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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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横店

这是冯小岚来这里开咖啡馆的第一个年头，店面不大，北欧复古风格的装修。客人不多,只雇了两个服务生,一个小姑娘,一个小男生，忙时她也跟着一杯接一杯地做饮品，闲时她就坐在吧台后,煮一壶茶，听着窗外的秋雨刷手机。

随着手机轻轻震动,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进入界面,联系人：陆淮。

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晚上去你店里喝杯茶。”

她随手回复着了个“好”字，陆淮来横店了,她知道，昨天的航班刚到,自从他们自帝都一别,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许千泽公开恋情的事儿，直接导致了他们整个经纪团队被解散,她离开公司后，着实心灰意冷了好一阵,不想追星了,不想带艺人了，也不想呆在娱乐圈了。

于是她便在横店走走逛逛，认识了唐玥,开了这么一家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咖啡馆。而陆淮，她听说他虽然没离开公司，却被降了职,从经纪总监的位置，直接被降为助理，去带其他小艺人了，对了，就是之前一度找她麻烦的那个小练习生，卫羽宸。

关于卫羽宸，她那时还不算熟，只是听说参加的那个练习生总选的晚会，他不知什么原因，明明票数第一却没能出道，后来拍戏去了。

这一次陆淮来横店，就是跟着他拍一部古装戏。

说起陆淮，她真觉得当初他也该离开公司，而不是去当个什么小助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陆淮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就没再读过书了，初入行时，是个艺人保镖，后来又当过司机，做过助理，干过各种杂七杂八的差事，尤其是在成为了许千泽的经纪人之后，她曾经觉得陆淮，怎么看也不像是干娱乐圈这一行的。

因为陆淮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像个八面玲珑的经纪人，甚至有些事情处理起来，还特别的固执。

即便她和陆淮已是多年的同事朋友了，为此，她也和他吵过不少架。

那时她刚转岗成为许千泽的执行经纪，成了陆淮的直接下属。

某天许千泽出通告，宣传部配合推广，需要两百份艺人签名，按照业内其他顶流艺人的情况，这种签名通常都是工作人员代劳。

但是陆淮他不，自己不签，也不允许其他工作人员代签，而是亲自盯着忙得不可开交的许千泽，一张张把这两百份签名给签完了。

拿给宣传部的时间晚了一天，为此冯小岚跟陆淮争执了几句。

“许千泽的签名，我也会签，为什么不找我？”

“你签的，跟他签的能一样么？”陆淮冷着脸回答。

“可是他昨天凌晨才收工，你还让他签名，以前没觉得，你压榨起艺人来，比周扒皮还狠。”她不服气地小声吐槽。

“加班签个名怎么了，公司养艺人不是为了当摆设的。”陆大经纪毫不客气地回怼。

“陆扒皮……”站在他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她依旧小声嘟囔着。

陆淮是真正打小吃过苦的，所以他觉得，艺人们加个班吃点苦没什么，只是在当今艺人至上、流量为王的娱乐圈，不是他想的那样罢了。

“代艺人签名属于欺骗粉丝的行为，你以前收藏的那些，没准都是假的。”

陆淮撂下这句话就出去了，再没给她一个眼神，那个时候的陆淮，虽然跟别的高管经纪人不太一样，但还是挺有那么几分霸道总裁范儿的。

望着陆大经纪离去的背影，冯小岚用极低的声音缓缓自言自语了句：

“我知道是假的，所以我从来不收藏许千泽签名……”

不过她也没想到的是，签名事件没过几天，她这位特立独行的上司又惹出事了。

许千泽在京郊有三天两夜的拍摄，工作比较紧凑忙碌，陆淮亲自跟行程，白天给许千泽和工作人员一块订的外卖。

有其他员工悄悄地表示，以许千泽的身价在公司每天的餐费，应该是按照五百元标准，不能跟员工吃一样的外卖。

不过，员工们也就是想想，谁也不敢跟陆淮说，毕竟陆大经纪天生面冷，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近的样子。

但是冯小岚她敢！她跟陆淮熟，以前当星探的时候还一块儿出过差。

她当然敢当面指出，“我家千哥一天餐补五百块钱呢，可以吃点好的。”

没想到陆大经纪毫不留情地回了她一句：

“吃啥子山珍海味吃那么多钱，不控制身材了？凭啥不能跟大家一起吃？”

她无言反驳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淮哥解释，有的人挣那么多钱，就是该吃山珍海味，有的人就是天生高贵。

如今想来，幸好当初没这么跟陆淮解释，毕竟那时候她的想法，现在早就不一样了。

再后来，因为给许千泽买热搜的事，她和陆淮又大吵了一架。

陆淮不愿意动不动就给艺人买热搜，觉得数据虚假，毫无意义，她花了一个下午时间，给她淮哥讲解热搜、转发、评论等等数据对于艺人的重要性。

结果，她淮哥直接跟她来了句：

“所以都是发了微博买评论，合着就算没粉丝，自己跟自己一样玩得过瘾呗？”

“……”她无语了，她不想说话了。

她怎么会拥有一个这样不识抬举不懂套路的老板啊！

为此她整整一个礼拜没跟陆淮说话，当然也不是冷战，那几天陆淮实在是忙，光出差就去了大半个星期，等到陆淮回来，她一头就扎进了她淮哥的办公室。

毕竟陆淮如今是她上司。

“淮哥，听说许千泽的新版签名照写好了，我能要一张么？”

她苦思冥想了半个星期，决定要张签名照，给彼此个台阶下。

“我签的。”陆淮随手拿了桌子上一张签名照，递给她。

她笑盈盈地接过来：“我知道淮哥你从来不造假。”

“等等。”陆淮拿着签名照的手，忽然就收了回来，将签名照放了回去，又从旁边的一叠上，拿起一张一模一样的递给她。

她拿着签名照欢欢喜喜地转身要走，陆淮其实没有告诉她，他刚才拿起又放回去的第一张签名照，确实是假的，是他陆大经纪签的。

自从她上次说了他之后，他开始练许千泽的签名了。

这个行当里有许许多多他不愿意做的事，可到头来，不还是要一样做么。

她走到门口，忽然停步驻足回头，问了句：“淮哥，下次许千泽的通告，能带我一块去么？”

“可以。”陆淮点头。

她是许千泽的粉丝，她一直都想跟一次许千泽的通告。

只是后来还没到许千泽下一次通告，他恋爱又出轨的石锤就被粉丝抓住了，经纪团队很快濒临解散，她唯一跟的一次通告，就成了和陆淮一块去海口捉奸。

再后来，她就离职到了横店。

如今回首，时过境迁，许多曾经坚持的、相信的，也随着日子的流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唯有陆淮，每次出差到横店，都会隔三差五地来看她，到她店里喝茶。

今夜，她煮上一壶大红袍茶，等往事，等故人。

陆淮是一个人来的，他虽然如今带了个小艺人，不过晚上把艺人送回酒店，他还是能够独自出门。

她拿了两只茶杯，坐在他挑选的靠窗位置，与他一同品茗，聊近况，不谈过往，不问将来。

陆淮最近做了点小生意，在行业里打擦边球的那种，兼职黄牛，卖艺人定位，据说生意还不错。毕竟如今降职成了助理，待遇比不上从前的经纪总监。

不过他还挺有原则的，不卖自己艺人的信息，只卖别家艺人的。

要不是他说起，冯小岚打死也不会相信她淮哥脑子还挺灵活的，竟也能做这种娱乐圈擦边球生意，她印象里的陆淮，那是个直来直去不服就干的人。

“生活所迫。”陆淮笑了笑。

“你艺人……不给你点奖金嘛？”

冯小岚试探着问，她知道这个行业里，助理薪资低待遇差，不过一些有良心的艺人，都会自掏腰包私下里给助理发些红包福利，毕竟助理是全权负责他们生活的人。

“每个月加了一万块钱，我没要。”

陆淮喝茶沉声说着话，“他一个小孩儿，还不到二十岁，听说也没有父母家人，挺不容易的。”

“哦……”冯小岚点点头，脑海里忆起离开公司前，那个三番五次挑事儿找她麻烦的小男生，不由得问：

“他是什么样一孩子啊？”

“挺好的。”陆淮想了想：“听话事少，挺有意思的小孩儿，也努力，出手也大方。”

冯小岚歪着头想了想，这说的……和她认识的，是同一个艺人吗？

“那你现在，每天工作都干嘛啊？”她只是对助理这个岗位，有点好奇。

“开车、做饭，带孩子。”陆淮平静如水地回答着：

“我住他家去了，那小孩儿平时通告忙，剧组一个接一个的进，还要训练唱歌跳舞，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也不好好吃饭。”

冯小岚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对许千泽这么上心啊。”

陆淮仰头灌下大半杯茶，没说话。

人总是会成长的，他陆淮这两年来，也和从前不一样了。磨平了棱角，退却了锋芒，只有心底一颗死守信念的心，还执着地不曾放下。

但终归，也会放下的。

自那以后，冯小岚偶尔帮他做做生意，倒卖一下演唱会票，转发个艺人定位，来横店拍戏的艺人诸多，这些无本经营的小买卖也很好做。

在横店的日子，陆淮依旧会隔三差五地来她店里，跟她分赃……不对，是分红！俩人把倒腾票和信息的钱分一分，继续做生意。

好像曾经共事的青春与快乐又一下子回来了，仿佛他还是那个经纪总监，而她还是那个成天吐槽老板废物的执行经纪。

唯一不同的是，陆淮如今真的成长了，一点也不废了。

唐玥有时会来她的店里帮忙，偶尔远远地看见陆淮来了，也不说话。那时唐玥还不认识他，只听说，那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有着谜一般肆意的过往。

时而冯小岚忙时，他也会一个人坐在窗前自斟自饮，咖啡馆的夜风吹起，窗下飘荡着大红袍茶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