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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里的四季无波无澜。

嫁入燎南之后纵观朝堂,也让燕云峤为之诧异。自从沈倾铲除了谋权篡位的四皇子,一并严惩了他的亲近大臣,再然后,就在他的眼下,凭借一手恩威并施的好手段将文臣武将都敲打稳固了一番。

以己之心筹民之心,梳理税收劳役,士农工商,聚民之力铸国之力,一点点将之前为了只重军工而集中压榨的劳动力重新划线。

不到两年,收获颇丰。

看着一个刚经历过战役,政权混乱,经济民生损伤不小的国家,就在面前变得焕然一新,居然确确实实做到了政通人和,官民齐心。

燕云峤虽然自知他的先生才貌无双,学识过人,也不由得在以往那些敬佩上多添几分,沈倾果真就应当君临天下,而不是被困在定国府那方寸之间的宅院里。

两年来,沈倾没日没夜忙于国事,连大臣们也都一并跟着没时间催促他的婚事子嗣。燕云峤脑袋上当着皇后的名头,心理却最是清楚,这始终也不过是个名份。

他是个铁打的铮铮男儿,怎么也不可能为沈倾诞下小太子。

燎南只立嫡子一脉相承的传统,是不是要在他这儿打断了?

那些黑暗的、残忍的秘密,也要就此消失了。

就算沈倾日后再娶上别的妃子,生出来的孩子到底还是违背了燎南皇室的规矩,庶子不计,只会列排行辈分,分权利荣华,跟皇权半点关系也沾不上。

让他为沈倾着想,纳妃生子,且不说自己心里过不过得去,单就皇室的规矩来看,不可行。

他如今早不同以往,明白了燎南皇室的命不可违。

就像他的先生,他现在的君主,纵使是有着百年难遇的聪慧,也尝不到深情几分的滋味。纵使他和沈倾相伴到老,沈倾也没法完全感受到那些让他日夜萦绕在心上的挂念,爱意。

那么如今打破了规矩的后果会是什么?这些都是他不得不去思虑的事情。

同床共枕的时候,燕云峤拥着沈倾温暖的身躯,就不免会想,那个诅咒一般的秘密,是不是就这样终结在他的手里。

消亡在他和沈倾之间安稳的拥抱里。

......那就再好不过。

他不忍看沈倾受这样的安排,一样也不愿意沈倾所生的皇子有这样的诅咒纠缠终生。

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就应当终止,毁灭,死去。

他少时为了爱慕自己倾囊相授的先生而觉得羞耻,如今面对自己这样算做狭隘肮脏的想法却并不觉得可耻。

甚至多次期盼能够实现。

那个让沈倾受苦受难,身心俱损的东西,最好是从今往后就化成灰烬!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晦暗,不肯透出半分光明的时候,不是对曾经恩师难以启齿的爱意,而是为了一己之私,恨不得让燎南世代仰仗的东西消失的恨意。

然而一到午夜时分,沈倾还在宫中处理政务,他会只身前往,为他剪掉烛花,有时候听沈倾为他讲解政事,就像从前年少时在定国府里一样。

他又会有些无措。

沈倾似乎完全是怕他无聊才让他来参政,因为他见识过沈倾的厉害,是厉害到完全不需要内政大臣的地步,仅凭一人之力,搜集好所有的资料,就能规划好对所有人来讲都最好的办法。

而这些,是不是都有那股诡秘力量的干预?

这样的力量,在燎南的皇室延续了百年,才让燎南始终安稳太平,就连谋权篡位,也只能落得一个不得好死。

只有嫡子能继承皇位,沈倾也为了这皇位,这燎南豁出去了性命,承受过最痛的苦楚,他却在心底里期盼着这股力量的终结。

难道......真的错了吗?

他的先生,是不是最终还是会有子嗣来权衡。

“在想什么?”

沈倾从奏折里抬起头,长发整理的一丝不苟,额面光洁,将那张脸上传递出来的高贵疏离尽数勾勒。

不过燕云桥能够从那双眉目里看出来情丝万千,不论多少次目光相遇,都未曾褪去心头的震颤。

“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国泰民安,带先生出去走走。”

燕云桥数了数桌案上的奏折,“三十五卷,今日还有五卷未阅。”

“困了就先去睡吧。“沈倾随手搭上他的手背轻抚。

相处的时日久了,这些举动对沈倾而言化为了习惯,他也不会再逼迫沈倾以命来作证对他的感情,只是今日突然就想到这些细微的小事,如果是换做到一个女子的身上......

沈倾见他一脸沉思,一手撑着下颚打趣,“我的皇后现在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了。孤未免也太过凄惨。”

“我只是在想......”

燕云峤垂眼看着沈倾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指节,“你要是娶了女子,定是个体贴万分的夫君。”

沈倾先前刚批过一本暗示他尽早纳妃生子,关于江山传承大业的奏折,虽然是放在税收之后了了数句,不过现如今,天下逐渐太平安稳,这事只会越来越多地被送上来。

白皙的手指往燕云峤的手心里按,摩挲了几下像是挠痒痒一样,燕云峤合拢手掌交握住沈倾,跟随着温润如玉的声色靠近的还有熟悉的香味和身躯。

沈倾一手按着他的肩,带着清浅的笑意问他,“皇后是在嫌弃孤对你不够体贴吗?”

说罢大大方方的挥手,将那份卷轴展开,一语点破,“确是有大臣关心起我的子嗣了,我的皇后也开始为民分忧了。”

燕云峤心中挤压的远不单是这事,不过有了之前险些害了沈倾性命的顾虑,还是不再主动提起,只是“嗯”了一声应着,“这不是早晚会来的吗,偌大的后宫,总不会是我一个人住。你是君上,自然是要......绵延子嗣。”

原本刻意回避跳过的事情,现在要他张开口说出来,到底是有些苦涩。

沉默了会儿,烛光也静静的,不曾晃动。

沈倾朝他笑了笑,“你在害怕。”

“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大将军,对一个还未进门的女子害怕。”沈倾凑近燕云峤耳边低低数落,“羞不羞?”

“我......”

这话他本不觉得羞,可是刚一开口,转过脸正对上沈倾眉目如画的脸,视线相对,唇角刚刚碰在沈倾的唇上,他却突然有些脸热。

连带着那话也变得让人说不出口了一样。

“到时候我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腰。”

沈倾再离近了一寸,唇面贴合,呼吸交融,既不再近些缠绵,也不离开,唇瓣一张一合磨蹭着燕云峤的低语,清清楚楚又缱眷温柔,“再这样吻她的脸,吻她的颈,吻她的肩头......跟她相拥而眠,春宵......”

“我不许!”

燕云峤一口咬住那两瓣作恶的唇,渴极了一般索取舔舐,匆匆将舌尖抵入沈倾的嘴里,从急切到绵长,而那手早已握紧沈倾的手,

脑子里全是沈倾说过的一字一句,沈倾每说一句,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些发生在他的身上时,是什么样子,他的先生是怎样的温柔,怎样的情意,就连他们的......

“我不许你对别人这样。”燕云峤抵着沈倾的额头,嘴角还染着水渍,张开口吐息换气。

“你不是想让我纳妃生小皇子吗?”沈倾抬眸看他。

这样的距离,能从燕云峤的眸光中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燕云峤目光中那一丝丝执拗的凶狠,像个惹急了的小野兽,却连发起狠来咬他都不敢。只敢轻轻的咬一下,就要伸出舌头来舔舐齿痕,道歉上好几番。

“先生不说,我远不会刻意去想,可以装作没有发生。但是你话尽于此,是要一点点让我知道你是如何跟别人肌肤相亲的吗。”

“不会没有发生。”

沈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要纳妃,就一定会同她做尽肌肤相亲的事,你装作不知道也不行,她作为妃子,还要日日来给你请安,也要为我侍寝,还要为我诞下皇子。”

“......”燕云峤眼角一点点逼的泛红。

没有交握的手掌,被攥紧的手指用指甲扎进皮肉里,他确实真的是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些,哪怕猜测沈倾会立妃,更多的也是担忧焚厄的事情。向沈倾所说的事情,他一概都不想深思。

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君主是不会繁衍子嗣,仅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就连寻常百姓也少见吧。

“先生,要是到了那天,我不想见她。”

燕云峤喉头滚动,咽了两下才又开口,“我,我一点也不想。你把我关起来,就在你寝宫地下的私牢就可以。......我怕我会做出来带血的事情。”

沈倾却不饶他,步步紧逼道,“身为一国之母,不为她加封,成何体统。”

燕云峤眼睛里快要盛出来水光,浓浓的忧伤无法遮掩,心口上都跟着抽痛,只是被沈倾领着,想起来这些都这么难受,还不知到时候要怎么办。

他甚至有些无措到忘了言语,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先生是燎南天下人的君上。

他的先生不是他一个人的。

“我是你一个人的。”

熟悉的声线和心中所想并行,燕云峤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来通红的眼看着沈倾。

“你是我堂堂正正从天召迎回来的皇后,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我同你平起平坐,没什么不能同我说的。”

“你不许我娶,我就不娶。下次若是再有什么话传到你耳朵里,你就想想我今日的所言所语,想想你能不能眼看着我跟别人亲近。”

“你小时候,好像还因为天召的亲王多碰了我一下,就恨不能将他打出事端来,如今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之人,该更有底气才是。”

燕云峤被这一句句的话踏踏实实将心压在了胸腔里,“可你是君上,你的皇子,还有你们皇室的传承......”

“我是燎南的君上,是你的夫君。”

沈倾蹭了蹭他的鼻尖,“你的先生只做你一个人的夫君,不好吗?”

燕云峤发红的眼框还未消退,脸上已经又涨红了,他会在床第之间也忍不住去唤几声“先生”,但是从沈倾嘴里这样说出来,还是头一次,要不是刚经历过一番心理颠簸,他可能要臊的头都抬不起来。

他自己说无事,他真真的有十足的敬意,先生说的,就完全是另一番味道。

“好。”燕云峤拥紧沈倾,把发热的脸埋进温暖的侧颈里,“是太好了,我就是担心。”

“你担心的是,焚厄。对吗?”沈倾拍拍他的后背。

燕云峤点点头,顺着也往沈倾的耳畔轻蹭,“我不会再问先生要怎么做,我相信你。但我会怕,怕先生再伤害到自己。”

沈倾在他怀里放松下来,目光凝聚投向书案上的烛火,“我不会有事,我还想和你一起走过这人间。”

燕云峤惊了一把,身形僵了僵,忙问道,“先生都记得?是想起来了吗?”

他知道沈倾因为不能动情,也无法对某件事某个人倾注太多感情,所以很多无关于国家大事的儿女私情,全被抛之脑后,就连对母后的思念也被焚厄反噬的失去味觉,就更不会牢记住他们之间的种种了。

“也没有都记得。”沈倾道,“那时候你不在,我偶尔看见玉佩会想起来你,很少的时候会清楚记起来同你做过的事情。......太少了,回过神来就忘了,后来我就趁还记得的时候写下来。不过就短短的两三件事情而已,反复看过几次。我还是忘得零零散散。”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低了调子,“不过只是觉得那些场景熟悉,你要是问我,有什么印象,我记不得了。”

燕云峤突然笑出来,鼻尖却涌上来一股酸楚,他用指尖一下下将沈倾的长发疏理着,“先生没有印象,用起来拿捏我,还都用对地方了。你的聪明是不是连如何蛊惑人心,谈情说爱都能应运自如。”

沈倾认真的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只是顺从着心,待你随性而过,想起来了,就说了。”

说罢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澈,问道,“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起来吗?”

燕云峤胸中是无限的欢喜,鼻腔里涌上来也是更深的心酸。

他的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意多深,才能有所谓的应运自如。可是他自己明白,他见过先生对他动心到会心痛,会伤身到危及性命。

更知道先生看得穿他的心,看出来他有顾虑,他不想看到自己纳妃子,就一件件的全都应了他。

“没有。”燕云峤在他额头上落下来轻柔的,虔诚的一吻,“先生做事滴水不漏,什么都好。”

“那就好。”

沈倾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显得如同赤子。这爱意干净剔透,远胜过世间所有繁华。

燕云峤低下头,同他身躯贴合,紧紧相拥。

“你刚刚说,如若你看见了我纳的妃子,会有见血的事情发生,”沈倾道,“是什么事?难不成我不关住你,你就要伤害自己吗?”

“怎么会。”

燕云峤正垂首蹭在他耳边,情话一般的语调开口,“我怕我会杀了她,然后带你走。”

这是他不能让人知晓的一面,连沈倾都未想到过的一面,现在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袒露在沈倾干净的心上。

他的自私,占有欲,跟年少时一样不肯让任何人染指他的先生,哪怕只是嘴上的不敬肖想都不可以的极度执拗。

沈倾在他怀里只是愣了一瞬,就回过神来,如同寻常一般继续顺抚着他的后背。

燕云峤忽然想起来沈倾嘴里所说,记得零零散散的那事。

......

那年大雪,天召城里白茫茫的一片。

沈倾从药房里出来,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黄色油纸包,里面装着用来驱寒的中药,正好遇上了从戏院里出来的燕云峤。

那时燕云峤不染朝政,还是个血气方刚,一心想要建国立业的少年。

而沈倾,不过是定国将军为了管束独子高价请回来的教书先生。

燕云峤低下头往他的先生那侧跨了一步,他已经长得比沈倾还要高上一点,怀着心中不能透露的念头,将半个身子都挤进油纸伞底下,问道,“先生的伞能分我一半吗?”

“那先生就委屈一下,陪你一道冷。”

沈倾懒得举高,索性收起来天青色的纸伞,同他的小少爷一齐落着雪花往定国府里回去。

不多时,沈倾的肩头就落了些雪花,细软的长发上也沾染了些,燕云峤犹豫了会儿,伸手轻轻拂去。

沈倾:“少爷不想着建功立业了。”

燕云峤:“想,做梦都在想。”

沈倾眉眼微弯,融化了这将近年关的寒风,淡淡道,“会有机会的。”

燕云峤却在转过巷口时,回头看了眼身后整齐的两排脚印,“可偶尔也会想,就这么做个走在街上的寻常百姓也就够了,冬去春来,跟先生一起走过这人间。”

沈倾自然而然的应道,“好。”

寻常百姓,他和他的先生终究是做不了了,可沈倾圆了他整个少年直至白头的梦。

日子还长,他们还有一生的时光来走过这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可爱们的营养液,番外还会有一到两篇,隔两日更一篇。目前在全文存稿古耽江湖文《无侠》,更新现耽《职业男配》,有兴趣的可以收一波。第一次写古风看到你们喜欢这个故事很开心呀。鞠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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