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上古巨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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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摩西立于港口，海浪在他脚下奔腾咆哮。远处巨龟亚特兰蒂斯的烟雾再度袭来,滚滚浓烟再度遮云蔽日,好似昨天黑龙夜祸吹过的那一口吹散乌云的风,根本不曾存在过。

海风卷起提摩西额前碎发，吹乱他头发的同时，也吹乱了他的思绪。黑龙夜祸昨天闹了很久,到了晚上，还强行拉着阿尔瓦，两人要去“谈谈”。

由于黑龙之前的言论,很多人都不认为,他们只是“谈谈”这样简单。

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有两人知道。被黑龙夜祸带走之前，阿尔瓦牵着提摩西的袖子，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只是与龙族进行谈判,提摩西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这是在生死离别了。

“大人,请不要为我担心。”当时阿尔瓦抓着他的手,痛苦得瞳孔都缩成一条线，“虽说我要和一头龙谈判，它刚刚还对我提出了一些非分要求。但是，我会努力保护自己，也会再次回到你身边。大人,请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阿尔瓦牵住他的手,依依不舍放开。转过头时,似乎有泪光在眼角闪烁。提摩西捏紧眉心，感觉心情有些低落，并不是因为阿尔瓦的话，让他有所动摇。或许其他人会为他们的头领，为穹顶六星所担心。但对于已经完全了解阿尔瓦的实力，并且知道他手段的提摩西来说。

或许，更应该担心的是黑龙夜祸能不能完全地走出那个房间。

或许提摩西应该趁着夜祸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从巨龙身上拔下一枚鳞片。这样就算是阿尔瓦如果真的发了火，把黑龙夜祸给湮灭掉，也不至于毁灭掉这头黑色巨龙曾经在世界上存活的证据。

通常，人们会把这种东西叫做——纪念品。

当然，这是更加好听的名字，更通常的称呼是——战利品。

提摩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和自己的“情人”一起进了港口附近的房间——那里本来应该是空港巡逻员值职夜的住所，现在已经被提里安法师协会的郎巴星征用，成为他的会议室。

而后，那间屋子里，一整夜都亮着灯。

朱诺斯城上次出现这种情景，还是金狮子爵莱昂内尔在提摩西的房间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就在那天下午，温莎在提摩西房间里呆了很久。虽说提摩西没有和他聊几句就匆匆离开，可金狮子爵大人，却在房门外面呆了很久。

直到……他的情人从房门出来。

提摩西抬起头，看见阿尔瓦款款从房门步出。他看上去精神焕发，并不像是整夜工作过。料峭晨风拂过阿尔瓦光滑的皮肤，他与提摩西四目相对，嫣然一笑。

“大人，早上好。”从天际线升起的光亮，照亮阿尔瓦的脸，令他整个人都在褶褶生辉。在那一瞬间，提摩西有些恍惚，分不清楚是晨曦照亮了阿尔瓦，还是阿尔瓦的笑容，照亮了晨曦。

远方天际线的光辉，不过是阿尔瓦身后的点缀，与悬浮在他身后的魔法阵并无二致。阿尔瓦衣裾摇曳，朝着提摩西款款走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是如此光彩照人，好似世间闪耀的光辉，不过是他的陪衬。只有他才是世间唯一的，能够照进暗影的光亮。

提摩西伸出手，抓住阿尔瓦的胳膊。他沉默的凝视阿尔瓦许久，看着被料峭晨风撩起的额前短发，殷红的色彩衬托得他碧绿的眸子更加迷人。

“大人……”他舌尖轻颤，柔声轻唤提摩西，如同梦呓般低语，“我很想你……”

乖巧柔顺，眼眸微阖。哪儿还有什么一城之主的样子？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猫，讨好地蹭着主人的手心。

黑龙夜祸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不过是一夜过去，他看上去就苍老了很多。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提摩西想起来去夜祸巢穴时，遇见的那一条龙。时光为老龙的鳞片褪却了色彩，让它看上去又老又灰，但并不吓人。

面色灰白的夜祸变得格外沉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家伙之前喋喋不休、大吵大闹的样子。它走到提摩西与阿尔瓦身边，冲他们点点头，沉默离去。

“大人，我能够以后再和你解释吗？”阿尔瓦抬起头，晨曦微光在他翡翠般的猫眼之中闪耀，“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部讲给你听……”

“不，我没兴趣。”提摩西说，“又拖延了一天。你计划今天让暗影行者们出发吗？”

“是的，大人。”阿尔瓦收起来那副讨好面孔，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暗影行者今天要出发，但是不是所有人，只有大人和特纳先生。”

“什么意思？”提摩西皱紧眉头，语气冰冷生硬带着诘问，“如果只需要我于乔纳森，那么我们召集暗影行者的动作，岂不是毫无意义？”

“并不是毫无意义，你们今天还和龙族一起出去。”阿尔瓦说，“我们先要让亚特兰蒂斯停下来，才能让圣骑士与暗影行者登上亚特兰蒂斯！你看看那只巨兽吧！它走得那么快，圣骑士不可能骑着马跳上去！只有让它先停下来，才有进一步行动的可能。”

“圣骑士……这正是一个问题。”提摩西说，“你向枢密院求援，让他们派来军队。可是，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敌军，而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圣骑士们的作用，恐怕非常有限。”

“确实会非常有限。但我们不仅是面对亚特兰蒂斯。”阿尔瓦说，“大人，这一点对于暗影行者们来说也是一样。亚特兰蒂斯身上，有很多随着它一起沉入海底的生物。它们寄生于亚特兰蒂斯，如果巨龟死亡，这些生物也活不了。”

“共生体？”提摩西问。

“是的，大人。共生体。”阿尔瓦无奈歪头，勉强挤出笑容，“暗影行者会遇到阻拦，而亚特兰蒂斯的共生体生物，也会在朱诺斯城靠近亚特兰蒂斯的时候，趁机向我们进攻。留在魔法之都的人，未必会比深入亚特兰蒂斯腹地的暗影行者安全。”

“这确实是一场战争。”提摩西转过头，凝视遮天蔽日的滚滚烟雾，“但我们会赢得这次战争，战胜我们的一切敌人。”

“即使是，让大人和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一起行动，也可以吗？”阿尔瓦试探地问道，“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案——乔纳森会和卡斯帕一起行动，大人和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一起行动。只要大人可以暂时地撇下过去的仇恨和成见，就原谅它那么几天……”

“够了，阿尔瓦！”提摩西低声叱喝，揽住阿尔瓦的身体把他揉进怀里，抵住他的额头恶狠狠地咬牙切齿，“我已经原谅了你这个背叛者，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你这个探头探脑要挤进我生活的小探子！你认为我是那样为了一点私人恩怨，不顾全大局的人？”

“大人，感谢你的宽宏大量，”阿尔瓦微笑着蹭了蹭提摩西的鼻尖，“我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去叫醒卡斯帕，一小时，不！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在这里见面！大人，等着我！”

阿尔瓦比提摩西预料之中来得更快，不过二十分钟，他就拖着衣衫不整的卡斯帕来到港口。卡斯帕好像被抽掉了骨头——或许是中了抽掉骨头的魔法——软趴趴地在地上摩擦，和个破口袋一样被阿尔瓦一路拖着走了过来。

快步走到提摩西面前，阿尔瓦把卡斯帕往地上一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起来干活了，是时候让亚特兰蒂斯付出代价了！”

“我会记住你的，头儿，记很久！”卡斯帕从地上爬起来，拉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脸苦相，“你毁了我最好的衣服！！！”

“相信我，你很快就用不着这些了。”阿尔瓦说，他转过头，向着朝他们走来的男人点头致意，“你的龙魂骑士也来了，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这将会是你们第一次并肩战斗，希望你们能够有美好的回忆。”

顺着阿尔瓦的目光，提摩西看见了头发乱糟糟的乔纳森。

非常注重自己外表的乔纳森，很少有这样邋遢就出门的情况。即使是在北地训练营那些日子，所有孩子都在泥泞之中挣扎，他都是他们中间最干净清爽的那个。

“我之前可没有听过还有这种事情！郎巴星！”乔纳森抓一把乱蓬蓬的头发，在提摩西面前显得有点难为情，“要骑着龙去战斗，抱歉我实在不太擅长。潜入和刺杀，才是暗影行者们应该做的事情。”

“乔纳森说得没错。”提摩西闷闷地说，“我同意你的计划，也是基于你之前的计划——暗影行者潜入亚特兰蒂斯心脏内部，拿走亚特兰蒂斯之心。”

“计划并没有变，我的大人。”阿尔瓦双手操在一起，“暗影行者依旧需要潜入亚特兰蒂斯内部，但是我们现在需要让它先停下来。”

提摩西双手抱臂，瞥了一眼低头扶额的乔纳森。天边晨曦逐渐变得微弱，亚特兰蒂斯也随着新一天的到来，不在漂浮于海面。它扬起脑袋，迈开四条山峰般的粗壮腿脚，一步步向着斯刚第王国，向着加圣斯通城的方向前进。

亚特兰蒂斯升起的烟雾，再度遮蔽了天空。空气中那呛人的硫磺味，也愈发浓重。提摩西沉默的面孔，仿若刻刀雕塑，又经历风霜雨雪，留下眉心深深的刻痕。

“那你们要祝我好运。”提摩西说，“毕竟我从来没有骑过龙，对此骑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程度。如果说，要让我骑点别的东西，或许我会很愿意。”

“我也没骑过龙。”乔纳森抬起头，摊开双手满脸无奈，“说实话，骑马我都不是很擅长，我只会骑北地狼。”

“还有欢愉园的那些小可爱？”卡斯帕撇了撇嘴，肯定地补充了一句，“暗影行者们，擅长骑欢愉园的那些男孩。”

乔纳森看着他，头疼得直拍脑门：“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提摩西则是说：“只有乔纳森擅长，其他暗影行者，看来你并不太了解。”

乔纳森转过头，一脸被背叛的表情看着提摩西。又摊手又耸肩，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尔瓦摆摆手，在他们把这个话题没完没了说下去之前，制止了这个可能，“大人，特纳先生，现在先想办法让亚特兰蒂斯停下来吧！”

“真是麻烦。”乔纳森抱怨道，“为什么龙族不能自己去呢？”

“如果乔纳森早点动手，”卡斯帕呛声说，“就不用这些麻烦！当时你一直都在推诿，若是你那时候就取出了亚特兰蒂斯之心，我们一点麻烦都不会有。”

“因为即使是龙族，也需要一些帮助。”阿尔瓦笑得十分和气，“特纳先生与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也就是卡斯帕一起。”阿尔瓦调皮地眨眨眼，补充了一句，“这算是为了以后，特纳先生成为龙魂骑士的一次练习？”

“不，这是我们作为龙魂骑士与龙族的第一次战斗。”卡斯帕说，“乔纳森昨天晚上已经答应我了，以后我们再举行仪式，或者同血什么的。既然他答应了，那么他就已经是我的龙魂骑士！形式什么的，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啦！”

提摩西问询的目光，落在乔纳森身上。

“他缠人得要命。”乔纳森耸耸肩膀，歪头看向亚特兰蒂斯方向，“再说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麻烦呢！提摩西！先解决这个，再来问你心里那些‘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之类的问题。”

“我没有要问这些，”提摩西冷冷地回敬，“至于卡斯帕还是不是一名孩子，不应该由人类的标准来界定。”

“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是一条成年龙，”他们说话的时间，已经足够黑龙夜祸不知道从哪儿转了一圈，又再度回到这些人面前，“不管变成人类的模样如何，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是一条成年龙。如果表现足够好的话，或许会成为女王陛下的配偶。”

“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阿尔瓦对黑龙微微欠身，“今天是你的回合，龙族的强大与力量，将会在这一站当中，获得新的证明。”

“我们不需要证明，”黑龙说，“事实就是如此。即使是这头巨龟，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我，黑龙王——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今天就要喷断它的腿！”

“大人，请和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一起行动吧！”阿尔瓦真诚恳切地说，“为了朱诺斯城与斯刚第王国，请与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一起行动吧！”

“那你需要为我祈祷，让我可以顺利归来。”提摩西冷冷地回应，“让我不会从夜祸背上掉下来，或者是它故意把我摔下来。”

“我不会为您祈祷，大人。”阿尔瓦面带微笑，抓住提摩西的手，“我将与你，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