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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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积雪渐渐融化了，河水流动了起来，柳树上生出了点点嫩黄。冰冻的大地焕发了生机，黑土地好像从白雪中生长了出来，上面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一张白色的画纸被涂上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建国开始忙起来了，准备着春耕。生产队长这时候是最忙的，分配犁、耙、锄头等农具。劳动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吃过晚饭后，建国就会挨家挨户安排第二天的出工内容。每天在天亮之前还要挨家挨户地喊一遍“出工了”。

小雨也想跟着家里大人一起出工挣工分，兰香把她拦住了：“你一个小娃，上地里干活也只能挣一点点工分，还不如在家跟别的娃一起玩玩。”在御虎村生产队里，小娃也是可以计工分的，只不过比壮劳力的工分少了很多。杜家的小娃是不用去上工的，家里大人舍不得小娃去地里忙活。

徐招娣天天忙活着春耕，缝补的活儿也少了不少。但是小雨并没有闲下来，她每天还是忙的不可开交。

野地里的杂草疯狂的生长，似乎要把一冬天积蓄的能量都爆发出来。小雨在杂草中也找到了许多野菜，这对一冬天几乎都没有吃过绿叶子菜的小雨来说，是莫大的诱惑。小雨前世生长在浙江，对北方的野菜认识的不多。她能认出婆婆丁，曲麻菜，刚开始的几天，她就带着家里的几个小娃去挖婆婆丁和曲麻菜。

晚饭的时候，把新鲜的婆婆丁和曲麻菜用开水焯一下，拌上盐和油，吃起来有点淡淡的苦味，清爽极了。杜家人喜欢把这些野菜洗干净后，蘸酱吃。嫩生生的野菜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蘸上一口醇香的黄豆酱，非常好吃。

大娃们放学后或者礼拜天，也和小雨一起去挖野菜。他们教她认识了小根蒜和鬼子姜，这些菜可以用盐腌上两天再吃，吃到嘴里，脆脆的，有着野菜特有的清香味。

在挖野菜的时候，孩子们还会挖些鸡也能吃的野草，回家剁碎，拌上米糠。这几只鸡每天能下三、四个蛋，捡鸡蛋是小娃们最喜欢做的事，每次母鸡咯咯哒一叫，小娃们就跑到鸡窝，抢着去捡那枚还是热乎乎的鸡蛋。

杜家的房前屋后还有一些自留地，以往都是家里的几个大人在打理。现在大人出工的日子，都由小雨管理了起来，她带着家里的几个小娃浇水，施肥。每天看着绿油油的菜苗冒出头来，奋力生长，小雨总是有种欣欣向荣的感觉。她越来越熟悉在杜家的生活，对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相当的满意。

这天，大人们忙完地里的活儿回家，都在讨论着修水渠的事儿。御虎村旁边的大河叫做大白虎河，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御虎村这里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里面有很多白色的老虎，它们常常成群结队的到河边去喝水和嬉闹。后来，人们渐渐占领了这片土地，老虎跑到深山的树林中去。

御虎村在这条大白虎河的上游，正因为有河水的滋润。河两岸的土地肥美丰厚，农作物生长的极好。可是附近的很多村庄，离大白虎河比较远，每年夏天都干旱的厉害。有些山里的村庄，干旱的时候，连居民喝水都成问题。

人民公社的领导们对整个公社的村庄进行了视察，又请了市里的水利专家进行了设计和规划。决定对每年缺水严重的村庄进行引水灌溉。修建水渠，将大白虎河的水引流到其他离水源较远的村庄。这是一项利国利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因此，公社下发了文件，要求各个生产队都抽调一批壮劳力参加这个大工程。

御虎村分配了二十个名额，建国就负责进行壮劳力的挑选。参加修水渠，每天劳动时间会长些。但是可以计三十个工分，这可比种地多十个工分，在村里人看来，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他们有的是力气，多干点活不算啥，能多赚钱那可是大家打破头都要抢的事儿。

这天晚上，到杜家来打听情况的人就络绎不绝。还有人拎着东西，想给建国送点礼走个后门。这让建国一筹莫展，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乡亲，平时大家也都不富裕，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给谁不给谁，都难决定。想了一个晚上，建国和江文明商量了一下，决定采取抓阄的办法。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大喇叭就发出了通知：“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为了增粮增产，解决公社范围内各村的引水灌溉问题。今天我们要选出二十个人，代表御虎村参加公社修水渠工程。请大家听到后到大槐树下集合。”

这种好事儿，村民们一向积极得很。不一会儿工夫，大槐树底下就集中了不少村民，除了壮劳力，家里的老人、小孩也跟着出来看热闹。一时大槐树下人声鼎沸，男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引水的事儿。女人们纳着鞋底子，打着毛衣，猜测着谁家的壮劳力能被选上。小娃们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在大槐树下打打闹闹。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江文明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有点文气，不像村里男人们，皮肤都晒得黑黑的。在一群汉子中间，显出几分秀气。几个姑娘偷偷地看着他，脸都红了。

江文明双手一举，示意大家安静。他说：“大家都听说了吧，为了抓革命，促生产，公社要在各个村子里都开水渠，把大白虎河的水引到地里灌溉庄稼。特别是离大白虎河比较远的村子，一到夏天，人喝的水都不够。就为这事，公社安排了水利局的王同志来指导大家怎么修这个水渠。”他说着，一指旁边的白面书生。又接着说：“咱们村要出二十个劳动力，这事儿让建国安排。建国你说两句。”

建国红着脸站到江文明旁边，他是个肯干活的人，平时私下和村民们拉个家常，分派个任务啥的都没问题。一站到众人面前总是有点紧张。他说：“江书记把这个劳动任务也给大家都说清楚了，这个劳动一天计三十个工分。说实在的，昨天找我的人也挺多，我和江书记商量了一下，僧多粥少，那就大家抓阄吧。各家出一个壮劳力，抓到有号码的纸团就算选上，参加修水渠的劳动。队里安排我去管理劳动，我家就不抓阄了。”

立即有人不愿意了，阴阳怪气地说：“凭什么大家都抓阄，你就不用抓阄？一天三十个工分的好事就直接掉到你头上，队长就能搞特殊？”大家扭头一看，是刘仲华。刘仲华人长得精瘦，颧骨有点突出，看上去不大起眼。但是人却很爱出风头，不管什么场合，都爱发个言，说个话。他时常围着江文明，态度恭恭敬敬，殷勤地端个茶，点个烟。江文明倒是很吃这一套，对他也是颇为关照。

村民们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人计较起来：“就是啊，生产队长也得跟大家一样，搞特殊可不行。”

“修水渠要管理，队里的生产也要管理。要抓阄一起抓。”

建国看看群众们，说：“也行，大家一起抓阄。抓到阄的大家伙儿就再选一个合适的人来管理和分配任务，我没意见。”

江文明又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行，走群众路线，听取群众意见，那就大家一起抓阄。家里有壮劳力的，每家派一个人出来抓阄。每家也只能有一个参加修水渠的名额，至于你家里谁去，自己定。”

江文明让妇女主任韩银花拿出抓阄的纸箱子，当着大家面，数出一把纸团，扔进了箱子里。各家各户挨着摸箱子里的纸团。摸到写着号码的就喜气洋洋，没摸到的就垂头丧气。

小雨在一旁看着热闹，眼看着快到后面几个人了，就要轮到杜建国了。“咦？”江文明说：“李大牛，你怎么也来抓阄？你都五十多了吧？不算壮劳力了，你家也没有年轻后生，都是闺女。你也不合要求啊。”

李大牛一梗脖子：“咋啦？我二闺女干活能顶一个壮劳力，我咋就不能来抓阄？既然是公社建水渠，人家又没说只准男人参加。”

江文明有点哭笑不得：“这活儿可不轻省，得去山上炸石头，背石头，还得挖土壕，哪有那么容易。这姑娘家家的，干不来的。”

大伙起哄到：“李大牛，你想钱想疯了吧？别以为三十个工分好赚的。”

李大牛说：“妇女能顶半个天，汉子也就顶另外半边天。凭啥不能让女人参加？拿出公社的文件来！”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一起看向站在人群里的李家二丫头，李银花。这姑娘浓眉大眼的，剪着短头发，身材结实，一看就是常干活儿的。见大家一起看向她，一点儿也不害臊。大嗓门说了起来：“咋啦？我爹说的对，我虽然是个女娃，我也不比男人干活差。古代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我也替父挖水渠。”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李大牛没想来抓这个阄。他家有六个闺女，可没儿子，村上人都说他家六个女儿加上娘是七仙女。可是刚刚，他家闺女一直捅他，让他来抓阄。他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不过闺女既然说了要参加劳动，这一天三十个工分的好处，不占白不占。

江文明看了看杜建国，硬不让李大牛来抓阄，他肯定不服。闹出点矛盾来，还影响了村里的工作。眼看着还有五六个人没有抓阄了，现在抓到有号码的人是十八个，还剩最后两个号码。不如就让李大牛来抓阄，反正他也不一定能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