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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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五月。

予湛与怡宁生辰俱在五月，两个孩子如今都满六岁了。去年五岁生辰时原该大办，偏偏闹出沈眉庄那一桩事。皇帝心情实在不好，便也没多热闹。今年季昭与陵容合计了，倒是有意好好办一次。

她二人的简淑妃与昭媛之位，还是上回生下予湛与怡宁之时封的，算来亦有六年了。这次生辰，皇帝既允了大办，想来是要再晋封一次两位娘娘的。安昭媛的资历无论如何也该吩咐了，至于简淑妃么，看来贵妃之位必是轮不上手持玉璧的敏妃了。

只是皇帝若抬举简淑妃，那来日她登贵妃后，再往上就是皇贵妃、皇后，说不得便会多出心思。故对于简淑妃是否会再次加封，后宫之中尚无定论。

甄嬛午后醒了，便带着莲叶羹去仪元殿看皇帝。

如今后宫中常去仪元殿走动的，不过是莞妃和敏妃两位。前者是急于邀宠，而后者惯会撒娇卖痴的。皇帝虽然心里渐渐不喜甄嬛，然而今时今日，他与甄嬛乃各取所需。他拿着甄嬛缅怀宛宛，而甄嬛靠着他风光一时，故也默许了甄嬛的举动。面子上浓情蜜意，内里却越淡，这说起来，何等荒唐与可笑？

但今日甄嬛却是心怀目的而来。

昔日二皇子与怡宁帝姬满月之日，阖宫曾有大封，独居凌云峰的甄嬛生生错过。而如今二人大办生辰，宫里或会再迎一次大封。甄嬛既然暂时不好插手宫权，那不如笼络人心。由她率先提出大封后宫之举，也能叫不少人看到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她踌躇满志，面上却是十分和顺。进到仪元殿，同皇帝说了会儿话后，便笑着问道：“眼看就是燕王和怡宁帝姬的生辰了，皇上可有打算晋封淑妃与安昭媛？”

皇帝随口道：“是该晋封了。朕已经想好，晋容儿为妃。”

甄嬛笑道：“那么安妹妹可真是大喜了！嬛嬛实在该去恭贺的。”又道，“嬛嬛听闻上一次安妹妹晋封，是在怡宁帝姬与燕王满月，阖宫大封之时。如今也过去六年了，四郎看宫里是不是要来点儿喜事？”

皇帝顿一顿：“上回容儿生了怡宁，本就要晋封的。恰好赶上阖宫大封，反倒有些委屈了她。这次她晋封若还是随着阖宫大封，朕实在觉得对不住她了。”

甄嬛柔柔一笑：“四郎真是呢，能让您惦记上，可不就是安妹妹的福气？皇上若觉得有所亏欠，过几年再晋封安妹妹一次就是了。”心中暗恨，安陵容何德何能！

皇帝“嗯”了一声：“也是，该得冲冲喜了。朕回头会让淑妃拟出名单的。”

甄嬛目的达到了一半，心中犹不满足。磨蹭着和皇帝说了会儿话，想自己就晋封议论一番，被皇帝严词批了。甄嬛仍是扭扭捏捏不肯离去。果然不多时小厦子进来道：“内务府已拟好了几个封号，请皇上过目，从其中甄选一个赐予安昭媛。”

甄嬛“呀”的一声，似是又惊又喜：“安妹妹不是有个‘安’的封号了吗？”

皇帝接了过来看着：“朕瞧瞧，内务府起了什么好字来？”又随口淡声解释道，“新入宫的不晓得那一段渊源，也是麻烦。干脆再起一个，免得人家不敬重容儿。”

甄嬛站在他身边看过去，看见两个字分别用金漆描了写在大红的纸上，是“俪”字与“文”字。

皇帝看看“文”字，欣慰道：“容儿静默谦顺，礼义人也。这字倒也贴切。”

礼义人也？甄嬛心中不忿。自从上次陵容当众拆穿她的把戏，甄嬛心中便对陵容颇多恨意。此刻正是时候发作，她又怎会错过？

“皇上说的极是，”甄嬛笑吟吟道，“‘文’这一字，可以说是文雅有度，也可说是文静有礼，这倒很像是安妹妹。然而更多的时候这个字是形容一个人‘腹有诗书气自华’，安妹妹性子是够文静了，只是说到腹有诗书终究差了些。若选用这个字，只怕安妹妹要多心。”

皇帝若有所思点一点头，道：“那便只剩一个“俪”字了。”说着就要命小厦子取朱笔去圈下来。

甄嬛微笑道：“‘俪‘字有容颜姣好、成双成对的美意，又可指伉俪情深，果然是极好的。”说着偷偷去觑皇帝的神色。

皇帝听得“伉俪情深”一词，神色便淡漠下来，下笔亦停滞住了。他想一想，把玉管狼毫抛在青玉笔架上。

甄嬛故意问道：“皇上怎么了，这字不是很好么？”

皇帝淡淡道：“伉俪情深，昭媛是妾侍，怎能与朕是伉俪夫妻。若真选了这个字给她做封号，只怕传出去文武百官都要指责朕太过宠幸妃妾了。”对小厦子道：“告诉内务府去，这几个字都不好，再选了好的来。”

甄嬛又笑道：“其实又何必内务府忙？安妹妹一向极得圣心，皇上指一个字给她做封号，那不是更显宠爱贵重么？”

皇帝随手取了她带来的莲叶羹喝一口，道：“一时间叫朕想一个，朕还真想不出来。不如莞妃帮朕想一个合适的吧。”他对这事颇有些头疼，不是十分喜爱的，亦不肯费心去取。

甄嬛心中一喜，佯作推辞道：“这样的事臣妾怎敢做主呢，还是皇上圣裁吧。”

皇帝示意她拿笔，懒懒道：“你写一个来看看，若真不好，朕再另取就是。”

甄嬛略略思量，遂不再犹豫。提起笔，写了一个极大的“鹂”字，笑着侧头问道：“这个字可好不好？”

皇帝略皱了皱眉，道：“鹂？”

甄嬛柔声道：“安妹妹善于歌唱，性情又像黄鹂一样和顺。而且黄鹂亦是两情缱绻的鸟儿，这般样样周全，就像安妹妹为人一样，实在是难得的。春和景明，鹂鸣清脆，应时又应景，给安妹妹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神色一动。

甄嬛知他已被打动，果然见对方笑道：“这样说来的确不错。”又去看小厦子，“去传旨吧，再请淑妃定个吉期。”

小厦子谨然应喏。

甄嬛同皇帝随意说了一会子话，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笑语盈盈道：“四郎很喜欢嬛嬛所提的“鹂”字么？”忍下心头的冷毒，化作唇边莞尔一笑，“咱们大周在帝王尊君讳上不甚避讳，譬如皇上辈分从玄，名字只把从前的三点水改为两点水，其余王爷则不做改动，既示兄弟亲厚亦不失尊卑上下之分。”

皇帝眼中有不解之色，甄嬛低头，微微红了脸庞：“四郎莫怪嬛嬛小气。”

皇帝随口道：“怎么了？”

甄嬛轻轻吁了一口气道：“皇上待鹂妃极好，臣妾是很欣慰的，嬛嬛心中总觉得四郎与鹂妃妹妹是姻缘天定，不然如何鹂妃陪伴十余年，从不与四郎脸红过一次？四郎名中有一凌字，鹂妃妹妹名中亦有一陵字，虽则音同字不同，到底也显得四郎与妹妹情分深切，嬛嬛终究是旁人了，”凄婉一笑，“或者该唤皇上为四郎的人是鹂妃而非臣妾。”

皇帝听了稍一蹙眉：“朕虽不计较这些，然而为尊者讳也是应当的。既如此，便给鹂妃赐名为鹂容吧。”

甄嬛唇边漫出一丝得意笑容：“皇上英明。”

正要命人去传旨，忽而小厦子又回来了，面色有些犹豫：“皇上，奴婢在路上遇着了淑妃娘娘，便她讲了封号的事。娘娘现下已过来了，如今正在殿外求见。”又补充道，“娘娘为着封号之事，很是不悦。”

甄嬛心中一惊，故作委屈道：“想是嬛嬛不好，得罪了淑妃姐姐。”

皇帝也有些疑惑，遂道：“请淑妃进来。”

季昭进来时步子颇有些急乱，似是压抑着情绪，然而礼仪仍是无错漏，深深福身：“皇上金安。”

皇帝在她动作之前便道：“季卿请起。”

季昭仍是坚持行完礼节。

甄嬛一阵尴尬，刚才她和皇帝说话看似热络，但是实际上，一直是她在自称“嬛嬛”，叫皇帝做“四郎”，皇帝可没叫过一句“嬛嬛”。如今季昭一来，皇帝便叫她“季卿”……她没能够再想下去。

因为季昭已起身上前，唇边冷笑一缕，劈手便给了甄嬛一个巴掌。

“甄氏，你好生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