,颤巍巍爬起来,狼狈开口。
“皇上,这贱婢撒谎!若臣妾当真让她谋害有孕的妃嫔,那这些年,后宫怎么可能还有孩子出生?皇上!您相信臣妾,真的不是臣妾做的!一定是有人唆使这贱婢诬陷臣妾!”
事到如今了,闵贵妃还不忘攀咬他人。
冬儿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反驳。
“那是因为贵妃娘娘,您通过各宫娘娘的孕期饮食喜好,以及肚子形状,判断是男是女,若像女婴便留,若像男婴便将奴婢调去除之而后快!”
闵贵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到了冬儿身上。
一时失去了冷静,连贵妃的体面都不要了,猛的扑过去掐住冬儿的脖子,恶声道:“你这个贱婢!说!是谁唆使你污蔑本宫的!”
所有人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幕,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大仇得报。
傅子垣飞快扫了甄让一眼,瞬间明白了甄让刚才让闵贵妃解释的用意。
就算有记录的册子在,妃嫔们滑胎,是闵贵妃指使的,也只是冬儿的一面之词,并无证据做支撑。
此事可大可小。
但若闵贵妃是专门对男胎下手,那就是触了陈帝的逆鳞。
毕竟多年无子,一直是陈帝的心病。
如今他知道,无子不是他不行,而是他的儿子还没出生前,就被闵贵妃甄别出来,早早给弄死了。
那闵贵妃今日就别想翻身了。
高!实在太高了!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傅子垣都想给甄让鼓个掌了!
坐在高座的陈帝,颊边肌肉哆嗦着,眼神阴鸷盯着闵贵妃。
凌迟、剥皮、腰斩,人彘等酷刑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最终,他锁定了两个刑罚——剥皮和凌迟。
正要说话时,内侍步履匆促进来,高声道:“皇上,闵丞相求见。”
傅子垣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他们今日是声东击西,没想到闵相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是来得这么快!
傅子垣下意识想看甄让,可又怕太过明显,让人起疑,转到一半又硬生生将头扭回来。
贾敏眼里也闪过一丝阴郁。
闵相在朝中门生众多,他若来为闵贵妃求情,只怕陈帝多少会卖他个面子。
今日若不能将闵贵妃彻底扳倒,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父皇……”
“他来的倒是够快!让他跪着!”
陈帝说完,扫了一眼跪下的贾敏,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贾敏还没开口,但有一种陈帝已经看穿她所有心思的感觉。
慌忙俯首,不敢再开口。
陈帝眼神阴郁扫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甄让身上。
“替朕拟制的翰林今日告假,由你来拟旨!”
“是。”甄让轻咳两声,走到拟旨的案几后坐下。
“贵妃闵氏,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除贵妃之位,杖三十,处舂刑,明日一早,发配边境军营,此生不得再回盛京!”
众人齐齐震惊,谁都没想到,陈帝对闵贵妃的处罚竟然是这个。
甄让提笔的手也是一顿,在笔尖的墨要滴下来时,又迅速落了笔。
闵贵妃这下也慌了,一把推开冬儿,匍匐过去跪在陈帝面前,声泪俱下祈求。
“皇上,看在臣妾从潜邸时就开始伺候您,您罚臣妾什么,臣妾都认了,求您不要让臣妾去边境军营啊!”
杖三十,舂刑,在刑罚里来说,甚至算不上重刑。
可对一个闵贵妃来说,这比赐死都让她觉得难堪。
更何况,陈帝让她去边境军营,此生不得再回盛京,那她的姝儿怎么办?!
她的姝儿怎么可能斗得过贾敏这只狐狸!
“陛下,看在臣妾伺候您二十多年的份儿上,求求您,不要让臣妾去边境,不要让臣妾去边境!”
闵贵妃每说一句,就重重朝陈帝磕个头。
很快,殷红的血渍就染红了她面前的地砖。
陈帝不为所动,反倒厉声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进来把人拉出去?”
内侍一哄而上,拖着闵贵妃朝外走。
快到门口时,陈帝又突然叫住。
闵贵妃心下一喜,满怀期待扭头。
就看到陈帝眼神厌恶看着她,唇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杖刑时,通知阖宫上下的公主妃嫔都去看看,日后谁若再用这些龌龊的手段,这就是下场!”
“皇上!”
闵贵妃凄厉叫了声,心中的恨意都快把胸膛撑破了。
她嫁给陈帝二十多年,替他打理六宫多年,他不肯给她皇后的位置,她忍了。
可现在,为了连证据都没有指控,他竟然就这么对她?!
她恨,她不甘,她想要报复。
可两个内侍却死死拽住她,将她拖出殿外。
“你们几个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是等着朕赐宴呢?还是想在朕这殿里当吉祥物?!”
陈帝阴恻恻扫了殿内剩余的人一眼。
众人如芒刺在背,低头告退。
金宴盏有些不确定道:“陛下,那民女是不是也能走了?”
“滚!”
“好的,民女立刻滚!”
金宴盏冲陈帝行了个礼,立马跑了。
甄妩怯生生看了众人一眼,见陈帝也没说让她留下,便也悄悄跟着方鹤走了。
甄让将笔放下,吹了吹圣旨上的墨迹,双手呈上去,道:“皇上,圣旨拟好了。”
“玉玺在多宝格上,你去取来盖上。”陈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到了极致。
甄让一掀衣摆跪下,恭敬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如今殿内,就你我父子二人,你还要跟朕这么见外吗?”陈帝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悦。
甄让不为所动:“先君臣后父子。”
陈帝盯着甄让,见他跪的笔直,面上波澜不惊,时不时低低咳嗽,终是叹了口气。
“行了,不为难你了,起来说话吧!”说完,扭头让大监给甄让上茶,又问,“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那次落水留下的旧疾,不碍事!”甄让接过茶盏,冲大监道了声谢。
大监连连摆手:“大人折煞奴才了”,复又赶紧退了下去。
上次甄让表明身份时,曾说,在当年陈帝派人去接他们母子回宫的前一日,他落水不知所踪,贾甄甄才会李代桃僵替他入宫。
“是朕对不住你!”陈帝叹息一声,用茶盖拨弄着茶末,问道,“上次朕说要公布你的身世,你说不合适,现在……”
“现在也不合适。”
似是没想到甄让会拒绝,陈帝愣了下,“为何?”
“闵贵妃今日才被以‘德不配位’这个由头废了妃位,皇上若在这个时候公布我的身世,那天下人便会以为,陛下是在我扫清障碍。况且闵相门生众多,若是有人借此生事,只怕会朝政动荡。”
甄让长睫微敛,捧着茶盅,沙哑着将利弊陈述出来。
陈帝单手敲着膝盖,答非所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窗外雨势渐小,如今只剩下吧嗒吧嗒的声音。
甄让抬眸,直视陈帝:“皇上不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好吗?!”
直视帝王,乃是大不敬之罪。
但此时,陈帝却没空追究这个。
因为他在甄让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对权势的欲望。
陈帝微愕,旋即厉声呵斥:“胡说!你是朕唯一的儿子,不公布你的身份,难不成让你一直以驸马的身份自居吗?!”
却没想到,甄让竟然真的点头了。
“如果不是甄甄出事,我这辈子都会以驸马的身份自居。”
对甄让来说,皇子这个两字,不过是能保护住贾甄甄的身份而已。
他从来都不稀罕,这个身份能带来的权利。
陈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厉声又训斥道:“胡闹!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怎么能以驸马自居一辈子?!”
“闵贵妃已除,陛下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甄让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陈帝瞬间语塞,脸上神色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最终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这事以后再说。”
甄让闻言轻轻颔首,将茶盏放下,然后一撩衣袍又跪下。
“甄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甄妩是甄家独女,这次的事情,还请皇上对她宽宥处置!”
陈帝意味深长看了甄让好一会儿,才道:“她现在哑了,就当是处置了。”
之后,父子俩又干巴巴说了会儿话,陈帝才挥手让甄让退下。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甄让走后,陈帝重新倚回圈椅上,神色阴沉,再无刚才的慈祥。
大监福禄弓着腰上前:“这事,奴才不知。”
“朕看你直接改明叫不知得了!”陈帝捡起一个果子砸向福禄。
福禄稳稳接过果子,笑嘻嘻道:“那奴才就多谢陛下赐名了。”
“甄让指认的是小四,傅子垣指认的是小六,可这查来查去的,最后竟然查倒了贵妃,这误打误撞的也忒巧了些!”陈帝眯着眼,脸上的猜忌一瞬间全露了出来,单手敲了敲椅背,扭头道,“让人传影主来见朕。”
“是。”福禄躬身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皇上,闵相还在外面跪着呢!”
陈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势愈发小了。
“雨小了跪着就没意思了,罢了,宣他进来吧!”
——
甄让刚下台阶,便有一个内侍步履匆匆过来道:“甄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算算时辰,闵贵妃现在应该刚受完那三十杖吧!
今日贾甄甄不方便入宫,那他就替她去看看好了。
甄让抬脚朝汀兰宫的方向走去。
挨了那三十杖,闵贵妃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趴在床上,看着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贾姝还在床前六神无主的哭,“母妃您怎么样啊!疼不疼?”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闵贵妃当即气不打一出来,怒声道,“明日本宫就要去边境军营了,就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在宫里能活几天?!”
贾姝闻言,呆呆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阿袖看不下去了,在旁道:“公主,太医刚才开了药,不如您去看看好了没?”
“哦,好!”贾姝也不想站这儿被骂,便捏着扇子出去了。
阿袖用帕子擦着闵贵妃头上的汗珠,低声劝道:“娘娘,公主如今已经大了,您也该刚柔并济才是,一味责罚怕是会让她离您越来越远!”
“刚柔并济?!”闵贵妃气的正想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怒声道,“她都柔成那样了,本宫再柔,只怕她真的连烂泥都不如了!”
阿袖还想再劝,有人在外面说甄让到了。
“你把帘子放下出去,我有话要跟甄让单独说。”闵贵妃趴在软枕上交代。
阿袖放下帘子,退出去时,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甄让率先开口:“甄甄不在,我替她来看看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这四个字,简直像是在打闵贵妃的脸。
闵贵妃攥了攥掌心,也不和甄让兜圈子,直接道:“本宫要你替本宫去向皇上求情,本宫明日不想去边境军营。”
今日她是栽了。
可如果就这么去了边境军营,那她这辈子就回不来了。
那她的姝儿有可能也会命丧在贾敏手下。
不行!她不能走!她得留下来,帮她的姝儿斗,帮她的姝儿争。
陈帝不是想给她皇后的位置吗?
现在她不稀罕了,她要去夺太后的位子!
“那贵妃娘娘可真是太看得起臣了!”甄让凉凉道,既不说帮,也不说不帮。
闵贵妃在贾甄甄身边,安插的探子不止方鹤一个。
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在说,婚后甄让对贾甄甄宠爱有加的。
伤口疼的闵贵妃愈发不耐烦起来,直接道:“你就说帮还不帮?”
“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甄让好整以暇看着闵贵妃。
“帮了本宫,小六就平安无事,不帮……你走近些,本宫告诉你!”
甄让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还是依言上前。
“不帮,在本宫出盛京之前,小六李代桃僵顶替六公主的消息,就会传遍盛京!”
甄让深得陈帝信赖,若是他肯为自己求情,舂刑是免不了,可最起码不用去边境军营。
只要不去边境军营,那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甄让喜欢贾甄甄,那么贾甄甄的把柄就是控制他最好的办法。
闵贵妃信心满满,觉得甄让会帮她。
却没想到,甄让听完她所说的,只是微微侧头,面色平静说了声:“哦,是吗?!”
这不是闵贵妃预想的结果。
她甚至怀疑甄让是没清楚,又急切重复了一遍。
“真正的六公主已经落水死了,你喜欢的贾甄甄,只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如果你不肯帮本宫,本宫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你知道冒充皇嗣是什么下场的吗?”
说话时,闵贵妃一直观察着甄让的面部表情。
却发现,甄让不但没有惊慌,反倒还格外平静,甚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怜悯。
怜悯?!
他在怜悯谁?!
甄让脸上的怜悯越来越重,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了。
“到现在了,贵妃娘娘还没想明白吗?!”
隔着一道纱幔,对上甄让那怜悯的眼神。
闵贵妃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今天,她原本是被召去训斥的。
甄让和傅子垣指认的人,分别是贾敏和贾甄甄,
可到最后,却猝不及防牵扯出她是凶手。
甚至还翻出她毒害皇嗣的老黄历来。
贾敏的手伸不到后宫来。
可甄让能。
贾甄甄身边的林兰,曾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是你?!是你设计我?!”想通前因后果的闵贵妃,一把拽下纱幔,面目狰狞看着甄让,恨不得吃了他。
没了纱幔的遮挡,甄让那张脸露出了出来。
面如冠玉,鬓若堆鸦,再无刚才在陈帝面前的病态孱弱。
他望着闵贵妃,突然道:“贵妃娘娘想留在盛京,也不是没有办法。”
怒火攻心,正要破口大骂的闵贵妃猛的一顿。
就看到甄让苍白的唇一挑,云淡风轻笑道:“死了,就可以不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应该是晚上十点更,如果十点更不了,会在文案上放更新时间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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