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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梦吟2
对外大义凛然的体面人晏宫主,揣着重重心事从温晓别苑出来之后却并没有回汉池别苑,而是去了眼下最得体面的江氏领地沉炎别苑。
江娆和阴融都不在,灯火通明的小议事厅里只有江与舟和琐隐两个人,毕竟跟着熬了一宿,就算再有要紧事吊着如今看上去也蔫蔫的不怎么精神。
俩小孩儿肩并肩挤着蜷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像是暴风雨中亲鸟未归时抱团取暖的两只幼雏。
江娆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见白,她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紧紧抓着一把剑,步履沉重衣服上还滴着水。
“娆姐姐……”江与舟抬起头眨眨眼,拽着衣袖指了指她进门时的另一边,一身黑衣隐于朦胧阴影中的晏茗未。
闻声顺着看过去,明显面带疲色的江娆立刻变得呼吸凌乱,她一把将月将横在手里,两步冲过去便把晏茗未摁在墙上,冰冷利刃紧紧贴着脉搏鼓动的颈项。
“你还敢来找我!”江娆大口喘着粗气,咬牙厉声道,“你算计我!还提醒我要顾念什么狗屁的同门手足之情,你配么!!?”
“师姐。”
晏茗未脊背贴着墙面,眉头轻轻皱着却弯唇笑了笑,他每说一个字,喉间剑刃便多割开一分,殷红血丝缓缓蔓延,“镜图山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了。”
雏鸟总有一天要长大,离开父母长辈的羽翼庇护,筑巢结伴独当一面。
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袱奔走一夜,江娆还没有蠢到连这点用意都看不出。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从前无知,不甘心自己现在无能,不甘心局面无法转圜,更不甘心,要她即使踩着师父的血,也必须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处。
江娆不会生师父的气,所以只有生自己的气,生小六的气。
“师尊不会容忍因此事而四方大乱,师姐,他要你掌四方仙门,护此间平安。”
“混账!!”
江娆咬牙切齿脱口大骂,手臂收回长剑一挥,叮铃哐啷就把靠近门口的两张椅子一张小几扫到了门外,“要不是黎氏闯了这么多祸,今日师尊也不会被人算计,自己干的蠢事有本事就自己兜着,凭什么要长辈替他们善后?!真是气死我了,一帮废物!混账!!不孝!!!”
桌椅摔出去的动静在黎明前的静寂里极其引人注意,几个附近值夜的江氏修者听到响动很快赶来,看向正怒气满盈的江娆,不安的询问:“宗主?”
晏茗未随意抹了把自己脖子上的血迹,一边轻轻拉过浑身紧绷的江娆,一边对来人摆摆手:“没事。”
说罢将大开的门扇掩上一半,江氏修者虽然认识晏宫主,也知道他跟江娆仿佛关系不浅,但似乎也还不至于不分你我到能替宗主开口发号施令的程度,不过看着宗主也没说什么,只能带着满腹疑惑暂且退远一些。
晏茗未回过身,将一直拿在手中的蒙尘剑送到江娆面前,道:“师姐,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之前我们曾说起过,幕后之人另有所图。”
江娆斜了他一眼:“最后冲出的那只傀儡,究竟是不是你?”
听到她直接这么问,晏茗未眉梢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是。”
江娆:“灰雁?”
晏茗未略顿一瞬,依然摇头:“不是。”
江娆皱眉:“所以你要的线索究竟查出了什么?!”
晏茗未道:“师姐是否还记得,我曾对你提起过红玉珍藏的一幅画,虽是远景,但依旧能看出画中人也是玄衣……”
几乎没等晏茗未把话说完整,江娆一把揪住他衣襟将人拽到自己面前,盯住他的眼睛咬牙一字一句:“我说过,师尊就是师尊!”
晏茗未叹气苦笑:“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永远无虞。”
“……师姐,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与师尊从前的身份有关。”
“哼!”江娆猛地松了手,晏茗未重新站直身体之后接着道:“无岁山人出现时,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沧澜。”
江娆没好气地问:“那又是谁?”
晏茗未道:“不知,但有了名字就能找出线索,可以查。”
江娆使劲啃了下自己的唇瓣:“去哪里查,那个无岁山人到底是谁啊??事到如今西陵南果会听你的吗?”
“不必一定要查无岁山人,另有两条线索或许有迹可循。”
江娆急道:“什么?”
晏茗未稍稍停顿,看着江娆抿了下唇:“第一条是红玉,不过她如今已在休眠,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而青珧,不知他是否知情,即使知情,也不知是否会如实告知。”
江娆听完也愣了一下,毕竟那俩天妖的天丹都是她抢的,得罪了人还想套出话,北冥的天妖可不是会被武力威慑的饭桶软/蛋,这条线索查起来的确有点棘手。
“……那第二条是什么?”
晏茗未看了看门口,缓缓吐出一口气:“风满楼和苏闲。虽然苏闲已死,但御灵曾在清平城杀的三十八个人,尸体还未完全被放出,每个尸体上都有御灵士留下的御尸傀儡术咒令。”
江娆听着这些话,不知为何莫名显得有些烦躁:“没用的,人一定是苏闲杀的,咒令也只能是他种的。”
江娆话音刚落,晏茗未看着她表情中的几分不耐和隐隐的嫌恶,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发凉,他记得苏闲曾跟他说过一句话,苏闲说,他的父亲和兄长,死无全尸。
可不久前,他去看了一眼苏宣和苏名臣的尸身,明明四肢完好五官齐整……
而江娆却能一口咬定,清平城的三十八个无根男尸,都出自苏闲之手。
江娆皱了皱眉:“苏闲和他父兄的尸体你也查看过了吧,但伤处隐蔽常人是看不出的。除了致命剑痕的灵息残留,死在青鸾剑下的人都有同一个特点,无根。”
晏茗未心情无比复杂的看向江娆:“……师姐?!”
江娆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所以只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很值得到处宣扬吗?”
所以两个月前清平城无根男尸一案事发,知道这一隐情的人那时便已经能猜到,凶手要么是“青鸾剑”,要么就是曾在青鸾剑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
而当时黎阡黎陌两人都是知情的。
青鸾剑黎筝……晏茗未已经不忍心开口问究竟为何如此了。
江娆似乎也十分不想提起这些东西:“碧连天创建之初,黎筝太过要强,而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不能忍受一个女子如此强势,在门派日益壮大的关键时候带人叛出黎氏,结局显而易见,黎筝亲手杀了他。”
说到这里江娆竟然冷笑了一声,“连一个男人都掌控不了,还妄想掌控整个修真界。所以黎氏历代真正主事的家主都是女子,直到现在,嫡系中女子年幼,那对双生子也只是代理宗主事务而已。”
江娆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就在周围一片安静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打了个响亮的嗝。
江娆回头看了看另一边,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起这些家族私事,一时都忘了屋里还有两个打瞌睡的小孩儿。
就见江与舟缩在椅子上,拽着身上披的半张毯子又把自己往里裹了裹,两只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看看江娆再看看晏茗未,一脸纯真又无辜。
江娆看着他,抬了抬手正要说句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两声带着小心翼翼叩门声,随即便有人道:“宗主,黎氏宗主在主议事厅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晏茗未看向江娆:“是黎陌。”
江娆皱眉:“这么早他来干什么?”
门口传话的弟子回道:“黎宗主说,他或许有晏宫主想要的东西。”
晏茗未眉心微动:“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江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对门外的人道:“把黎宗主请到这里来吧。”
和黎陌一起来沉炎别苑的,还有黎阾,兄妹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大抵是带了些外面清晨的水汽薄雾,顺着一绺凉风吹到里头,灯光明亮的角落里有人又打了个嗝,还伴着一道不太明显的抽气声。
晏茗未看到跟在黎陌身后的黎阾,稍稍皱了下眉:“黎宗主?”
黎陌先是看了看旁边挤在一堆的江与舟和琐隐,见江娆并没有让他们回避的意思之后,才道:“我收到族内线人的密报,渭水山城有外遣弟子看到山巅飞过一只玄色大鸟,似乎是去往碧连天的方向。”
听到这个,晏茗未和江娆两人都是一惊。
江娆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消息还有谁知道!”
晏茗未本来向前跨出了一步,这时又稍稍回身挡了一下江娆:“江宗主此时不便离开豢龙棋田。”
黎陌也点头表示认同:“除了我们,暂无旁人知晓。”
晏茗未握了下拳,他看向黎陌:“黎宗主相信此事与我无关?”
“不信。”
黎陌倒是直截了当,只是说完又极轻地叹了口气,顺手摘下自己腰间的破晓,递了过去,“但我信你对他有情。兄长的身体早已透支,晏宫主,趁眼下混乱,各派尚且无暇他顾,早去早回。”
说罢自己略侧了下身,将黎阾推到晏茗未面前。
小姑娘眉头紧锁,仰头道:“前辈能否带我一程。”
晏茗未也没心思跟黎陌客气,接过破晓之后看向黎阾,温声问道:“担心欢儿?”
黎阾握剑的手又紧了紧,咬着嘴唇点点头:“嗯。”
“欢儿受伤,似乎对师尊也有影响……”江娆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晏茗未涩声回道:“是护灵符。”
“什么!?”
江娆与黎陌两人同时出声,黎陌飞快看了眼江娆,又低头看向她手边边几上的蒙尘剑,皱眉继续道:“蒙尘剑与普通刃器不同,蒙尘剑的伤口无法愈合,当年姑母就是因为被蒙尘剑刺伤所以才……”
“嘶……”几个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江与舟那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这时候窸窸窣窣挤过来抓起蒙尘剑上下看了看,“竟然还有这么邪门儿的东西?”
说着径自扒开剑鞘,伸出自己的手指头在看上去脏兮兮的剑刃上比划了几下,那模样似乎是十分想当场试一试这把上古神兵的邪门之处。
“江渡!”江娆皱眉喝了一声。
江与舟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抬起头看着几个大人,眨眨眼皮一脸天真的问道:“难道就一直没人想过,这剑弄出的伤口为什么不会愈合吗?”
黎陌:“……”
“……”江娆已经隐隐带了些不耐的怒气,“…你懂什么!?”
童言无忌胡猜乱说,江宗主和黎宗主显然都没把江与舟的话当回事,而晏宫主却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蒙尘剑旁边的另一把剑,月将。
随后江与舟又皮呼呼的眨巴着眼睛回了句:“不懂才要问啊,要是懂了不就能想办法解决了?”
江娆把剑抓到自己手里,皱着眉头看了看:“蒙尘剑几乎从未出世,认识它的人都寥寥无几,究竟伤过什么人也无从得知,怎么查?”
江娆说着话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晏茗未,心急如焚的喊他回神:“……清吟?你在想什么?!”
晏茗未没来得及应声,倒是江与舟看看两人又插了句嘴:“这不眼下就有个才受了伤的西陵少爷吗……”这小孩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有点嫌弃的撇撇嘴,“说起那位大少爷,他是不是傻?那种时候需要他冲出去逞英雄吗?”
……
西陵唯在紧要关头替黎千寻挨的那一剑,从结果来看是有点弄巧成拙。
一腔热血的赤胆忠勇难能可贵,但相对而言,有时却并不如理智的冷漠对局面更有用。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吧,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几号人的面,江与舟这一句话差不多把在场的都给得罪了。
小孩说完之后,看着明显面色不善的几个人缩缩脖子咽了口唾沫,又不屈不挠地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眼睁睁看着小辈为自己受伤,哪个做长辈的会舒服啊……刀子划在孩子身上父母只会觉得比自己受伤更难受……”
江与舟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也是看着几乎要把自己围起来的几个大人气氛实在不好,一边说着一边抱起自己的破烂袍子又打了个嗝,小心翼翼捂着裆退了回去。
晏茗未微蹙着眉心看向江娆:“蒙尘剑能否先暂由我来保管。”
江娆握着剑递出去,随后又收回一半距离,警惕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阿尘和欢儿,都不能有事。”
晏茗未并未多做解释,只直接从江娆手里接过蒙尘剑封进了携灵锁里,随后拿起破晓转身出门。
大概是因为这次自己实在抽不开身,也可能是因为最近不论任何事仿佛一直被别人压一头,江大宗主也十分意难平,晏宫主人刚走出门洞,江娆一拧身追了出去,月将剑鞘未合,她肘腕一翻将长长的剑身横在晏茗未胸口:“师尊若是有一处不妥,半点不好,我杀了你。”
天外初晞薄雾铺陈,晏茗未动作稍顿,看着她眸中朦胧的疏光倒影,抿唇笑笑:“好。”
沉炎别苑坐西朝东,此时门外缕缕阳光,从楼阁缝隙间自极低的地平线处飞洒,而仍笼罩在园子上方的一层淡淡的朦胧灰影,在满地耀眼的光斑中正逐渐溃散。
※※※※※※※※※※※※※※※※※※※※
emmmm
一到姐弟对手戏的时候就觉得,娆姐才是总攻_(:3」∠)_
还好我们三句知道姐姐该怎么哄,也是个顺毛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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