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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飘在大雪里的回应,让燕云峤翻来覆去的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人间,和先生心里想的人间,大抵不是一回事,可是有了这一个“好”字,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活泛起来。
左右这样的邪念都没什么机会有能够有见光的一天,怎么样的一起走不是一起呢?
只要他的先生在,人在就好。
这年腊月底,大旗城里所有的家户里都贴上了红色巧妙的窗花,剪出来的模样有字有花,还有大胖小子。
定国府里上下焕然一新,准备了亮堂隆重的一面迎接新年,东院里的板子打起来跟昨夜的鞭炮声能有一比。
“再打十板子,我还是不会去学士府,”
燕云峤趴在板凳上,寒冬腊月里汗水沁湿了鬓角。
“跟你一个年岁的,哪一个不是成家立业了。”
燕平封坐在上位。
“我想过了,等过了年,我就去面圣。”燕云峤声线平平。
燕平封:“你一官半职都没有,去找皇上干什么?”
燕云峤:“淮州流民迟迟不得安顿,匪徒占山为王,撩南趁机作祟,边境守卫屡被杀伤,官员无所作为,地方往来推脱,我愿领军出兵镇压。”
燕平封:“这件事不是告诉你了不要插手吗?”
燕云峤抬起脸,“父亲不是想让我做点事情吗?”
燕平封提高声量,“我那是想让你早点为人。林家小姐样样都好,还比你小上一岁,过了这个年你就十七了,一天到晚没个当家的样子怎么能行。”
“我还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燕云峤放松下来,侧头贴在长凳上,“父亲接着打吧。”
“你再认真想想。”燕平封起身道,“以后再有喜欢的,也可以再娶,你堂堂的燕门之后,难道还会委屈你不成?”
燕云峤:“此事父亲无需多言,我心已决。”
燕少爷长这么大,挨过两次打。
一次是他十三岁硬闯临水阁回来,被陈管家打了二十教棍,第二次就是刚刚自己回绝了登门去学士府拜访的事,被燕平封的侍卫打了结结实实的三十大板。
相比起来,原来拒绝亲事比小小年纪就闯男馆做断袖,来的惩罚还要厉害得多。
“你想清楚了?”
沈倾过了一刻才跨进门槛瞧了一眼裤子上被打出血的。
燕云峤动了下腿,刚着地,双腿一软,沈倾赶紧上去搀扶了一把,“你爹说的没错,你现在没个一官半职,何必跟他们作对。”
“我不喜欢林学士家的小姐。”
燕云峤趴着的时候,还尚且能忍受,平心静气的跟燕平封作对头,现在一站起来,用上了力道,就疼的连站住都很难。
遇到机会,他就能可耻的让自己趁机跟沈倾离得近些,但现在明明有机会,他却咬紧了牙站起来。
沈倾道,“你这个不喜欢可是耽误了多少人的好事。”
燕云峤强自只被沈倾扶着手臂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刚刚是想问我,想好了去淮州吗?”
沈倾不可置否,只道,“定国将军让我提点你几句,年纪不小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亲事了。”
燕云峤发问,“你怎么没听他的?”
沈倾言,“你听我的吗?”
燕云峤:“谨遵先生教诲。”
沈倾:“那我让你娶她,你娶吗?”
燕云峤直言,“不娶。”
沈倾:“那我听他的有什么用。”
“我也不是神佛,你不愿做的事情,就算我劝了你还是不会做。”沈倾笑道,“还伤了你我的和气,实在是划不来。”
燕云峤趴在床榻上,不愿让柳杏近身,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让沈倾给他上药,只自己够着手去涂药。
沈倾就在外面的矮榻上靠着,手里闲来无事把玩着腰间的玉笛。
“先生,我想了三天。”
燕云峤在屏风里头道,“淮州的流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见得小。盘根错节,没个一两年估计都好不了了,这是好的,如果是另一个走向,他们还有别的打算,我觉得只有我能去。”
沈倾闭上眼,屋子里点的焚厄就像他自己的房里一样。
燕云峤见他没应声接着道,“我浑身上下,一清二白,虽说是定国府的独子,但现在国泰民安,能不能跟我爹一样靠着赫赫战功在朝堂里站稳脚根,谁也不知道。我不怕得罪权贵,也不怕乱世贫苦,只有我去,才能无所顾忌,倘若好的话,能有点别的发现,我就可以从定国府里走出去了。”
沈倾:“大旗就这么点大地方,你还想走去哪?”
燕云峤:“至少婚事可以不用听我父亲的话,自立门户。”
沈倾懒懒散散的笑起来,“你当初口口声声要建功立业的时候,可不是为了跟定国将军作对的。”
燕云峤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倾:“行了,知道你手痒的想出头。”
燕云峤够着身子,能看到自己的屁股被打的渗出血是什么样子,上好的药膏涂上去又冰又有点痒。
他提上裤子,趴在床上道,“我希望有一天,名扬天下,独当一面,我能为自己的事情做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这个念头不好。”
沈倾在外拿玉笛敲了敲棋盘,“你要记住,这世间,能够自己做主的事情少之又少。你出身将门世家,想要威震四方,这没错。但心有杂念,必定就走不了多远,人不能想要的太多,等你一步步往上走的时候,你会发现能做的选择变得越来越少。”
燕云峤稍作思虑,“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来牵制住我,但是我能牵制的东西也会变的更多。出生将门,迟早是要跟朝堂沾上关系,也没法在里面吃闲饭,既无选择,那就只能往前走。”
他仿佛能透过屏风看见那个慵懒半靠在矮榻上的人,稳声道,“有朝一日,我定能顶天立地,不负先生教诲。”
沈倾久久未应,久到燕云峤以为他已经走掉。
“过完春节,就去面圣吧。”
沈倾道,“这是你燕家世代都有的一日,皇上应当不会阻拦你,此事派了高官去有失分寸,地方一环套一环,想必他也觉得烦。入宫不必特意做衣裳了,就穿你的常服即可,拿上定国将军进宫的通行牌子,申时入宫吧。”
燕云峤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急道,“先生。”
沈倾:“嗯?”
燕云峤:“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沈倾:“我能走去哪?”
燕云峤看不见人也能从沈倾的言谈里听出来调笑意味,他却有些突如其来的慌忙,“那先生在家,在家等我回来。”
沈倾:“我等你作甚。”
燕云峤立马起身,身上的伤痛也顾不得,一时间都感觉不到了,光着脚就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人还没出去,沈倾就从屏风后现了身,抬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小少爷急什么。”
沈倾垂眸看了一眼道,“这是要光着脚上战场吗?”
“你·······”
燕云峤紧紧看着他,连先生也忘了叫,苦涩快显出明面儿上,“你为什么不愿等我?”
“我从来也不等人。”
沈倾道,“我的小少爷第一次出征,我怎么能不陪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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