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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连绵三天的雨终于停了,空气透着清新的湿气,夕阳在云里显出暖黄光晕。
张驰洗掉一身热汗,人也清醒了,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摩托车模型,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又看。
有些东西,很容易触碰到内心深处,勾起情绪,这是用了心的礼物。
想想瞎折腾的一下午,他低头笑了一下,荒唐可笑。
张驰拿起车钥匙开车回家,张雪晴坐在沙发上回复邮件,小可穿着儿童练功服蹦蹦跳跳。
见到张驰,她立马跑到门边:“小舅舅。”
张驰单手抱起小朋友,走到沙发边放下她,让她自个儿去玩。
张雪晴噼里啪啦打字,盯着电脑屏幕说:“稀客啊。”
张驰问:“真学芭蕾?”
“整天念叨,我看她是真喜欢,报了个班,总不能真找景宁教。”
张驰指尖轻点着大腿,另一手虚握着拳,抵在鼻尖,静了片刻,开口:“问你件事。”
“嗯。”
“女孩子舒适好看的平底鞋,什么牌子好?”
张雪晴指尖顿住,狐疑地看过去,弯起嘴角一笑:“送谁呢?”
张驰单身男性,喜欢她就光明正大追求,半点没打算隐瞒,不遮不掩地说:“送你未来弟媳妇儿。”
张雪晴眼里藏笑,故作疑问:“啊?舒适的平底鞋,让我猜猜是谁,不会是什么跳舞的女孩吧。”
“嗯,推荐一下。”
他这么痛快承认,张雪晴倒是有点惊讶,问:“要尘埃落定了?“
“我倒是想。”话里颇多无奈。
“稀罕,也有你的今天,”张雪晴笑了,“ferra□□吧,有小羊皮的芭蕾舞平底鞋,好看又柔软,适合景宁,多少码?要我帮你买吗?”
“不用。”
送礼物还假手于人,未免太没诚意,张驰果断拒绝,只是不知道她的鞋码,有点麻烦。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连着几天雨,屋里有些潮,景宁叫了钟点工,将屋里上上下下打扫一遍。
张驰出门的时候,就见隔壁的门开着,他走过去,一个陌生阿姨在拖地,没看见景宁。
是个好机会,他蹲下身,快速拿起景宁的鞋,翻看鞋底,记住鞋码。
大功告成,放下鞋准备起身时,只听“喵~”的一声,抬头就对上一双绿色的眼睛。
张驰头皮一炸,瞬间站起来。
猫似乎挺喜欢他,飞扑过去,敏捷地扒住他的裤腿。
张驰后背爬起鸡皮疙瘩,额头立马激出一层汗,不想用手拎开猫,又不能一脚踢飞,浑身紧绷僵站在那里。
他绷着口气,后退一步,猫也跟过来。
他用脚拨开它,小猫以为他和自己玩,更欢腾了,在他脚边扑腾个不停。
“哎!猫怎么跑出去了,那位先生,麻烦帮忙抓进来。”钟点阿姨杵着拖把喊。
小猫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突然蹦着四条腿,一连几跃,跑进了楼道。
景宁听到声音跑来,正好看到这幕,和张驰短暂对视一眼,穿着拖鞋就冲去抓猫。
跑到楼梯口,光影昏暗,楼梯空荡延伸,哪还有猫。
也不知猫是跑上楼还是下楼,景宁随机选一边,往楼下走。
张驰脚上仿佛还残留着猫软乎乎扑来的触感,呼吸还有点紧,他硬是提住一口气,往楼上走,找猫。
半小时后,景宁和张驰都回来了,无果。
阿姨满脸亏欠:“我打开门通风,忘了家里有猫,实在对不起啊。”
张驰:“猫是跟着我出来的。”
景宁摇了下头,他这么怕猫,肯定不会主动逗猫,还帮忙找猫了,不怪他。
机车毕竟是捡回来的流浪猫,比出生就家养的猫多点野性,景宁不知它会跑哪去,或者走了就不回来了。
钟点阿姨说:“说不定一会儿饿了,猫自己就回来了。”
张驰点开手机,在车队群、业主群发了信息,说:“别急,我让大家帮着找。”
可是到了晚上,小区和附近的街道都翻遍了,寻猫启事也在社交平台上疯传,猫依旧没有踪迹。
好死不死的,景宁在本地论坛上翻到一个虐猫的帖子,看到猫被虐待的图片时,一哆嗦丢掉手机,晚上那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睡不安稳,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舞团。
练功房里,景宁依旧心神不定,总关注着手机的动静,生怕错过找到猫的消息。
男演员托举时走神,差点摔倒,被陈总监教训了两句。
一早上浑浑噩噩过去,走到电梯口想到车钥匙没带,又折身往回走。
走进化妆室,差点迎面撞到人,是她跳《天鹅湖》时的替补,现在《天鹅湖》的女主演,谢薇。
两人错身而过,景宁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拉开抽屉,一双剪断的舞鞋,泼了红色液体,血淋淋地静躺在那。
景宁看向她:“你的东西掉了。”
谢薇脚步一顿,回头:“什么?”
景宁字字清晰:“你的东西,麻烦拿走。”
“我什么东西,你说清楚。”谢薇脸色微红。
景宁满脑子都是快点回去找猫,心情很不好,不想和她废话,单刀直入:“我不会在一个地方被绊倒两次,别玩这些无聊的小伎俩了,好吗?”
说完,她由着抽屉大大咧咧打开,拿起钥匙,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离开舞团那阵子,景宁猜到那些事是谢薇做的,她出了事其他人顶多口舌上痛快一下,谢薇是能切实获得好处的。
舞鞋放在那,不拿走的话,下午所有人都会看见,免不了推测是谁做的,搞不好还会查看走廊的监控,谢薇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将舞鞋丢进垃圾桶,抽了几张纸巾盖住。
景宁开车去西苑小区,行到半路,接到一个没存的号码,陌生男音喊似的冲出来:“景宁,你回来评评理——”
一阵乱糟糟的气流声,景兰芝的声音插进来:“你哪来景宁的号码?给我挂了。”
下一个岔道,景宁掉头往家开去,一下车就听到客厅里激烈的争吵声。
“那是你亲妈,你亲妈病了,躺在病床上没钱看病,医院要赶人了!见死不救你还是人吗?”
“我给你的五十万,哪去了?”
“妈做手术、化疗、进口药,哪哪不要钱。”
“放屁,给你儿子娶媳妇儿了吧,真有好好治疗,至于这么快恶化吗。”
“哟,不信我,不信你自己回家看看妈啊。”
......
景宁进屋,绕开一地碎玻璃,走到景兰芝身边,轻轻叫了声:“妈。”
男人见到景宁,凉凉一笑:“景宁都跳主演了,还说没钱,你就是不想管妈的死活。”
景兰芝气得不轻,从来端庄盘着的头发掉下几缕,随着胸口起伏一下下浮动。
女人目光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啧啧,你们都住这么大的房子了,又白又亮,得多少钱啊?”
“光你什么事,”景兰芝冷声说,“给我滚。”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景宁打电话给物业,保安来了,才将这对夫妻请走。
太阳照进来,地上的玻璃碴闪着光,吵闹后的安静格外空旷,静坐半晌,景宁说:“妈,要是外婆真病了,我们帮一下?”
说出“外婆”两个字的时候,景宁满身满心都是陌生,像说一个空影。
景兰芝靠在沙发上,一直闭着眼,许久才开口,声音中透出沉沉的无力感:“我帮不了他们。”
要不是今天这一通闹,景宁恐怕不会知道母亲的秘密。
景兰芝从小靠自己闯出一条路,才有了今天的位置,不管怎样,门面得撑着。
收入越来越少,司机、保姆不能没有;前年限量款的包卖了,买今年的新款;珠宝首饰当出去,奔驰不能卖。
她好胜心强,要活得体面,底子再空,架子也不能塌。
她和王董在一起是因为爱情,爱情怎么能提物质,提物质就不纯粹,风花雪月一场,手里也没落到什么好处。
虽然舞团改制时占了点股份,但比起真正的富贵人家,根本算不上什么。
归根结底,住别墅、开奔驰,但腰包里没什么钱。
景宁查了查自己卡里的余额,留下一些生活费,剩下的钱全转给了母亲。
她从小到大吃穿用度一律不差,跳舞更是烧钱,也算是钱罐子里养出来的,活到二十岁,突然有了缺钱的危机。
中午兵荒马乱,午饭都没吃,景宁下午到舞团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舞姬》的女主演腰伤复发,没法上台,得从女演员里挑一个替补。
舞团有一定基本工资,另外每一场表演都有演出费,景宁目前只有《小美人鱼》,十天八天才跳一场,收入不算高。
她到陈总监办公室,说:“陈叔叔,《舞姬》我也想尝试一下。“
陈总监喝了口茶,说:“你回去好好准备,时间很急,后天谁跳得好谁上。”
晚上景宁回到西苑小区,还是没找到猫,翌日天蒙蒙亮起床,去舞团的练功房开始学跳《舞姬》,心思分成两瓣,一边是猫,一边是《舞姬》,左右抽得她像陀螺一样七歪八倒地转。
到了时间,试跳一段《舞姬》,就见陈总监摇摇头,编导沉着脸,心一下就沉了,没戏。
果然,结果出来,谢薇拿到了《舞姬》的主演。
她远远冲景宁冷笑,好像在说,你看,没有那些小伎俩,你照样不如我。
等人都散了,景宁走到陈总监面前,问:“陈叔叔,能告诉我哪里没跳好吗?”
“你的技术没问题,但情绪不对,你还没准备好,”陈总监按了下她的肩膀,“别困住自己,去感受周围,感受这个世界。”
离开舞团,天色已经暗下来,华灯初上,开车去西苑小区,一路上鼻腔发酸,总想落泪,不知是劲儿没到还是太累了,眼睛干涩,哭不出来。
她确实不够好,前十九年过得太顺风顺水,遇到点事心态就不稳,跳舞总受个人情绪影响。
手机在副驾驶座震了一下,等到绿灯,景宁拿起手机一看,心口压了三天的石头突然松落,她鼻子酸酸地笑了。
张驰: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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