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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芙湘宫内,一个婀娜娉婷的女子在宫女的随侍下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身桃绯色绣百花戏蝶的衣衫,身段高挑,下颌微尖,遥遥望起来甚至瘦削。
薛慕娴眸子轻眨,坐在贵妃榻上注视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微微颔首示意。
“贵妃娘娘万安。”刘嘉宜柔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薛慕娴唇边带了点微微的浅笑,“妹妹快些起来吧,今儿个也没旁的人过来,不用拘着这些礼数的。”
她转而望向一旁的碧心,“来人,赐座,去给宜嫔沏前两天内务府新送的茶来。”
她话虽这么说着,但是若这茶现在才有宫人去沏,待会子必要有人受罚。远处站着的宫女早已应对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提早就将茶备好,待到她说出这句话时一刻不敢怠慢地端了上来。
刘嘉宜坐在一旁的宽椅上,结果宫女递上来的宝蓝花鸟瓷杯打开盖子轻嗅了一下,立刻露了笑意,“多谢娘娘。这新年的好茶不多,除了供给太后那边,也就是娘娘这儿才有了,连德坤宫那位都喝不得这些,内务府的人有心了。”
站在一旁的碧心福了福身子,“娘娘说笑了,这生病之人哪里喝得了茶,喝些温水便足矣了。”
她们只字不提温映寒的名字,却处处透着嘲讽。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当今的皇后是空有着正宫的名头,可这实际上执掌六宫之权的人已经是薛贵妃了。
当日皇后被下令禁足之时,皇上便一并收了她掌管六宫的权力。太后前段日子去了佛寺祈福还不曾回宫,六宫不能一日无人主持,这协理六宫的大权便落在了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薛慕娴这儿。说是协理,其实就是将这后宫全权交由她掌管了。
皇上刚登基半年,却一早便免了今年的选秀。太后念及后宫不能无人,便从皇城中各个世家大族里挑选了几位贵女,人数虽不多,但好歹各个位份都齐。
这薛家便是那些名门中官位最高的一个,因此薛慕娴自一入宫便封为了贵妃。太后独赐了这东西六宫中距离皇上寝殿最近的芙湘宫让她独居,这里面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人人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现在的皇后被废了,那么下一任的继后必是出自这里的。那些做下人的向来明白该如何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能在深宫里待得长久得都是人精,惯会讨好未来将成为主子的人。
皇后被禁足的第二天,芙湘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明面上是贺喜贵妃获得协理六宫之权,实际上已经将她看做了是未来皇后的人选。
众人皆等着那一道废后入冷宫的圣旨,可是他们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些消息了,最终却只听到了皇后落水的结局。
薛慕娴倚在贵妃榻上,提起温映寒心中便有几分不悦,任谁也没法很快接受这本就要到手的事情突然化为了泡影。不过好在自皇上落水后总共没去看过皇后几回,听闻当天传召完御医的时候,皇上还说以后皇后的事不用回禀他了,连看都没再去看皇后一眼。可见皇上对她有多厌弃。
入宫前她便对这位皇后有所耳闻,为着以后的事她还特地命人多加打听,没成这想里面还真是有不少的事。
当年的婚事不过是一场拒绝不了的赐婚,若没那道圣旨恐怕她嫁的都是旁人。说起来这都怪先帝多此一举。
人登上了后位,再不得宠也压了她半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六宫的大权都到了她手里,原本就不足为惧,只要皇上对皇后的厌弃不减,她就依旧有机会。
薛慕娴掩去眸中的不悦之色,望着手中茶杯袅袅飘升的水汽,眸子微微眨了眨,“内务府的人办事得力。”
刘嘉宜也跟着笑了起来,丝毫没觉察到薛慕娴眼底的变化。
这宜嫔向来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好在入宫的第一日便深受了家里人的教诲,教给她攀附在了贵妃身侧。
后宫之中同何人交好,一贯是门学问。那些久经朝堂的老狐狸们对这里面的事一向看得清。
宜嫔看见薛慕娴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也不避讳地提起了她今早听说的闲言碎语:“娘娘可听说了昨儿个晚上的事?”
薛慕娴垂着睫毛轻轻抿了口茶,不置可否。许久才淡淡开口道:“嗯,本宫略有耳闻。”
宜嫔自顾自地笑了笑,“啧,德坤宫弄得那样大的阵仗,咱们想不知道都难。娘娘可别怪嫔妾乐意打听事,您说她能是多严重的病症至于连夜请御医?听说今儿早上人就好好的了,我看分明就是没什么事,故意装病呢吧。”
薛慕娴将描着宝蓝花鸟的茶杯随意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装不装病的,咱们也不懂药理,反正有御医给她瞧着。”
宜嫔笑了笑,讨好了起来,“要我说啊,她这番也是白折腾,您看她这又请御医又请皇上的,闹了一晚上,皇上该走不还是走了吗?说到底圣上待她也就那么回事,走走过场罢了。从前失忆前就不受人待见,这病病殃殃起来还能转了圜不成?从这次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您咱们就能看出来,皇上还是器重您的。这往后后宫里还得是娘娘您做主。”
薛慕娴知道她惯会说这样的话奉承她,这样的话她不知听多少人说了多少遍了。纤细的胳膊微撑在一旁的软垫上,声音带了几分慵懒:“妹妹说笑了,本宫也只是协理,到底不是中宫,那拿着皇后凤印的人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
刘嘉宜摆了摆手,“此番要不是她忽然落了水,皇上废后的圣旨只怕现在早已晓谕六宫了,说起来也真是巧,早不去千荷池晚不去千荷池,偏偏那个时候去,真是便宜她了。”
薛慕娴眸中带了几分冷意,她还记得那样一个暴雨天,手底下的宫人回来禀报,说皇上已经开始写圣旨了。她明明只差一步了。
“是皇后福大命大。”字面上听不出什么错漏的话,从她平缓阴沉的语调中说出,便添了几分嘲讽的意思。周围的宫人皆垂着头,只可惜宜嫔是个性子直没什么心思的,听不出她语气间的变化。
她头也不抬地便接话道:“若真是福大命大便也罢了,只怕是皇后自己往池子里面跳呢。她这一跳倒好,直接保住了后位。”
宜嫔这话说得极为直白,连一旁站着的碧心都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唇。好在这芙湘宫的宫人没一个敢往外面传闲言碎语的,这说皇后自戕的话,整个宫里也就宜嫔敢这样不避讳地说出来。
外面的天阴沉着,淡淡的熏香萦绕在雕梁之间,连殿内都添了些许雨后的冷意。
薛慕娴轻蹙了一双细眉,隐隐也带了几分思索,“妹妹这话怎讲?”
宜嫔轻叹了口气,“娘娘您性子好,不爱多想。可嫔妾最近细细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总觉得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吧?她怎的就偏偏那个时候掉进水里了?”
宜嫔高佻偏瘦,连带着脸型也是尖长的,说起这事来连带着手也跟着锤在了腿上,一副带着怨气的样子。
薛慕娴敛了眸子轻笑一声,“嫔妃自戕可是重罪,不但是她自己的事,来带着她家里也得跟着受牵连,她有那个胆子?”
“娘娘,她就算不跳,照那个形势下去家里也保不住了,到时候她幽禁冷宫一生,外头跟着抄家,她还不如直接跳进去,兴许还能暂缓了皇上的打算,您没听德坤宫的人说吗,那天就是皇后特意只待了从前陪嫁的丫头出去,根本没带旁人,临到事发前还专门将她丫头支走了。”
关于温映寒出门只待了近身宫女一人这件事,薛慕娴也是略有所耳闻的,原想着以她清清冷冷目中无人的性子,低调点出去是怕别人看了她的笑话,可这么一想,这刘嘉宜说得还有理。
宜嫔一看薛慕娴也在深思了,越发觉得自己分析得在理,又跟了一句:“娘娘再往细想想,这千荷池地处那么偏远,这个季节根本没人往那边去,一切甚至很可能她就是一早设计好的,安排了侍卫在旁边等着,只等她一跳下去便救了她上来,就为这做个样子而已。说不定连失忆都是装的,她根本就是想博取皇上的同情!”
薛慕娴眼睛一眯,随即想起了些细枝末节的事,要说她这番失忆后的行为确实反常。她当真是被她那副身居宫中,病病殃殃的样子给蒙蔽了,还以为她跟从前一样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想来,她是不是因着家里出事而生出些什么别的心思也未可知。
事情有定论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为好。前朝那些事可万不能功亏一篑了。
“妹妹这话可别再往外说了。”
“无事的娘娘,她个快要被废了的皇后,自顾自都来不及呢。还能管到嫔妾这里来?”
薛慕娴只觉这人蠢顿,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用着方便,“跟本宫说了不打紧,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跑到皇上和太后那里说了妹妹些什么可就不好了。本宫听听也就过了,那位到底还是中宫呢。”
刘嘉宜一听顿时拿帕子轻掩了嘴唇一阵心悸,原是她嘴快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呢。她满心感激,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多谢娘娘提点。嫔妾定谨记于心!”
薛慕娴淡淡地勾了勾唇,抬手让她坐了回去。细长的眼睛轻敛,捧过碧心重新沏好的茶打开杯盖轻轻吹了吹。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碧心,去将本宫柜子里那个锦盒拿出来。”
碧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是,奴婢这就去。”
刘嘉宜不明所以望着倚在贵妃榻上的薛慕娴轻笑,“娘娘这是又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正说着,碧心便拿着东西回来了,薛慕娴接过锦盒,当着宜嫔的面将盒子打开,“前两日新得了一块美玉,看着形状大小皆合适便命人制成了宫绦,妹妹看着可还喜欢?”
那豆绿色的宫绦看起来精致漂亮,宜嫔眨了眨眼睛,“娘娘宫里的东西果真和外头的不一样。”
薛慕娴微微笑了笑,“妹妹喜欢,这条宫绦便赠与你了。”
宜嫔顿时欣喜,“多谢娘娘!”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宜嫔便告退了。
碧心望着她的背影,低头朝薛慕娴福了福身,低着声音道:“这宜嫔当真是愚不可及。”
薛慕娴轻抿了一口泛着热气的茶水,“用着顺手就好。”
过两日就是十五了,她倒要看看那皇后的失忆之症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
这阵子温差大,白日暖,早晚凉。
午后的斜阳终是没能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地面上,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带着点雨后仍未散去的潮意,在无风的日子里直凛凛地挺立着,不见一点树影晃动的飘摇。
云窗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绣着白芙蓉滚边掐丝缠枝的浅碧色宫装,玲珑有致,孑然而立。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眸里掩着些让人看不透的神情,细细聆听着身后的宫女地禀报。
明夏缓缓开口道:“娘娘,如今宫中刨去最末位的才人和采女,一共有四位宫嫔。分别是贵妃薛氏,淑妃柳氏,还有宜嫔刘氏和朱婕妤。因着并没有正式大选,所以各个位分的人数并不齐。”
“薛氏……”温映寒听说过薛家,也算是朝中的老臣文臣中的股肱,从前就颇具势力,如今又将家中的嫡女送进了宫来,足可见薛家的野心。
明夏抿了抿唇,手里拿了个刚刚找出来的册子,“娘娘,具体的事都在这记档的册子里,历来这册子娘娘宫里有一份,内务府里也会存着一份。各宫详细的家势都在里面有记载。”
温映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缓缓走到明夏身前将她手中的册子接过,垂眸翻了翻,“嗯,我稍后会细细过目。”
明夏福了福身子,“娘娘,还有一事。过几日便是十五了,合该是宫嫔们到您这里请安的日子,从前您大多免了,这次可还要一并算了?”
觐见的日子将至,不问上一句,明夏也不敢擅自按照往常的惯例做主。
温映寒朱唇轻抿,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掩了掩,“见吧。”
直觉告诉她,如今所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同她身处的这个偌大后宫脱不了干系。与其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找上来,倒不如她主动去了解。
也是时候该见一见这些宫嫔了。
“命人安排下去吧。”
“是。”
……
一连几日,跟波起云涌的前朝不同,后宫之中没有一点动静。
皇上自那日去过德坤宫后便再没有踏入过后宫。沉寂了几天,朝堂上有关上奏镇北侯府的折子再度多了起来。
花梨牡丹雕叶式的铜镜前,少女容颜姣好,一双细如柳叶的淡眉,似是含情的桃花眸媚中生娇。温映寒向来不喜浓妆,便只让人淡淡涂了些脂粉,淡雅之下更衬端庄。
芸夏的发髻一向在宫女们中挽得最好,温映寒柔顺的长发被她细细地打理着,很快梳成了一个反绾式的发髻。
身侧侍奉着的宫女适时端上黑漆的木托盘,几只精致的发簪静静躺在上面。
温映寒垂眸微微看了看,“就拿那几只金钗吧。”
明夏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自家主子也是微微恍惚,隐隐想来似乎是真的很久未见她如此装扮了。
“娘娘,淑妃和朱婕妤已经到了。”
温映寒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嗯,传她们先进来吧。”
偌大的正殿富丽堂皇,两排花梨雕云扶手椅分列两侧,地上铺着花纹繁杂深底色的贡毯。正座之上,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宽椅秀丽华贵,整个大殿雕梁画栋是其他宫殿所没有的尊贵感。
温映寒走出来的时候,柳茹馨和其他几位嫔妃早已再次静候了。因着昨日有几个宫嫔偶染风寒告了假,今日所来的并不是所有的人。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宜嫔才带着其余几个人有封号的才人姗姗来迟。没过多久,贵妃薛慕娴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诸位都到了。”她细长的眼睛扫过在座众人的面容,而后浅浅一笑朝温映寒行了个常礼,“妹妹昨夜身子不适,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周围位份比她底的嫔妃纷纷站了起来朝她行礼。
温映寒抬眸微微打量了她一下。黄绿相间的锦绣华服,精致打造的步摇的玉簪,身上随便一件便价值连城,当真是贵妃气派。身子不适不过是个幌子,姗姗来迟是为了做给在场的嫔妃看。
温映寒也不恼,淡淡勾了勾唇,“身子不适,当请御医才是。就怕贵妃强忍着,耽误了医治的时机。”
薛慕娴眼尾一挑,“娘娘教诲得是,只不过是妹妹不好意思连夜惊动御医罢了,原不是什么大病的。”她声音带着些抑扬起伏的变化,却格外加重了“连夜”二字,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温映寒垂眸轻轻捻了捻手指,“既不是大病,便不该来迟,本宫倒不是与贵妃计较这些,只是六宫觐见,其余诸位姐妹们皆是准时的,叫众人皆等着,着实坏了规矩。若往后逢年过节的大宴上,贵妃也姗姗来迟,那可就不太好了对吧?”
她不再看向薛慕娴,转而望着下面的众人,“贵妃如此,你们亦然。今日来迟的人,且记着些。”
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些微冷的意思,众人皆下意识地避开了温映寒的视线,总觉得面前这个皇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柳茹馨望了望紧攥着手指的薛慕娴,轻轻掩了掩唇道:“皇后娘娘教导得是,嫔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众人一见这形势,也跟着福了福身。薛慕娴望了眼周围的人,只好微微屈了一下膝盖。
她转而坐到了右侧最靠近后位的花梨雕云扶手椅上,众人与陆续坐了下来。
温映寒看了眼身侧的明夏,声音平缓:“赐茶吧。”
小宫女端着五彩花卉纹样的茶杯鱼贯而入,贵妃微微看了一眼身侧的茶盏,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妹妹今日来迟是有些不妥,不过皇后娘娘从前一贯是免了早晨六宫的觐见的,想来其他妹妹迟到多少是因为有些不习惯了,倒也不能全怪她们的。”
她这话无形中便是将其他嫔妃拢到她这边了。言外之意是温映寒忽然一反常态,唤了众人过来,这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温映寒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茶盏的边缘,眸光平静如水,“既入了后宫,守规矩是本分。本宫从前念及寒冬腊月里雪天难行便免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觐见,如今惊蛰已过,天气也暖些了,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免了一阵的请安,不代表请安就该免。不论外界因素如何改变,皇后永远是皇后,只要她还在这凤位上,嫔妃就合该守着应尽的本分,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众人齐齐地应了一声:“是。”
薛慕娴也没再说话捧起茶轻抿了一口,神色已不似刚进门时那般含着笑意了。
饮了茶,屋中的气氛稍稍有所缓和,平时在宫里相熟的几人随意聊了两句话,温映寒细细观察着在场众人的神色,又瞧着那日来看过自己的朱兰依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微微地嘱咐了几句。
时辰一点点过去。
“今日天气不好,似是又要下雨。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有些乏了,诸位便早些回吧,别赶上了雨。”
“多谢娘娘关怀。”各宫嫔妃起身行礼,而后陆续朝门外退去。贵妃不疾不徐地轻饮着半盏茶,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待到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随侍的小宫女立刻上前搀扶。
“诶,宜嫔今日佩着了这条宫绦。”薛慕娴刚走了两步,蓦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云淡风轻,不过是在唠两句家常似的。
刘嘉宜本就是要等着她一同走的,见她注意到了自己戴着这条宫绦便刻意回身朝她行了一礼,“嫔妾甚至喜欢,这样的日子自是要佩着的。”
豆绿色的宫绦一闪,温映寒也注意到了,乍一看倒是比寻常宫绦要精细得多,玉也是块通透的。
薛慕娴暗暗留意着她的神色,见温映寒眸间平静得如止水也不曾有一点在意的迹象,不由得微微敛了细眉。
她淡淡行了一礼,转身带着宜嫔而去。
……
“娘娘今日可是乏了?”
夜色微凉,明夏替她揉捏着肩膀,轻声开口询问。
温映寒捻了捻手中的书页,桌前烛影晃动,堪堪照亮了寝殿里的地方。桌边还摆着碗飘着热气的苦药汁。
“还好,身子已经比前些日子好些了,说了会子话而已,不打紧。”
她虽翻着书页,脑子里思索的确实白日里的事。
贵妃家势极好,又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入宫这么久了怎么肯一直屈居人下?她落水前恰好家里遭了弹劾,前朝的风浪未必同后宫无关。
她隐隐已有了些头绪。
“明夏,你明日叫人递消息回家里,就说从薛、刘两家入手,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在世人看来,她能一直坐在这个后位上不倒,可不就是因为她过人的家势吗?所以想要除掉她,必要在前朝动些手脚。找到源头,事情兴许便能有些转机了。
明夏一怔,低低地应道:“奴婢明日就去。”
温映寒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揉了揉眉心。
明夏福了福身,“娘娘,眼下时候不早了还是饮了药早些休息吧。今日天气不好,夜里恐有雷雨,张御医说让娘娘提前服了这药,可以抚神安眠,今晚只要睡着便不会出现上次的状况了。”
温映寒也明白御医的意思,上次经历雷雨的反应太过骇人,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不适还会心有余悸。那夜脑海中平白闪现出了不少她印象里没有的画面,以至于连当晚原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事后她静静回想,只记得自己越矩地拉了沈凌渊的衣袖,再后来便回忆不起来了。
“嗯,歇息了。”
她端了药汁紧蹙着眉饮下。明夏将寝殿内的几盏灯熄了,扶着她趟到了床上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张御医知道今晚的天气,所以在药中可以加大了剂量。安眠的成分很快发挥了效用,没过多久温映寒便困倦了起来陷入了深睡。
云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寝殿的大门被轻缓地退开。
沈凌渊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少女,薄唇轻轻抿了抿。
这段时间他有意避着她,仿佛自己只要不见她,便可以将上次隐隐浮现的冲动悉数克制。可是当惊雷响起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过来了。
只是眼下瞧着少女呼吸绵长睫毛轻颤的样子,沈凌渊才发觉自己的担忧都是一场多余。
宽大的手掌在绣着金丝团云密纹的袖间紧紧攥了攥,最终缓缓放松了下来。温映寒睡着的样子,远比她醒着要离他更近些。
深夜里的一声轻叹淹没在漫天的大雨里悄无声息,沈凌渊轻敛了凤眸间的情绪,最终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道闪电划过,温映寒似有所觉地微微睁了睁眼睛,但终究抵不过药性,只看见一个人隐隐离去的背影。
门外似是有人在低沉着声音吩咐。
“……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朕来过。”
这声音是……皇上?
终是抵不过强烈地睡意,温映寒似动未动地摇了摇头,轻轻阖上了眼睛。
应是场梦境。
寝殿内袅袅盘旋着的安神香中,徒留了一丝清冽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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