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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潮生3

西陵唯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十分利落地将刚刚酵酿出来弥散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一卷而散。

黎千寻回头盯了一眼斜躺在他身下的晏宫主,那人正抿着唇笑得十二分狡黠,他咬了咬牙,欺身过去压在他身上低声道:“小畜生你等着。”

随后将晏茗未半敞的衣襟随手拉上,抬腿便站了起来,背着手顶着小兔崽子凶神恶煞的表情挪过去,看了一眼被小少爷拖得奄奄一息直翻白眼的白毛鹿。

挑了挑眉张口便夸:“西陵少爷真有孝心!”

西陵唯撇嘴,抽了下鼻子梗起脖颈嚣张道:“我孝敬我师父,跟你有什么关系?”说着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晏茗未,又道,“刚刚我的捕猎夹师父没收完,这白毛鹿自己撞上的。”

西陵唯口中的白毛鹿通身毛皮雪白,四只蹄子是极其罕见的灰蓝色,头上的两只鹿角刚长了一个短叉,虽说个头不小,但明显还是只小奶鹿。

这种冰足雪鹿是从漠原西灵鹿那一波分出来的,自幼就带三分灵信,并不是山野里头满地跑的凡物。若是成年鹿,就西陵唯那歪歪斜斜赶时间弄出来的化形符,怕是困不住。

鹿肉固元补阳,冰足雪鹿更是其中珍品,黎千寻笑眯眯的伸手在西陵唯脑袋上揉了一把,蹲下身去看了看那快断了气息的奶鹿,摸着嘴唇叹了一句:“今天要开荤了呀!”

西陵唯摸摸鼻子轻哼一声,少年心性单纯,一时唇边眼角都溢满了笑意,大眼珠闪闪发亮。

黎千寻抬手放在藏芽剑柄上凝眉顿了一瞬,又抬头瞧着他笑:“小兔崽子没白疼。”

被连夸两次的小兔崽子脸色泛红,手里紧紧抓着藏芽,吸吸鼻子转了转身,他跟黎千寻似乎还从没这么和谐过,这会儿说话都有些不自在了:“我……我去买东西,你看好别让鹿跑了。”

说完一抬头又看到自家师父慢悠悠坐起身将外袍带子系好,低头琢磨了一瞬又凶神恶煞道:“你不许占我师父便宜,走了!”

黎千寻挑了挑眉,指着自己肚子笑道:“流血的是我,你师父可是连根毛都没掉,打起来谁占谁便宜啊。”

西陵唯扁扁嘴没再说话,只闷闷“嗯”了一声,低头在地上瞅了瞅,又拎起被扔在地上的冰足雪鹿拖到一块石头边,抓起原来铺在外头的那串梏灵线捕邪锁一股脑将那小东西套上,这才抓着长剑离开。

黎千寻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晏三句你……”他一边说着话,转身迎面便撞进那人怀里,晏茗未两只胳膊伸过来顺势将他圈住,黎千寻不由抬手摁了摁肚子,倒吸着冷气一把将晏宫主埋在他颈间的脑袋推开,接着道,“老子还有伤呢,急个屁啊,我有话问你!”

晏宫主连忙伸手过去捂住黎千寻的伤口,掌心灵流温柔醇厚,一波波渡过去跟不要钱似的,半晌才委委屈屈的抬起头看着他:“什么话?”

之前晏茗未给他疗伤花费了不少时间,这会恐怕都已经过了午后未时。一连睡了三个多时辰,西陵唯跟晏茗未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黎千寻咬了咬下唇,又盯了一眼正阳光明媚的洞口,道:“西陵唯又去零州西门了?”

晏茗未闻言也皱了下眉:“是,其实欢儿每次去东篱都会绕到西门,伍中元那里一直有紫苏盯着,应该不会有事,怎么?”

黎千寻摇了摇头道:“不是伍中元,他刚刚说的雪绫绡,就是前两天紫丫头说的灵兽,是在城西带过去的?”

“欢儿说是在城西捡到的,那日是中元,欢儿也并不知道灵兽本体是沫雪狻猊。”

黎千寻盯着晏茗未的一张俊脸扬了扬眉,道:“晏宫主,数十年前零州城西有过什么你可还记得?你不会以为那只母灵兽对欢儿一见钟情,所以一路追着他要跑到东平吧?还是说,欢儿救她一劫,灵兽报恩要以身相许才千里追踪?”

零州城西门之所以被称作鬼门,就是因为那个沟通无间与此间的“门”曾不声不响地在城西飘了数十年,就如十三年前黎千寻和晏茗未初遇的那座鬼镇一样,是个极其混乱又扑朔迷离的地方。

晏茗未曾跟黎千寻两人并肩屠了一个鬼镇,自然知道“零州城西”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可欢儿方才并未说灵兽是雌是雄,阿尘你怎么知道……”晏茗未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黎千寻刚刚在藏芽剑柄上摸了一把,顿时一惊。

黎千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本尊只是被开了个洞而已,又没残废。”

晏宫主一把抓住他的手:“所以雪绫绡是在追踪藏芽。”

黎千寻挑眉:“孺子可教,”随后又扭头看了眼此时正静静躺在石头上的青鸾,古铜灵剑映着丛丛火光一片柔和,“所以这只灵兽究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晏宫主似乎有些不开心,长眉一蹙轻声叹道:“御风君与阿尘同为七贤,他不该藏着心思于你不利。”

黎千寻看着这人拧起的眉心,知道他大抵是在替自己不值,被曾经同道峥嵘的道友背弃,任谁都不会云淡风轻一笑泯。不过这一点晏宫主似乎太过纤细敏感了些,同道之谊这些复杂的东西,他可从未奢望过。

毕竟,他曾经握在手里的那把剑,是月将。

黎千寻唇角斜勾,笑得像个不知好歹的痞子:“同为七贤又怎样,不过是凑在一起打了个群架,我们又不熟。那不还有个四界灵司掏空了心思都想要我万劫不复?双玄五色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不过倒是也不曾想要我性命,至于都木和云宿……”

黎千寻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肚子里盘算,白虎司御风君其人性子异常温良敦厚,而且与绿水同为守门人一族,他们两个不老不死是属于超脱生死轮回之外的那一类,想来应该不会肤浅到跟自己作对。

不过那个卖假药的三毒圣人就不好说了,说起云宿,那个人大抵是六界八荒各路奇葩之中当仁不让的首屈一指。

没人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就算作为曾经唯一一个跟他交流“最深”的壬清弦都没看清过,更不要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什么了。

云水谣幻境时,他曾从玉苁蓉口中听到关于三毒四界的零星消息,应该是这两者之中,有人在想方设法搜集他给五个弟子炼出的灵器。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收集五行法阳阵的五个迎星契,目的无非有二,一是重开五行法阳阵封印往生轮,二是将迎星契攥在自己手里让往生轮永远无法被封印。

而若是第一个目的,那他也不用费尽心思要六壬灵尊的命了。

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让他一想到就不自觉的心肝脾肺一起乱哄哄的那个丫头,江娆。

蒙尘剑出世,江娆却是明显认识那把剑的,不知是他不在的这四百年里发生了什么让那丫头与蒙尘剑结缘或结怨,抑或是,原本他死之前,江娆就知道蒙尘剑的下落?

若是,江娆又是谁布下的子?

黎千寻摁着额角兀自想了半天,双眉之间渐渐拧出一个疙瘩也恍然不觉。

就在他继续神游天外的时候,晏茗未忽然抬手轻轻抚向他眉心,想要将那地方展平:“阿尘。”

黎千寻抬头:“嗯?”

“以后有我陪着你。”

黎千寻顿时笑开了,他将对方的手扒拉下来,戏谑道:“你想跑也晚了,之前我就问过你可会后悔,晏宫主口口声声说一不二,本尊十分欣慰。”

晏茗未低头看了看他腹部剑伤,皱了皱眉道:“那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为何伤口不能外力止血?”

黎千寻愣了一瞬,随即咋舌道:“不愧是十几岁就执掌一方的丹修翘楚,《丹灵引》记得很熟哈!”

晏茗未将手握紧,严肃里带着些委屈:“阿尘。”

晏宫主明明一脸郑重,可不知为什么,黎千寻愣是觉得他那个表情和语气里透出一股撒娇似的无奈。

一时失笑,他反手拉着那人在铺着干草的大石块上对面坐好了,才伸了两个手指头出来晃了晃,道:“灵,器。器为实,不能伤及魂束灵体。”

“月将为器。”晏茗未顿了一瞬,又道,“是因为星辰石?不息门时我也曾用集七灵灵信的夜宴毁了红玉丹鼎?”

黎千寻摇了摇头:“你毁的不是丹鼎,只是天妖金丹。丹鼎为虚,纵是七灵也毁不了,忘了?”

关心则乱,其实自从遇到红玉开始,晏茗未一颗心似乎就已经开始乱了。

晏宫主气息微微凝滞,他稍低了头仔细看着黎千寻的脸,忽然倾身过去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我得知道什么能伤你。”

才能护你再不受伤……

黎千寻忽然觉得喉头一滞,一股似曾相识的酸涩感自胸口一涌而上,这个人,怎么总让自己心疼呢。

“是生魂,我的生魂。”

黎千寻伸手抬起晏茗未下颌让他看着自己,含着已经堵上鼻子的酸涩冲他邪邪的笑,接着道:“凡人都是三魂七魄,可我上辈子比别人多了一魂,法阳之灾时我拼到最后将自己魂束碎了,却没想到无意间将生魂封在了星辰石里。那石头一出来我就感应到了,生魂只有那一个,再没别的了,记住了?”

生魂,也正是因为这一缕生魂,才让他原本已经冒出来的那个念头,那个觉得或许对娆儿有误会的念头,迎面一击重新碎了一地。

最初得知江氏在炼百鬼丹时,还以为江氏只是在搜集七灵,毕竟众所周知星辰石在江氏,江家人矜傲,狂妄,想要将七灵集齐把往生轮握在自家手里这种异想天开的事绝对做得出来。

而且那时候他以为江娆已经死了。

江娆重生,生魂尚在,那江氏搜集七灵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也是四百年前,法阳阵反噬灰飞烟灭之前曾在他脑中蹦出过一次的那一个。如今又得知江娆认识蒙尘剑,那个猜测似乎已经变成了隐隐的真相,而且愈发呼之欲出了。

复活沧澜,或是将生魂占为己有,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似乎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江娆在法阳之灾后要追杀司音谷的人,并非是像某一瞬间黎千寻自以为是的认为娆儿还记得他与四界不合。

其实江娆追杀言溪棠的原因更加名正言顺,四界灵司,那个千年老顽固原本就是与“沧澜”一系不共戴天的“丹修正道”。

只是刚捋完了上辈子欠下的线索,转念又想到眼下,那个拿着蒙尘剑劫走慕容昇的灰衣人影。那人与江娆显然并不是一路的,黎千寻一时觉得自己脑仁疼得要命。

“哎哟,我他娘的理不清了!”

黎千寻忽然一声哀嚎在晏茗未肩头磕了两下,就保持着那个抵着他的姿势低低道:“晏三句,我不管这些破事了,总之现在七灵已经拿到了三个半,等找到穷奇骨我就去端了天一城。”

“好,端。”

“哈哈哈哈……”黎千寻抬起头看着晏宫主一本正经的附和,差点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弯下腰抽气,“你还当真啊,只是眼下顾不上罢了,歇一歇,我重活一世可不是来吃吃乐乐睡大觉的。”

“那些我来。”晏宫主弯过身将他打横抱过躺在自己腿上,“你重活一世是为了我。”

黎千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把将他拽下去:“好,为你重活一世,小畜生!”

说罢便勾着人的脖子咬上了对方的唇:“火是你撩起来的,要负责灭。”

晏茗未低低应了一声,眉眼弯弯欺身过去吻他,温软的双唇轻轻压在黎千寻微张的唇瓣上,舌尖慢慢探入。

正亲到兴头上,两人交缠的唇舌间忽然弥漫起一股极不和谐的淡淡腥甜。

晏茗未眉心蓦地皱了起来,立刻松手将黎千寻抱起,两人唇瓣刚刚分开,就看到那人脸色灰白,额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黎千寻抚着自己胸口粗粗喘了口气,对晏茗未勾唇笑了一下,突然身子一斜呕出一口鲜血,他闭上眼咳了几声,一手紧紧攥着晏茗未的手,而后回头自嘲似的笑:“不行,撑不住了,这回先放过你。”

话刚说完,黎千寻整个人就像忽然被抽了魂魄一般,软软瘫进了晏茗未怀里。

看着他双眼合上的那一瞬,晏宫主忽然傻了,恍然觉得自己是个站在熙熙攘攘大街上的小乞丐,眼睁睁看着刚到手的精致糖人被人打翻碎成一地糖砂,糖人只有那一个,碎了就没了。

他的心顿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攥得他喘不过气,许多被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如同前赴后继的滔天巨浪,刺骨咸腥的潮水仿佛要将他淹没。

小乞丐太弱太没用,连最宝贵的糖人都保护不了。

晏茗未紧紧搂着黎千寻,整个人好似无知无觉一般,死死扯着自己左肩上的那道墨色疤痕,直到用并不锋利的指甲将肩头抓出一道道血痕,浓重血腥中掺着一丝淡淡的药香,他才恍然惊醒,随即像个溺水的人终于钻出水面,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最后的喘息声又都化为一声声低哑的嘶吼,穿越百年光阴才得重现于世。

……

或许是这处山明水秀的小山包距离有人烟的城镇有些远,也或许是西陵唯御剑不精,还或许是因为那小孩乱七八糟买了太多东西。

所以当他扛着个大包袱钻进山洞的时候,洞里一片漆黑,加上外面天已经黑透,而且特别邪门的没有一个星星,连月亮都不知道藏进了哪朵云彩后头不肯露头。

西陵少爷进来之后,若不是因为闻到了那丝血腥和炭火气,恐怕会以为自己摸错了洞。

“欢儿。”

黑暗中蓦地响起的声音让西陵唯浑身一个激灵,大喘了两口气之后才心有余悸道:“师父你吓死我了,这股血腥味怎么比原来还重了?”

晏茗未不知不觉在一片寂静里枯坐了一个下午,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他扯着唇角挤出一点笑来,又道:“他睡着了,柴烧完就熄了。”

“哦……”

西陵唯带着疑惑闷闷应了,一边从自己身上摸出火折子,吹着了凑过去,才看到两个人都是一脸惨白,唇角还沾着些许十分可疑的红,小孩惊魂未定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点颤:“黎尘不是好了吗,他没事吧!?”

晏茗未摇头:“没事。”

西陵唯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把脑门上被吓出的冷汗,吸吸鼻子眨了眨眼,对他师父道:“我去弄火。”

“嗯。”

西陵唯将扛回来的东西拖进洞里,熄了火折子便钻出洞去捡干柴生火,说好了晚上要开荤的。

这地方虽然湿润多雨,但是看上去最近也有些日子没下雨了,西陵唯来来回回几趟便弄了一堆干树枝。

夜空清冷,无星无月,天边一道惊雷劈过的时候,黎大爷似乎也睡饱了,醒了就先暗搓搓凑过去不怀好意的掐了掐晏宫主精瘦的腰。

“醒了?”

晏茗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好听,黎千寻十分惬意的在他腿上伸了个懒腰,最后又急忙把手缩回去苦哈哈捂住伤口。

“欢儿买了栗子糕。”

“哈哈,就说小兔崽子没白疼。”黎千寻扶着脑袋坐起来,一片黑黢黢里头重重叹了口气,再开口便是浓浓的无可奈何,“晏宫主,你是不是连个火都不会生,要是你一个人在外是不是就饿死了?”

“看你睡得香,不舍得离开。”

脸皮厚如黎千寻,也在瞬间耳根一热,连带着脑子也热,扑过去在人家唇上嘬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道:“晏宫主嘴真甜!”

洞外又闪过一道将夜空撕裂的白电,黎千寻瞅了一眼,说话声和雷声同时响起:“要变天了。”

西陵唯拖着最后一大捆干树枝飞快窜进洞里,下一刻便是随着惊雷瓢泼而下的暴雨,小孩看着洞口浇下的一道雨帘兴奋的跳了两下,一脚将那捆柴和之前堆起来的踢到一处,足足摞了一人高。

“能烧好几天了!”

西陵少爷自小养尊处优,可也是被黎千寻这个误人子弟的家伙一点点揪着长起来的,打野向来不在话下。

西陵唯骂骂咧咧的抱着那头珍品冰足雪鹿又是扒皮又是放血,黎千寻乐呵呵靠坐在岩壁上专心致志等着吃肉,一双眸子迎着暖黄火光幽幽发亮,丝毫不在意西陵唯那间歇性杀人眼刀。

小少爷方才被他吓得不轻,心说孝敬师父和前辈理所应当,任劳任怨累的满头大汗寻了好几个铺子给那货买来的栗子糕,回头却被挑三拣四嫌弃不好吃。

还有花了大把的银子换回来的两套衣服,黎千寻裹着晏宫主那件中衣就是不肯脱,拎着新的连试都没试,就一会说袖子太短一会说腰带太松。

气得西陵少爷直磨牙,恨不能直接冲上去咬他一口。

两个长辈清清闲闲看着西陵唯将小公鹿肚子里的东西掏空洗净架在火堆上烤,黎千寻便一眨不眨盯着晏宫主看,看得两个人都浑身冒火。

鹿肉大热,西陵唯本来在镇子上是买了清热的点心和甜醴来着,可是却发现只有自己在吃半饱之后顶着一身热汗喝了一罐绿豆甜汤,剩下的根本没人动。

黎千寻像是发誓要把这一天里头流出去的血气都补回来,气鼓鼓的专挑最补的地方下手,看得对面的西陵少爷心惊胆战。

旁边的晏宫主就始终弯着眉眼慢条斯理一点点把肉撕下来递过去看他吃。

黎千寻越看越气,心说这小畜生有恃无恐的模样还挺唬人。

外面一场暴雨似乎越下越大,一层秋雨一层凉,到了后半夜,从洞口吹进来的风也渐渐冷了起来。

西陵唯抱了一堆干草铺在火堆另一边顺着进风口,这回他长了个心眼,特意把火边的干柴摞的近一点,还在旁边支了一根刻着避火符的小木棍,里面的烧完了自然倾斜,柴堆里的就会自己落下去填上。

西陵少爷也是替两个不会照顾自己的长辈操碎了心,等差不多安排好一切才放心躺回自己小窝里睡觉,小孩性子纯,心里不装事情,就着凉风和热火不多会便轻轻打起了鼾。

黎千寻这会儿已经熬出了一身热汗,只是肚子上的血洞还不争气的颤着发疼。洞外狂风急雨,洞里热气蒸腾,不多时间便蒸出了一洞旖旎。

晏宫主自然也不可能睡着,这会那人正轻轻搂着他的腰假装正人君子。

黎千寻磨着后槽牙满脑子都是身边这人十年如一日的那副志在必得不温不火的模样。

黎千寻听着外面被乱音结界截滤后的清浅水声,咬了咬牙,登时挺腰翻身坐在了晏茗未身上,气势汹汹道:“老子今天就要办了你!”

边说边撸了撸袖子,随手一扬又在西陵唯身边设了一层乱音结界,老不死什么不要,也还是得要脸。

晏茗未睁开眼看着他,眼前这人还是如十三年前那个嚣张少年一样,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我要亵渎你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两片温热柔软的唇瓣,少年紧紧压着他,直到整个笔挺的脊背都贴在墙缝上。

那是第一次,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一个吻,被少年以一种无比仓促的方式揭过。

也是第一次,他全程睁着眼睛被那个曾被他用鞭子抽的到处乱躲的少年一寸寸侵略,愤怒厌恶的同时却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奇异感,那种后来被他深深埋在心底的或许能被称作命运的奇异感,让他在那几个瞬间里,毫无还手之力。

少年邪气,眼角微微上扬,与之相称的两道长眉却又总能弯出一对异常亲和的弧度。

那年的第一个吻轻轻浅浅,可是他却在少年清澈的眸中,看到了与他斜翘的嚣张唇角上截然相反的慌乱无章。

“阿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晏茗未回过神时,他已经将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抱进怀里一寸一寸的亲吻。

而自己却早已在不经意间泪眼朦胧。

原本还满脑子金戈铁马长/枪不倒的黎千寻突然被吓傻了,他如今是一点见不得这人难受,流泪就更要了他老命。

他虽然是个流氓,可也自觉是个怜香惜玉的好流氓。

平日在妓馆花楼里头寻香猎艳看到不熟的姑娘芙蓉泣露都心软,更遑论现在眼前这人还是自己心尖上的那个,而且长得还比姑娘们好看。

黎千寻一时间浑身僵硬,任凭那人抱着自己从眉毛尖吻到耳朵根。

可是等到这人把他衣服外面露着的亲了一个遍,最后就将下巴放在肩头不再动弹,一双手臂越收越紧。

“……不哭了好不好?”黎千寻使劲咽了口憋在喉头的酸涩,开口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嗯。”

晏茗未抬起头看着他,一双微红的眼眶又让他心口一紧,黎千寻默默在心底叹口气,心说真是输给你了。

满腔心绪早已经被眼前的小畜生搅得乱七八糟,早就找不到理智是何物,又在何处。

黎千寻不怎么会温温柔柔轻轻慢慢的宽衣解带,他随意将自己的衣带一把扯开,单手便将那件触手温软的中衣给扒了下来。

随后跪坐起来,搂过晏茗未的脖颈便将自己贴了上去,也如刚刚对方细细的吻他一样,黎千寻几乎是带着虔诚,七上八下地紧张又庄重的亲了亲他眼角。

晏茗未眼睫上的剔透露珠咸咸涩涩,黎千寻闭了眼,伸手扯过他衣襟,毫无章法的将他中衣外衣两层一起撕开。

那衣服可不是灵线织出来的,黎千寻这会儿只顾对人温柔,哪里还顾得上衣服,愣是一把将两层衣料都撕烂了。

亲着亲着,黎千寻终于发觉不对了,他立刻赶在自己脑子里那根颤巍巍将断未断的弦彻底崩了之前,猛地向后撤了一寸。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火气都往小腹处涌去,胸口更是跳得如同万马奔腾。

他头脑发胀去看晏茗未,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着把他吻了一遍的。

晏茗未的眸子颜色不深,平素也不见有太多情绪跌宕显露在外,一向让人觉得很是疏离,如今映着荧荧火光,眸子里那几分欲/火焚身急不可耐的意味便是直直撞进黎千寻心里。

他啧了下舌,不由暗骂这时候你还忍个屁啊!

随即重新扑过去咬上了那人的唇,带了几分涩然的低骂声同山洞外骤然暴起的雨声雷声融在一起。

而后便是一道响彻整个山洞十分提神的“嗤啦”声响,估计裤子也难保全尸了。

…………

洞内一丛暖红篝火烧的熊熊烈烈,石壁上两道深灰的影子彼此纠缠,仿佛每一个都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将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

烧红的木柴不时崩出一声“毕啵”响动,火舌交缠,唇舌相绕,灰与烬相楔,指与指紧扣。

甜甜蜜蜜的潭水没了顶,人也变得模模糊糊混沌了起来。

黎千寻最初的小心思更是被无边的快乐挤出了意识之外,他不管不顾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将自己彻底放空。火丛随木柴倒塌蓦地跳出一个硕大的火苗,那火焰之中夹着明亮的黄色火星。

黎千寻咬着晏茗未的发带抵在对方颈项处急促的喘息,压抑的声响也随那些火星一起,融进一簇更加熊熊燃烧的烈火。

洞外的雷雨忽然一下像是开了闸,越加响亮的雷鸣暴雨声与洞内的某种旖旎水声混在一处,竟也混出了一种狂野无拘的抵死缠绵。

一番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之后,黎千寻已经快要软成一滩水了,本来肚子上刚被人开了个窟窿放了许多血精力不济,这时候整个人更是仿佛被卸了浑身的气力,之前吃了一肚子鹿肉拼出来的威武也早已被凉风吹散,他软软的趴在晏茗未身上,好像连喘息的力气都没了。

晏茗未缓缓接住他,又凑过去在被汗湿的脸颊边细细密密吻了一遍,一只手搂着他将被扔在一边的中衣铺在干草上,才把人抱过来一起侧着躺下。

黎千寻半眯着眼摸了摸晏茗未的脸,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这么惯着你呢……”

“对不起。”

“……”黎千寻略挑了挑眉,将手从晏茗未脸颊滑到下颌,食指轻勾,“晏宫主,什么时候出去啊?这么连着很舒服么,嗯?”

黎千寻话音刚落,就觉得紧紧贴住自己的人抱着又紧了几分,莫名觉得身后一疼。他一时瞪大了眼盯着近在咫尺的这位几乎已经扒光了衣服的“衣冠禽兽”,幽幽道:“你还来?”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洞里的另一个人忽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来啊!”

晏茗未登时甩手过去在西陵唯身前竖了一道石林结界,接着又听到那小孩十分爽朗的笑了两声,之后又冒出一串带着浓浓傻气的笑:“阾儿,嘿嘿嘿,嘿嘿…”

原来是说梦话。

黎千寻都要被西陵唯吓出神经病了,惊魂未定的按着胸口大喘气:“这小兔崽子好像喜欢上我家那个小妹妹了。”

晏茗未淡淡应了一声,好像满腹心事的低头瞅着黎千寻的肚子出神。

黎千寻看他这模样莫名觉得一阵不自在,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伤口,道:“又在想什么?”

晏茗未这才抬起头看他:“黎阾今年也十六岁?”

黎千寻听他这么问,笑道:“怎么,想着给小兔崽子提亲了,阾儿是十六岁,跟西陵唯差不多一样大。”

晏宫主闻言却摇了摇头,疑惑道:“黎宗主不是在双生子周岁之后就闭关了吗,期限以十年为限,黎阾哪里来的?”

黎千寻抬手隔着腮帮子摸了摸自己后槽牙,呲牙咧嘴凶神恶煞道:“关你屁事啊!”

晏茗未忽然笑了笑,一把将黎千寻抱进怀里紧紧搂住:“阿尘,再来一次,说不定能生对双生子。”

这都他娘的哪跟哪啊?黎千寻牙根又开始疼了:“有本事你自己生去,想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

黎千寻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放心似的去摸自己肚子,可还没等自己的手够到肚脐,两只胳膊便重新被另一个人拎起来挂在了自己肩上,那人眸中迎着他身后的熊熊火光,再浅淡再疏离的颜色也显得如火热情,只听那人道:“再来一次。”

............

初时轻轻浅浅,而后电闪雷鸣,最后就如石洞外的这场骤雨,一夜不曾停歇。

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两个长辈一人靠着一边石壁,一个时辰前还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愣是坐出了一股老死不相往来般的苦大仇深。

西陵唯从一夜甜梦中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俩人面对面坐着笑,是那种只在嘴角噙了一丝的冷笑,呃,最起码黎千寻是这种。

西陵少爷再去看自家师父,在这小孩眼里,师父自然还是春风化雨一般温柔和煦。可是等他看清之后却直接一跳三尺高,差点把他身后的那一垛干柴给掀翻,小孩气急败坏的冲到黎千寻身边,指着晏茗未胸口破了一个大口子的衣裳大叫着问:“我师父怎么了?你干什么了?”

黎千寻歪歪斜斜看着那小孩,一手扶着腰一手捧着肚子,笑得像个残废,也抬手指着不久前刚被他踹过去的晏茗未,道:“他。”

※※※※※※※※※※※※※※※※※※※※

17.04.20.【34合一】

19.10.22.【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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