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友人帐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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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入森林时,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斑忽然开口,问他有没有想过留下来？

有的，怎么会没有。起初他是想过留下来的，并且认真的为自己留下来的原因想了几十种借口和理由。

可是留下来之后呢？

之前一直在刻意忽略，并且不愿意承认的想法，最近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找存在感。曾经有过的经历，让他与这里的妖怪之间到底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些区别让他没办法融入妖怪里面,作为妖怪的身份更是没办法融入人类环境。

甚至直到现在，已经身为妖怪的自己在遇到事情的的第一反应,仍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没有人告诉他这样是好是坏，他自己也逐渐变得分辨不出来。

回去本族地界说不定会好一点，抱着这个想法的韩儡儡回过神后听到斑再次问他会不会留下来时,毫不犹豫的给予否定。

斑听到他的答复沉默了几秒，低声回了句这样啊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今天下午的时候和夏目在森林里遇见了那个除妖师，好像是在追捕什么妖怪。”

韩儡儡嗯了一声，并不意外他们会遇到。

沿着窄窄的山间小路,走到没有路的尽头穿过两处比人高的灌木丛，再绕过已经长的十分茂密的树林后，便是一片繁华充满生机的草地。

草地旁边的老树一如既往直挺挺的在努力向上生长着。

韩儡儡把猫咪斑放在草地上,圆滚滚的猫咪刚一挨到地面就把自己埋在草地里欢快的打了个滚儿。

“他邀请夏目参加明天的除妖师聚会。”斑从草地中冒出个脑袋，半眯起眼睛说：“夏目同意了。”

韩儡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明天的除妖师聚会我不会出现,名取在追捕的妖怪有些棘手，你们小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有我在，夏目不会有事的。”斑说着从草地里跳了出来，背对着他挥挥爪，逐渐消失在交错林立的树木阴影里。

等到完全看不见斑的身影后，韩儡儡轻叹了一口气，两手揣在宽大的袖摆里慢悠悠的走到悬崖边，出神的望着隐在夜幕中的远处发起了呆。

就这么站着，一站便从月挂树梢头，站到了日落西沉，倘若不是被人类靠近的动静惊醒，说不定他还会继续站着。

想起斑说的除妖师聚会，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韩儡儡在对方出现之前先一步的换了位置，站在老树的枝丫上遥遥看着下面，静静等待着来人出现。

即便来人穿着与之前完全不同风格的正式和服，但是韩儡儡仍然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时，便认出了他就是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心指路人，被鸦太深深忌惮着的的场一门家主的场静司。

毕竟样式独特的眼罩不怎么容易让人忘记。

韩儡儡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看着的场静司径直走到悬崖边上他刚刚站过的位置停下之后，来回不停的打量着周围，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于是不由的对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产生了些好奇。

就在他以为的场静司放弃寻找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的场静司忽然走到老树树下，抬头径直朝他藏身的位置看了过来，惊的他手下失力一不小心捏碎了抓着的树枝。

偷看被发现的韩儡儡十分自觉的现身，与他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看到他现身后，的场静司嘴角轻挑起个细微弧度，微微笑着说：“刚刚在悬崖下好像看到了妖怪的身影，有些介意便过来看看。”

韩儡儡面露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原来是在找他。

没有在对方身上察觉到危险讯号，韩儡儡稍稍放松了些，主动提起上次遇到时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之前的事还没有向你道谢。”

听到他的话，的场静司笑容扩大了些，十分自然的说出：“真要道谢的话，不如答应做我的式神吧。”

几乎同时，刚拿出刻好的笛子准备当做谢礼送给对方的韩儡儡停下动作，惊讶之际从原本没有丝毫危险讯号的的场静司身上察觉到丝缕异样后，不由自主的绷紧神经暗自提高了警惕。

发现他的紧张，并且在听到自己说让他做式神的话也只是稍微紧张了些后，的场静司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嘴角笑的弧度又加深了些，带着些蛊惑意味儿开口：“只要你愿意与我缔结契约，除了危及生命的要求，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喔。”

只要不危及生命，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接受吗？

还真是诱人呢。

韩儡儡不得不承认此时他有些心动，但是：“抱歉，我已经和别人缔结了契约。”

说话间他把拿来当做礼物的玉笛递了过去，对于对方上次没有插手久居家的事情道了声谢后，岔开话题问道：“你是来参加附近除妖师聚会的吗？”

的场静司伸手接过笛子，并不介意他岔开话题，轻嗯一声后，说道：“我是的场，的场静司，你有名字吗？”

早就因为名字的缘故在除妖师身上吃过苦头的韩儡儡，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正准备随便编造个名字时，忽然感应到做了标记赠送出去的蛇鳞破碎，错愕之下来不及告别便径直消失在原地。

转眼间，连气味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的场静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后，低头对着手里收到的礼物轻声自语道：“真是的，又被逃掉了呢。”

莹白的蛇鳞被咬碎后化成的光点漂浮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消散，循着感应赶来的韩儡儡便突然出现在了除妖师们聚会的会场中。

当他看到夏目贵志正被一只妖怪袭击咬住了手臂时，抑制不住的动了怒。

没有及时逃出去的屋内众人正因为又一只突然出现的妖怪惊慌时，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连他的动作都还没有看清楚，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袭击人类的凶恶妖怪已经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地上，被妖怪袭击的人类同时也不见了踪影。

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是被刚刚那只妖怪掳走了吗？”

“应该是的吧，不然怎么会一起消失不见。”另一位除妖师又将问题抛给了站在一旁沉默着的名取周一：“竟然敢跑到除妖师的地盘掳人，真是太可恶了，你说是吧名取少爷。”

被某只妖怪从头到尾忽视了个彻底的名取周一抬手压了压帽檐，掩盖住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唤了声自己的式神：“柊，这里就交给你们善后了，我过去看看。”

柊出现在他身旁点点头：“他们是从西南方向离开的。”

韩儡儡为了避免被其他人认出曾经出现在名取家聚会的自己给名取周一带来麻烦，救下夏目贵志后没有停顿，一手抱人一手拎猫的径直离开会场连飞数十里后才停了下来落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

落地之后，他面临着比起讨伐不称职的保镖斑更重要的事——刚刚出手时他的妖气冲击到了夏目贵志，结果莫名导致夏目看到了他和玲子相处时的记忆。

韩儡儡悄悄用妖识询问正在舔爪子的猫咪：“怎么办？”

肥猫斑斜斜瞥了他一眼：“让夏目多了解一些玲子，这样不好吗？”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是……

韩儡儡看向从落地之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夏目贵志，试探性的问道：“你还好吗夏目？”

夏目贵志抬起头看向他勉强挤出抹笑，故作轻松的说：“嗯，我没事的。”

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笑不出来的时候可以不笑夏目。”韩儡儡说着上前几步，最后在夏目贵志身前站定：“难过的时候也可以说出来。”

夏目贵志强撑起来的笑容有些绷不住的将要破碎瓦解，看着对方眼底映出的自己倒影，失神的问：“真的可以吗？”

韩儡儡压低声音回道：“可以的。”

话音刚落，便被夏目贵志紧紧拥抱住，韩儡儡轻轻叹了一声，伸出手回抱住他：“抱歉夏目。”

夏目贵志闷闷的说：“应该是我替没有信守承诺的玲子外婆向你道歉才对，明明儡儡君什么也没有做错。”

因为一时的新鲜感跑去招惹了儡儡君，做下约定许下承诺却没有好好遵守，最后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留下相信她会遵守约定的人独自等待。

不管怎么看都是玲子外婆的错吧。

“玲子并没有做错什么。”韩儡儡轻轻抚着他的背，说：“夏目同样也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背负玲子的责任。”

担心对方钻牛角尖，韩儡儡强调道：“玲子是玲子，夏目是夏目。”

夏目贵志听到后反而松开了手退出他的怀抱，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儡儡君难道不是，一直在把我当做玲子外婆的替代品吗？”

不得不承认，虽说后来已经清楚意识到夏目贵志和夏目玲子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在刚开始遇见夏目贵志的时候，他的确以为夏目贵志就是夏目玲子，并且也是把夏目贵志当初玲子一样对待的。

被人戳中想法后这样看着，韩儡儡破天荒的头一次心生退意。

可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过人的轮回转世，以及带着记忆在不同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复活的自己就是个真实案例。

于是在夏目的质问下，他沉默了。

斑变出妖狐模样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提醒道：“有人来了夏目。”

看到夏目贵志因为他的沉默愈发难过，韩儡儡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夏目和玲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却没有否认他曾认为夏目就是玲子的事实。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夏目贵志重新低垂下头，再次道声抱歉后与他告别。

韩儡儡动了动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无力的看着夏目贵志离开。

见夏目贵志和猫咪模样的妖怪离开后，在树后站了有一段时间的名取周一走了出来，许多想问的问题在韩儡儡变回蛇的模样趴在他肩上时的瞬间只剩下一句你还好吗？

韩儡儡连吐信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的回了句好累。

累到他都懒得动脑子思考名取周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他和夏目之间的对话被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