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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机会……
她话音落下,便察觉到宋寒时握着她的手僵硬片刻,方才的柔情打散,只剩下淡淡的清凉。
男人脸色依然苍白,墨色深眸有些凝固,就这么看着她,“阿照,你还是不信我。”
夏倚照心中那股烦躁感又卷土重来,刚要径直起身,就感觉到手腕一紧,耳边忽而传来男人剧烈的咳嗽声——
她顿了片刻,看着宋寒时近乎苍白的脸,想到方才进来时太医对她说皇上因为冬日打猎感染了风寒,一开始却并未放在心上,之后又连续几日都在林中寻找银貂,这才风寒加重、高热不止,病得有些严重。
庆忠公公说:“皇上这十年都不曾这般病过,皇后娘娘,您就别再赌气了。”
思及此,夏倚照轻轻一声叹息,对宋寒时道:“你先养病,剩下的事情等你病好再说。”
听到她语气里淡淡的关心,宋寒时抬眸望着她,眼里终于染上一点笑意,“好。”
*
风寒会传染,尤其宋回才十岁不到,更是容易被宋寒时影响。
而夏倚照这几天几乎都在东宫监督他的学业,宋寒时纵使想去找她,也都被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他心中明白她需要时间冷静,他便给她时间。
这几天春儿倒是安分不少,几乎没听到南沁殿那边传来什么消息,宋寒时听着庆忠公公的汇报,墨色的深眸没有一丝波动,只有听到夏倚照的近况时才有多缓和。
“皇上。”庆忠公公瞧着他的脸色,才想起一件事情,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的胞弟……”
“今日天气不错。”
宋寒时忽而打断他,似乎并未在意他放在说什么,抑或是不曾听到,他的手指在木案上轻点,“朕去东宫看看太子。”
庆忠公公见状自然很有眼色地不再提起,退了下去,“是,皇上。”
他最是了解宋寒时,只怕去东宫看看太子是假,去看看一天到晚待在东宫的皇后娘娘才是真。
只是……
庆忠公公看着宋寒时的背影,一时也有些纳闷。
他恍惚觉得,皇上似乎不太在意他们的小太子?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可是宋国唯一的皇子、嫡长子,又十年不曾相见,应当是宝贝得不行。
他怎么觉得,皇上似乎只宝贝皇后娘娘,对小太子很是一般呢?
*
东宫。
因为宋寒时短暂的病疾,夏倚照便将两人之间的问题搁置下来,待他痊愈再做打算。
左右春儿被居于南沁殿,离她的凤照宫远得很,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也的确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便暂时忍了。
庭院中,宋回在练习书法,夏倚照便抽了把剑随便练了起来。
在萧国时,她忙于国防部署以及城防建设,没日没夜地画图纸,与最顶尖的工匠争执讨论,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少了些,如今生活闲散下来,便有些手痒。
她在萧国时与萧国皇帝萧屿交过手,虽只是简单几招,彼此便知晓对方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若不是立场尴尬,她倒是想多打几场。
宋回瞧着自家母亲身着红色便衣,腰身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来的飒爽模样,眼里满是崇拜和欢喜。
除去皇后佩戴的那些繁琐饰物,夏倚照这样的穿着尤为简洁好看。
简简单单的衣裳,却是浓烈耀眼的红色,更衬得她肤色如雪,霜泽冷幽。
她的剑耍得好看,却不是花招子,刀锋凌厉,“唰唰”的声音听着无比舒心。
宋回看着看着,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与他看着相同的方向。
宋寒时本是想先看看宋回的功课,再借机问问夏倚照的情况,不想她正好就在庭院中舞剑,楚腰卫鬓、翩若惊鸿。
夏倚照身形修长,一直都有些偏瘦,却骨重刚直,在一众女儿家中算是很有力气。
她身长如柳,看着像是跳舞的料子,腰一转却是一身好力,每个招式都干净利落,无比漂亮。
这一幕极为赏心悦目。
即便宋回已经发现他,他也没让他出声,而是等到夏倚照一套招式耍完往宋回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立在书案旁边,看了她不知有多久。
宋寒时淡淡看着她,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谦谦君子,温润如斯。
似乎又回到十年前,二人情窦初开,眸光流转,熠熠生辉。
夏倚照抿了抿嘴角,飞快地将剑收回剑鞘,发出“铮”的一声,一个极漂亮的收尾——
“好!”宋回忍不住拍起了小手,一下子又想到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又立马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
夏倚照忍俊不禁,大步走到父子俩面前,对宋寒时笑道:“阿回似乎有些怕你。”
她笑得极为自然,笑颜大方明艳,和记忆中一般鲜活无二。
宋寒时眸光微闪,“嗯”了一声,“大抵是方才偷懒,被朕发现心虚罢。”
宋回忍不住插嘴道:“父皇,儿臣从未偷懒……”
宋寒时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宋回摸了摸鼻子,感觉不太自在,偷偷看了宋寒时一眼,见他并没有低头看自己一眼,连忙低着头继续练自己的字。
只有夏倚照对二人之间细微的感情波动毫无察觉,极为豪爽地端起茶碗倒满了茶水,送到嘴边就要喝——
“阿照。”
男人低沉带着一丝警告的声音传来,脸色沉沉地望着她,什么都没说,他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
夏倚照有种被抓到的心虚,看了宋回一眼,见他转身在练字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宋寒时,“知道了,我去房里换身衣服。”
她一向不拘小节,宋寒时却十分在意,“动作快些,别磨蹭。”
他催促她,担心她因为一时贪凉染上风寒,从前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每次生了病可怜兮兮十天半个月没法出门,常常让他偷溜出宫给她买些酸甜小吃,再□□进将军府给她送去。
谁知道当年君子端方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干出攀墙私会的事情,只为了夏倚照的一点嘴馋。
他看着夏倚照的背影,见她动作快了些,入了屏风后,这才收回视线。
宋回一仰头便看到这位父亲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淡,似乎并未有要做一个慈父的意向。
他抿了抿唇,忽而主动开口,“父皇,您不喜欢儿臣么?”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稚气,宋寒时闻言垂眸看着他,似乎有些诧异。
十几年前,夏倚照也是用这般试探的语气、有些羞涩的神情,却又非常直接地问他——
“太子殿下,您不喜欢我么?”
她明明才是那个羞涩的女儿家,却是经常一个直球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常常逼得他无路可走。
宋寒时勾了下嘴角,神情微不可闻地柔和了一些,“怎会不喜欢?”
他揉了揉宋回的脑袋,在他身旁坐下,去看他木案上练习的书法。
宋回自然高高兴兴地给他展示自己的功课,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宋寒时看着他那双眼睛,才看出一点和夏倚照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干净清澈到让人不忍直视。
他忽而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身上,“阿回……”
他方才唤了他一声,忽而察觉到手中触感不对,脸色霎那间有些难看,从宋回身上扯出一条毛茸茸的围兜——
那是银貂的皮毛,整个皇宫就只有一个人有。
宋寒时将所有的银貂皮都给了夏倚照,边角料都给她做了手套,一点也不曾剩下。
宋回身上这件,显然是夏倚照那里出的,从这针线来看似乎还改动了一些。
宋寒时忍不住想,这针线是否也是夏倚照亲自下的功夫?
她都不曾为他做过针线活。
她总说她那双手粗糙鲁莽,做不了太精细的事情。
“父皇?”宋回有些莫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何拿着自己的围兜不肯撒手,还挺羞涩的……
宋寒时回过神,勉强看向他,“你母后这几天可有穿银貂袄?”
宋回想了想,诚实回答:“啊,父皇是说母后的那一套么?那太软和啦,母后有一套虎皮的倒是经常穿,只是忘了带回来,她说宫里也不适合穿了,但是儿臣瞧着她很喜欢呢。”
十岁孩童,许是被母亲保护得太好,又因为这十年一直听夏倚照说他的父皇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所以对宋寒时虽有些许龃龉,却并不曾设防,想说什么便说了。
宋寒时神色不变,捏了捏他的脸,“你母后在萧国竟还有虎皮穿么?”
“是啊,萧兄待母后很好的!母后畏寒却也怕闷,好动不喜静,太过暖和会给她捂出汗,虎皮要韧性一些,不至于太厚,那十年她常穿的,只可惜不曾带回,唉……”
他颇有些遗憾,但似乎遗憾的又不止是那虎皮,还有别的什么。
宋寒时脸色已经沉缓下来,宋回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一时间忘记了夏倚照的嘱咐,高高兴兴地说起了萧国的一些经历,大部分都有一个叫“萧兄”的人有关。
宋寒时静静听着他说完,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萧兄是谁?”
“是皇帝萧屿呀。”宋回扬起小脸看着他,模样天真,“父皇,他很厉害的,和您一样是个英雄。”
那么天真的样子,在他眼里却有些可恶。
宋寒时缓缓勾起嘴角,眼神淡到极点,“你觉得他……是英雄?”
宋回点点头,“不光儿臣这么觉得,母后也说过萧兄文通三略,武解六韬,有惊世之才!”
“文通三略,武解六韬……”宋寒时清清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带笑,“有惊世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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