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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倾从燕云峤的亲卫手里缴获的宝剑,刻了赤霄二字,是上等品,也是民间的大户搜罗来上贡给天召皇帝的珍品。

现在还放在收缴的物资里等待处理,不必去查明,他作为君主也同样知道,这代表着如天子亲临。

燕云峤走到如今这步,拿的是天召皇帝的赤霄宝剑,来跟他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倾迟迟难以置信,涌上心头的并不是什么好滋味。

沈倾抽回手,燕云峤起先不放,等察觉到沈倾也用了蛮力拽回去才松手,他可以凭力道不放,却不能忽视自己先生眼下的状况。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沈倾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

手掌握在扶椅上,白净的皮肤上指骨紧捏,用力就牵动上腹部还未痊愈的伤口,肩上的伤倒是好了不少,现在也恍惚间有些生疼。

好像又不是中箭的位置,是在往下的地方,肋骨里面,在活生生跳动的东西。

是心跳,是脉搏。

又重又沉,捶砸在胸腔里。

似乎都能影响上呼吸,原本平稳的吐息变得不稳。

沈倾有心去压制,让那股异样平息,最后也只是把乱了的呼吸变得长长的,却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不过是个维持生命的东西在身体里,不该有的却都有了。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接连咽了好几下。

又伸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分明没有受伤,却在隐隐作痛。

自己的身体,已经很多年没有到心痛的地步了。

涌上来的感觉凶猛强烈,攥紧手心将柔白的皇袍捏的发皱,眉头紧蹙,起唇吐息。

他掀开眼睑是暖洋洋的明德殿,一桌一椅,都跟数年前一样,阳光照的立在门口的彩釉立瓶流光溢彩......

沈倾从小就言行得体,连玩闹都不会逾矩,唯一一次失了分寸就是季凌双顽皮,在明德殿里突然推了他一下闹着玩,当时没站稳,差一点就撞倒了这个大瓷瓶。

父皇从奏折里抬起头,并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说他终于有了点孩童心性,小小年纪,太过沉稳也不好。

母后也在。

母后在给父皇研墨,叫七皇子明日来长寿宫一同用膳,新做了糕点,说凌双喜欢,特意多做了一份。

眼前的那两个玩闹的孩子突然消失了,看清过后的明德殿空空荡荡,反而变得不真实起来。

“先生?”

燕云峤轻轻拢住他攥紧的手背,他的先生看着前面出神,无人应答。

他见过沈倾因为动了怒而逼的吐血,但是现在的状况他却看不懂,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吗?

“沈倾?”他又唤道。

......

沈倾......

倾儿,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母后给你取的乳名,你父皇已经算过了,你在燎南的历史会有新的一笔,这江山会更强盛,你会是最好的君主。

你一定是我们江山最好的君主。

万事万物皆为你所倾,你也为这大好河山尽一切。

.......

传到你这一代,该有改变的机会了。

.......

父皇,为什么儿臣一想到要去找母后就会头疼,儿臣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母后了。

父皇,儿臣想母后。

我再也不吃鱼了,吃多了难受。

不要出宫了,想起来要去就头疼。

......

沈倾一手扶上额,眉头紧皱,闭上眼却是铺天盖地的熊熊大火,长寿宫里的一场火将皇城黑夜的天都照亮了。

有人在哭,房梁砸下来,火烧的噼啪作响。

还有好多人在喊,拼了命的喊,尖利惨烈通通灌进他的耳朵里。

母后还在里面。

母后......

母后死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回覆过来,心上那种异样陌生的痛楚又回来了,就像当年母后死的时候一样。

腹部留下来的两个孔洞,刚刚放过血,这个东西不用药物也可以自己止血,愈合伤口,现在似乎又有点湿润。

“沈倾!”

燕云峤握住他的肩推了推,沈倾这才从纷乱的幻象里回过神来。

心脏的地方会痛,不是愤怒,也不是悲哀,只是硬生生的发疼,再尝不出别的感受。

沈倾曾经在暗无天日里徒劳想象着怎么才能填上胸口这个洞,摸上去明明是好好的皮肉,怎么会这么疼。

这样的状况,上一次,还是母后去世的时候。

好在之前刚刚散过淤血,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耳鸣的感觉好了很多。

“你怎么了?”

耳边是燕云峤担忧的声音,这时候才听清,沈倾平复过后摇摇头。

“是我这次又惹你生气了吗?”燕云峤小心翼翼的问。

沈倾紧闭着唇没说话。

燕云峤还当他是因为自己不肯听他的话离宫,所以才不理他。站起身来将沈倾半拢在怀里,先生坐着的高度脑袋刚好能靠在他的腹部。

手里能摸上沈倾柔软的发,触手一下下穿过发丝,他道,“你从来也没有害过我,我都知道。你也相信我一次,哪怕就这一次,相信我也不会害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认为这次原本是个好机会,如果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步,我的兵会.......”

“燕云峤。”

沈倾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进来,打断了他。

“什么?”

太少听到这个称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燕云峤停了口垂头看他。

沈倾平缓道,“燕云峤,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的,不是我。”

身形顿住,手里的长发也顺势滑落下去,指缝里落了空。

燕云峤一时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沈倾头也不抬,“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什么要上战场,为什么要穿盔甲,拿长-枪。”

“你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入宫,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我没有陪你去面圣,我也知道,你一定先是对皇上表露你的赤胆忠心,然后百般请求,给你个一官半职,让你能为国效力。”

燕云峤听着话默不作声,只听沈倾又问道,“你为什么要从小练枪?”

“你枪上刻的那些字,都快磨平了吧,这是谁给你的枪?”

“你苦读兵法,学礼仪诗书,品琴棋书画,又为的是什么?”

“远安大将军,你现在官居一品,携御赐的赤霄宝剑。”

沈倾推开他低叱道,“你跟我说你要违抗皇命?”

燕云峤一阵心慌,想解释清楚反而因为沈倾动了气不知道先从何解释比较好,急急的拉住沈倾的手臂,被甩开了好几次也不放。

沈倾抬起头直看向他,直言道,“焚厄香,你虽然也用过了,想必不知道来历。“

沈倾靠回椅背上,不远处就摆着一个精巧的香炉,这香沫不止气味常人难以发觉,就连点燃之后的形状也是缥缈的若有若无。

“这是燎南皇族用的香沫,更准确点是君主和太子才能用上的香。焚厄能安神静气,调养心脾,纠正性情,让人不易冲动,时时刻刻都不会被纷扰琐事扰乱心境,保持清醒。”

燕云峤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在私牢里,季凌双曾告诉他,沈倾比谁都清醒,不清醒的是他。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沈倾看着在阳光照耀下才会显现出轻薄一缕的烟雾,收敛起之前出神的情绪面无表情道,“它最大好处是让人耳聪目明,甚至于继承下来一些能力,让皇室每隔几代就会生出来聪慧异常的孩子。但这些都只是对于燎南一脉相承的君主来说才会有的。

“焚厄世世代代早就埋入骨血里了,从还未出生,一直到死了下葬化为枯骨,早就跟我们融为一体。

“你在定国府的时候,费劲心思的找过它是吗?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到的,但是它只会是从燎南君主和太子的手上流出去。你想知道的来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这本来就是燎南的嫡亲皇族特地授意人养殖的原料,这原料的出处,除了父子交替传承,连皇室庶子都不知其缘由,寻常人更是连想也不会想到,通常它点燃之后很少能被人察觉。”

说道此处,沈倾侧目看了他一眼,燕云峤心头一紧。

虽然沈倾说的话,已经让他错愕,但心知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那一眼甚至连半点感情都不带,比今日刚进宫初看到已继承帝位的沈倾时还要冷。

他最近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知道沈倾的真相,身上背负着什么,也跟季凌双有过交谈,看过那个诡异的天祝,看过如同祭祀一般的疗伤放血,自认为已经没什么能够让他接受不了的。

先生不能动心念,那他就不对着来,先生不能动怒,那他就不说让他生气的话,先生要静养,他只要安安静静的能看见他就好。

两国的战事他们也可以放在明面上来谈,他不需要沈倾对他这样变相的保护。

他可以走到中间来,可以从长计议,这里面他也可以有一份牵制。

沈倾误会他要违反皇命,他也能慢慢的,仔仔细细的去解释,但沈倾接下来说出来的话直接让他血液都开始逐渐凝固。

“但凡是万里挑一,嗅觉灵敏到能闻出来的人,都会为之吸引,会不由自主的想接近,轻者暂时神智失控,会对心绪起伏极度敏感,大喜大悲,鲜少能控制住自己,重者则会上瘾。”

沈倾的目光冷的能将一室暖意通通隔绝在外,他轻声道,“你的房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点了焚厄。“

继而改了口一字一句的击在燕云峤的心上。

他款款言,“其实燕将军仔细想想,你想接近我......是不是只是因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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