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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于这个年代,不得不承认,“隐私”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在提摩西的家乡霜风城,城堡大厅曾经即用作宴会和接待,亦为守城部队的军营,数百近卫军挤在一起打地铺,仆从和孩子们就睡在楼梯上。人们当着众人的面解决一切生理问题,排泄、□□也不避嫌。当年红狼公爵在床上和顾问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公爵夫人就在床上,用毛毯裹着光溜溜的身体,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经过四百多年的修建,霜风城的城堡终于也有了足够多的房间,近卫军在城外划地修建了独立的军营,人们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也背着人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隐私”这个发明。

现在的北地,还遗留着这种“坦诚相待”的遗风。在北地的训练营里,洗澡的堂子没有任何遮拦,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在河里沐浴,如果没有下雪的话。直到他们到了加圣斯通,才知道原来洗澡也有单间。

在训练营里,他们睡在大通铺,只是用石块简单地垒起来,在上面堆上脏兮兮的毛皮和布料,实在不能称之为“床”。当着众人的面脱光衣服,洗澡、睡觉,这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互相看裸体也十分自然。从小到大,乔纳森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提摩西的裸体。他这时候说的“天呐”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提摩西的身体,而是因为他看见了阿尔瓦那一身艳红的痕迹。

“你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乔纳森打了个响指,冷着脸把自己的双关语当俏皮话讲,“不能‘自拔’。”

“不,已经拔丨出丨来了。”提摩西毫不客气地回敬,“真希望你的手还没有断掉,让它们还能够起到一点可贵作用,比方说敲门。”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加圣斯通的阿尔瓦来说,这样的尴尬场景让他无法言语。他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圈,把膝盖放在胸口,双手抱住双腿。因为寒冷和尴尬而瑟瑟发抖,他铁青着脸咬着自己的嘴唇,致力于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掉下来。

还带着体温和提摩西味道的羽绒被降落到阿尔瓦身上,他抬起头看见提摩西盯着他,又陷入对于昨天那些荒诞事件的回忆当中。他不敢看提摩西,也不敢去看乔纳森,虽然他们在说话,但声音仿佛从十里以外传来。

“提摩西!我简直不认识你!你看看你这样子,我认识你十六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你昨天没有来现场,现在已经超过九点。为军情处服务十二年,你从来没有迟到过。现在不仅翘班,还和重要的证人鬼混一整天。”乔纳森的心情不太好,抬高的了音量,把矛头转向阿尔瓦那里。

“他只是个洞,你何必对着一个洞发脾气。”提摩西平淡地回答,快速地扣着衣服上的皮带。

“你只是一个洞。”奥武曾经阿尔瓦这样说过,他的心忽然下沉,提摩西给了他一个残酷的机会,让他明白奥武所说的“无情”是怎么一回事。无论当提摩西是受激情所驱使,亦或是不是,落在他身上的后果,都仅为一种娱乐,仅为万千娱乐当中的一种。

阿尔瓦不禁为自己悲哀起来,然而这种悲哀并不能提升他对自己的同情,他没有那个心情去同情自己,心里剩下的只有悲哀。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也从未心存幻想,想到自己目前可能沦为囚犯,和已经沦为玩物的处境,就止不住地悲哀。尼尔斯神呐,怜悯我这个可悲的人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不,是你,我是在生你的气,老兄。过去的十六年以来,我所认识的提摩西都是自制力强大,谨慎周全的人。现在,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天呐,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现在去军情处,那些家伙们会在背后传些什么话。你才刚刚上任没几天,别忘了……”乔纳森挑起眉毛,连同姿态一起摆高。

“你有次因为去鬼混,搞垮了一次很大的刺杀行动。”提摩西蹬上靴子,同时打断乔纳森的话,“我没忘。”

“好吧,你还记着。但你知道的,我不是说的那件事情,我是说……”乔纳森尴尬地张开嘴,语气和态度都软化了不少。从北地的训练营出来,他们两个就及时地被当成大人来使用,完全被忽略了他们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年龄,初来大城市的年轻人,总是难以经受各种诱惑。犯下大错的时候,乔纳森也还年轻,身上的孩子气还未完全褪去,二十出头的年龄,总是存不住钱的。

在提摩西的眼色示意下,乔纳森将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没忘,任何事情都没有。”提摩西沉声说。

“我去门口等你。”乔纳森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看来提摩西的话对他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那个离去的背影,似乎都可以称得上受伤了。

随着乔纳森的离去,提摩西关上了卧室的门。阿尔瓦低着头,把整张脸都埋在膝盖上的羽绒被里。他踱过去蹲下,捧起阿尔瓦那张漂亮的脸。

“别哭了,穿上衣服和我去军情处。”

阿尔瓦跟着提摩西快步下楼,踩着破碎的木门出了门。阿尔瓦踩上那些木质碎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声音好似踩着他碎掉一地的心。或许他也和波波一样,心碎了。

军情处的入口并不气派,在加圣斯通旧城区的干道上,略微有些古老的石柱搭成十三呎高的拱门,进去是一道半封闭式门房,在这里门卫们会检查进出的每一个人。进去门房,就是军情处的环形大厅。大厅内部的环境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很多,二十六呎的穹顶上刻着古老的语言,现在已经无人能够解读。从大厅两侧延伸出环形的走廊,通往军情处的每一个部门。

军情处的大厅非常的繁忙,无数密探、斥候、刺客、窃贼以及各色人等做着各种工作,维护着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的秩序。在大厅靠近玄关的地方,是军情处的前台,前台被做成弧形屏风的样式,里面坐着两名年轻漂亮的栗色头发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中的一位看见他们从玄关出来,高声喊:“统领来了!”又扭头低声和和身边的同伴说,“看,那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所有的目光都落到阿尔瓦身上。阿尔瓦既紧张又难为情,手指紧紧抓着长袍的下摆,嘴唇抿得发白。

提摩西不为所动地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对两名前台说:“珍娜、安娜,叫李嘉图来我办公室。”他转身走了几步,见阿尔瓦没有跟上来,又踱回去拉起那个爱发呆的小学徒的胳膊,说,“跟着来,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对于阿尔瓦来说,“同意”也代表一种选择,而且只有这一种选择。他跟着提摩西来到统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呆望着窗外单调乏味的风景。

提摩西公务比阿尔瓦想象的还要繁忙,看不完的卷宗,听不完的抱怨,下不完的命令,分析不完的案情。

李嘉图来的时候,给提摩西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他去找了苏珊娜神庙的祭司,祭司说这种高出普通催情剂十倍浓度的药物,并没有在市面上进行销售。只有苏珊娜的高级祭司们,才会有这么浓烈的药物。

提摩西心中感觉隐隐不快。

果然,能够认识苏珊娜的高级祭司,就说明,这些事情的牵扯面,比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广。

药物,提摩西想到这个词,目光不由地落在阿尔瓦身上。感受到他黏腻的目光的阿尔瓦,赶紧把头别到一边,装作没看见,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小学徒的羞怯情感,抓着膝盖的手指因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

“‘费昂伦’是什么意思?”李嘉图离开之前,提摩西叫住了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发问让李嘉图一头雾水。

“统领,你首先得告诉我这是什么语言,我才能做出可能的释意。”李嘉图颇为难地摊开手,扯着的嘴角上都是无能为力。

“是‘法昂伦’吗?大人。”阿尔瓦听见这个词,好奇心战胜了礼节和拘束,也不管是否有他说话的余地。

这个词从阿尔瓦的口中念出来,发音更为标准,只是没有昨天他在胡言乱语的时候喊得好听。提摩西点头称是,点燃了阿尔瓦心中炫技的火焰。

“这个词是古神语当中‘命运’或者‘月亮’的意思,”阿尔瓦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翡翠绿的眼睛显得神采飞扬,“研究它的学者都称之为斯尼文语。根据语境和时序的不同,表达不同的意思。”

面对提摩西责备的目光,李嘉图耸耸肩,无奈地说:“埃德加是研究古神语的专家,我可对此毫无研究。”

提摩西回想了阿尔瓦当时的发音,因为时间或者是带有颤音的缘故,他学得并不标准。阿尔瓦根据提摩西的发音,纠正了过来,把那些线索拼接成团,直言道:“大人,请允许我做或许不准确的猜测,在谬误的地方,请李嘉图大师给予指正。这应该是一首古神语的诗,名为《命运之歌》当中的语句。”

阿尔瓦按照唱诗的音调念了一遍,抑扬顿挫的声音显得神圣而悠远。然而提摩西还是觉得他在床上的时候念起来更好听。他念完之后,恭敬地翻译:“全部诗文就是这样,大人念的那两句是排头,‘命运之轮缓缓转动,世间万物捆缚其中’。”

“在高丨潮的时候念诗,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提摩西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尔瓦,“你果然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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