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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妧头大如斗,到瑞萱堂跟秦老夫人知会声,命人备车要回四条胡同。

秦老夫人见她着急,温声劝道:“四丫头,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你觉得长兴侯不合适,别人未必这么看。”

杨妧自不好把前世那些龌龊事情摆出来,只道:“上次表哥把长兴侯打了,我又把汪太太得罪得不轻,以后见面怎么处?再者,长兴侯……外面看着光鲜,我看他根本顶不起事,自己捱了打还要指望嫁了人的长姐出面。”

可她前世在陆家过得相当不错,还跟陆知海生养了孩子。

因为是楚昕瞧中的姑娘,又因为杨妧和余新梅来往多,秦老夫人时不时会听钱老夫人提起她。

不外乎说她贤惠能干,凭一己之力把陆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秦老夫人感慨不已。

缘分真是没法说,这世她成了自己的孙媳妇,能干照旧能干,却看陆知海不顺眼了。

不管怎样,对楚家而言,这总是件好事儿。

杨妧回到四条胡同,寒暄两句,便问起杨婉的亲事。

秦氏面上带一丝得意,“托清远侯长媳刘夫人做的媒,正月就来求过,我说考虑考虑,前几天又来求。勋贵之家到咱们门上求亲,架子放得那么低,诚意给得足足的,我也不好再推辞。加上阿婉见过长兴侯两次,彼此有情有义,索性就成全了她。”

杨妧道:“祖母不知,长兴侯……只会点诗词歌赋,并无真才实学,家里老夫人托病诸事不管,已经出阁的姑奶奶握着府里中馈不放……”

话未说完,杨婉已经抢白道:“怎么没有真才实学?你知道银杏树,也叫白果的,有雌雄之分吗,你能分辨出来吗?”

杨妧无语。

怎么前后两世,陆知海还是用这一套跟女孩子搭讪?

杨妧道:“我当然知道,但是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治国□□,也不能兴家举业。陆知海已经行过冠礼,连件差事都没领过,只靠着祖上余荫生活,陆家那点家底,能支撑几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成亲之后,我当然会劝他上进。”杨婉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已经能当长兴侯的家似的,“何况,我也不像你那么市侩,黑眼珠只能看到白银子。拿着婆家的东西给自己撑脸面,别人不好意思提,咱们家谁不知道?”

“阿婉!”秦氏沉声止住她,“你姐姐说得有道理,男人是得领几件差事做,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坐吃山空……阿妧,四姑爷跟顾家三爷相熟,以后禄米生意让长兴侯也跟着参一股,又不是外人。”

呵呵!

杨妧差点给气笑了,“长兴侯清雅矜贵,哪能看得上做生意的贱业,别让阿堵物脏了他的手。再者,我哪好拿婆家的脸面给娘家做人情,怕外人知道笑话。”

这是把杨婉适才的话回敬给她。

而且当年她跟何五爷倒卖禄米时,婆婆和陆知海再三嫌弃她抛头露面,直到她拿了白花花的银子回来,两人才闭了嘴。

秦氏又瞪杨婉两眼,回过头来,神情顿时变得舒缓亲切,“一家子亲戚,有什么可笑话的?做生意确实不太体面,那就别让长兴侯亲自出面,拿出千儿八百两银子当本钱,年底分一成红利即可,碍不着他的清雅。”

杨婉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

杨妧又想“呵呵”了。

合着顾常宝缺这千八百两银子?

单是成亲那天,洒在大街上的铜钱加起来就近千两了。

看来秦氏和杨婉是十足认可这门亲事,已经开始为婚后生活打算了。

杨妧心底油然升起浓重的无力感,“定亲的事儿,伯父可知道,他怎么说?”

前世,杨溥并不看好陆知海。

“当然同意,”杨婉毫不犹豫地说。

杨溥没见过陆知海,但见秦氏信里所言,感觉还不错,只回复道“一切凭母亲做主。”

赵氏却非常满意,特地另写了一封信,让杨婉一定把握好,让长房扬眉吐气一把。

三房买了宅院,杨妧又攀上高枝,凡知道消息的亲朋好友莫不羡慕得厉害。

赵氏整整憋了一年气,这次定然要打个翻身仗。

而且,楚昕只是个世子,要当上国公还得熬几十年,而陆知海已经是妥妥的侯爷。

就这点,杨婉稳压杨妧半头。

既然长房上下都同意这门亲事,杨妧这个堂姐有什么理由阻止?

说多了,别人还以为她见不得杨婉好呢。

杨妧道:“那就由祖母做主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若是受了委屈,别怪我没提醒你。”

“嗳,你这是咒我呢?”杨婉拉长着脸,“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好?”

看看吧,这就来了。

杨妧自嘲地笑笑,“怎么会呢,我祝你生活幸福美满。婚期若是定下来,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添妆。还有,你不会在我家出阁吧,我家这点地方,实在容不下太多人,也说不过去。你们几时搬家也打发人跟我送个信儿。”

再不多言,跟关氏聊几句闲话,径自回府。

秦氏也在为房子发愁。

关氏这座宅院确实不大,杨妧出阁之后腾出来东厢房,但留下二十只箱笼,都是上好的木头,别处没地儿放,又不能摆在院子里风吹日晒,只能搬到东厢房去。

秦氏至今还是跟杨婉住一间屋。

杨婉出嫁,杨溥两口子肯定要来,还有二孙子,杨沛即便腾不出空,但柳氏带着孩子一定要过来。

人多才热闹。

但这么多人住哪里呢?

就是吃饭也成问题。

当务之急,应该尽快买处宅院,最好是三进的,实在不行二进也使得,像关氏这栋,平常一家子住是足够了。

秦氏手里有钱,至少两千两银子,还有些年轻时候的首饰。

可她还想留着两个孙子成亲,杨婉的嫁妆也得置办。

杨妧嫁给世子是满满当当一百二十抬嫁妆,总不能杨婉嫁个侯爷,连半数都凑不到。

如果,长兴侯也能拿出两万银子给杨婉做面子就好了。

即便没那么多,拿出一万或者八千也够。

堂堂侯府,不可能没有积蓄。

反正置办成嫁妆也是要抬到侯府,以后留给陆家子孙,他们杨家绝不会贪男方的银子。

秦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只待合完八字下小定时,把这话跟媒人提一提。

杨妧灰头灰脸地回到府里,开始还觉得很生气,睡过一觉翌日醒来便释然了。

或许正如秦老夫人所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说不定杨婉嫁到陆家,日子会幸福美满。

总之各人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她没有必要干涉太多。

杨妧梳洗整齐,换件嫩粉色褙子,精神十足地去了瑞萱堂。

花园里连翘开得热热闹闹,桃花也绽出粉嫩花苞,团团簇簇,艳如朝霞。

湖边那排垂柳更是如云似烟,漂亮极了。

秦老夫人上下打量她几眼,笑容不由自主地绽开,“上次给大姑娘裁衣裳,你怎么不做几件?这件褙子好几年了吧?”

杨妧笑道:“刚进京那年做的,原是长褙子,套夹棉袄子穿的,前两天青菱拿出来晒,我试了试还挺合身。祖母,您看我穿这件,是不是仍跟小姑娘似的?”

“十六七岁,如果没出阁,岂不就是小姑娘?”秦老夫人笑着把手里请帖交给她,“余家送来的,说是赏桃花,叫大家过去热闹一天。”

因为余新梅成亲,她嫡亲的兄长余家老四,余新舫也进了京。

钱老夫人想趁此机会把两个孙子的亲事解决了。

杨妧问道:“余家四哥长得怎么样?余三哥挺周正的,人也正直,可惜跟阿映互相都没看对眼,要是阿映能瞧中余四哥,我觉得挺合适。”

秦老夫人乐呵呵地说:“咱家和余家说好了不结亲,还有定国公府上,虽然平常来往不算多,可一旦事情,他们家绝对不会袖手。”

有时候姻亲不方便出面,但看似没有利益相关的旁观者反倒容易说话。

正如前世,楚昕血洗赵家满门,定国公连夜召集人写辩折,可惜被忠勤伯钻了空子。

余家花会定在三月十八。

杨妧和楚映打扮得漂漂亮亮陪秦老夫人去赴宴,马车刚到胡同口,正巧遇见顾家马车,旁边跟着一身绯红,志高气扬踌躇满志的顾常宝。

却是余新梅跟顾夫人也来了。

两家人索性都下了马车,一道往里面走。

余新梅是新媳妇,穿件极鲜亮的银红色褙子,气色非常好,一看就知道过得特别如意。

杨妧正要打趣她几句,清娘扯一下她衣袖,往旁边努了努嘴。

不远处几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士子正在谈笑,最边上那人赫然就是陆凡枝。

杨妧忙告诉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望过去。

陆凡枝身量比另外三位略高些,穿件靛青色细布直裰,神色谦和举止大方,看起来温文尔雅又不失洒脱。

的确非常出色。

据说,他会试的名次在三十六名,殿试时应对得体,又往前升了八个名次。

秦老夫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陆凡枝察觉到秦老夫人的目光,抬眸瞧过来。

上次因为杨妧和楚映风帽拉得低,又是年轻女子,他没好意思看,不认识两人,却是认得清娘。

视线不由从清娘挪到旁边。

是个梳着圆髻的妇人,穿件浅丁香袄子,下面是颜色略深些的丁香色湘裙,相貌柔美神情淡然,应该是此前教训他太过冒失的“夫人”。

再往旁边,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陆凡枝正要打量,却见少女正侧过头来,四目相对俱都一愣,陆凡枝忙低头避开,脑海中却浮现出惊鸿一瞥瞧见的面容。

皮肤白净若初雪,眉眼精致胜桃花,乌压压的墨发上插一对精巧的珠钗,说不出的灵动飘逸。

让人难以或忘。

只可惜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上次在双碾街,有个商户跟他说,“小哥还真走运,遇到的是镇国公府的车,要是遇到别家,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

他特地跟所住客栈的伙计打听过,伙计说世代镇国公均戍守宣府镇,因杀戮太多,子孙非常单薄。

国公府为了积福报,素来待人宽厚,即便是国公府世子,性情骄纵嚣张,也未曾欺压过百姓。

陆凡枝对镇国公府非常有好感,接连打听了一些别的事情。

今天他们几位同科进士应邀前来余阁老府邸参加文会,不曾想竟然会遇到镇国公府的人。

而且这位楚姑娘还如此漂亮。

陆凡枝猛地回神,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国公府的姑娘,能是自己这般升斗小民肖想的吗?

虽是如此,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群人的身影而去。

楚姑娘穿玫红色绫袄,湖蓝色湘裙,裙摆绣着米白跟鹅黄相间的忍冬花,趁着她纤细而柔软的腰肢,柳枝般婀娜。

楚映没有回头,却仿佛察觉道一双火辣辣的视线凝在自己后背。

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有些慌,也隐隐有丝欢喜。

直到走进角门,她才定下心,长长舒口气,下意识往后看了眼,没瞧见陆凡枝,却看到卫国公府邸的马车正缓缓驰进胡同。

有护院在旁边大声吆喝着,“静雅县主在此,请速速避让!”

秦老夫人跟顾夫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余阁老宴请,来客大都是世家名门以及新兴权贵,窄小的胡同已经停了一排马车,晚来的都是在胡同口下车,步行进来。

静雅这般做派,岂不是把人都得罪了?

杨妧额外多了层担心。

静雅会不会遇到陆凡枝?

虽然前世,静雅是在菊花会上相中了他,可谁知今生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杨妧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将帕子塞进清娘手里,低声道:“去看看那位陆凡枝,别让他冲撞静雅县主的车驾。回来时,别人若问起,就说给我取帕子了。”

“我知道怎么说,”清娘给她个不甚满意的眼神,身手轻快地出了角门。

秦老夫人跟杨妧等人都是余家常客,沿路的亭台楼阁也看过多次,便没停留,直接进二门到了花厅。

主宾寒暄过,杨妧端起茶盅刚抿两口,瞧见钱老夫人的长媳刘太太陪静雅走了进来。

看样子静雅并没有跟陆凡枝打照面,否则不可能来这么快。

杨妧放下心,复又端起茶盅小口小口抿着。

有丫鬟进来道:“夫人,您身边伺候的嫂子说寻了帕子过来,正在院子候着。”

这也是余家下人的识趣之处,贴身物品不会代为传递,免得另生枝节。

杨妧走出花厅,清娘急步迎上来,将帕子交给她,低声道:“县主车驾经过时,我朝陆凡枝腿上扔了个石子,他低着头看怎么回事,恰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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