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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视线昏暗,散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味道。

春儿只走了几步就忍不住犯恶心,忽而就扶着腰干呕了几声。

一旁的思纤连忙扶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娘娘还有着身子,就不要到这种地方来了……”

春儿闻言有些不满地看向她,“思纤,你是我的弟妹,我们私下说话就不要这样客气。”

思纤听到她这话之后也只点了点头,在称呼上却没有半点改变。

春儿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但她与她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在。

可她此时却想不了那么多,匆匆到了关押陈冬宝的地方。

春儿身上穿着一件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尤其是自己的肚子,脸也遮了起来。

陈冬宝本来在狱中坐立难安,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春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找到,你呢?你去皇后的寝宫找到了什么没有?”

陈冬宝也摇了摇头,看了思纤一眼,冷哼一声。

他们四处都没有办法找到陆梓睿,尤其是春儿在宫中已经蛰伏了这么些年,却连关押陆梓睿的地方都不曾找到过。

但也只有两个地方她没有去过——

一个是皇帝的寝宫,还有一个就是夏倚照居住的凤照宫。

后者陈冬宝前几天已经去过,如今虽然成了阶下囚,却也差不多看清了整个宫殿的布局,不可能再藏得住另外一个人而不被宫中人发现。

而皇帝的寝宫也在春儿承宠那一日观察过,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藏住陆梓睿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地方。

春儿忍不住道:“会不会……他真的已经不在了?陆广山兴许一开始就是错的,皇上根本就没有囚禁陆梓睿。”

闻言陈冬宝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苍白,“那怎么办?要是找不到陆梓睿的话,我们也就没用了……他还会来救我们吗?”

春儿脸色同样难看,“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陈冬宝现在已经无比绝望,有些惨淡地看着她,“姐姐,你确定那个皇帝会放我出去吗?我看他对皇后好像也不是半点情意都没有的样子……他万一真的要杀了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只要有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他肯定会顾及我三分颜面的,我到时候一定会把你给救出去!”

春儿对宋寒时还是有一点把握,他兴许还没那么爱她,但应当是动了心,更何况她肚子还有他的血脉,这段时间她明显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重视。

陈冬宝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有没有在自己的寝殿里面找过?”

闻言春儿立刻就摇了摇头,“不可能,南沁殿是皇上特意为我建造的,每一砖一瓦我都看过,不可能藏在里面。”

陈冬宝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

他们是鲁国培养出来的探子,一生忠于他们的王,普通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他们的身份,就连他们自己有的时候都会混淆,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们没有亲生父母,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为了让他们探子的身份得到掩藏,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只有把柄在别人手中,终身被旁人牵制。

陈冬宝看着春儿旁边的思纤,忽然握紧了拳头,眼神阴郁,“那天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思纤连忙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

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她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应当了结的,可春儿始终拿着当初对她的那点好,希望她能站在他们身边。

她从未有过自己的选择。

春儿打断她,“你别担心,冬宝只是嘴硬心软,等这次结束后你们就出宫去,陆广山也会放过我们,你们一起找个地方生活。”

陈冬宝下意识道:“那你呢?”

春儿抿了抿嘴角,“皇上对我似乎有几分真心……我也真心爱他……”

话毕,她缓缓道:“冬宝,出去以后跟思纤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向以前一样对她呼来喝去,更不要再动手了,知道吗?”

陈冬宝哼了哼,“只要她听话,别整天跟我犟。”

春儿闻言看向思纤,“不会的,是你太冲动了,思纤一直都很好。”

思纤闻言头垂得更低,一句话都没说。

*

陈冬宝一个人留在大牢里,得了春儿的保证之后稍微心安了一些。

他看着春儿给自己带来的饭菜,闻着诱人的香味刚要大快朵颐,忽而感觉到某一处寒光闪过——

一睁开眼,喉咙处就立刻划开一道血痕,汩汩流出鲜血。

一阵剧痛袭来,窒息感铺天盖地。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昏暗视线处何冒出来的一张脸,嘴角抽搐。

那张脸好看得惊人,却如同索命的修罗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阴影下,萧屿的脸明明灭灭,眼中闪烁着冷峻的寒光。

半晌,他走近一些,薄唇轻启,“既然如此管不住自己的手,那便让你这般死去,如何?”

陈冬宝发出凄惨的声音,眼珠子像似要瞪出来,浑身开始发冷发热,陷入难捱又绵长的痛苦之中。

*

宋寒时是次日午时得到陈冬宝死在大牢中的消息——

他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春儿。

春儿登时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水打翻在地,脸色惨白,“……怎么可能?”

她眼里面含着泪水,看着身旁的男人,“皇上……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宋寒时没有心情安抚她,揉了揉眉心,“朕会查清楚这件事情。”

话毕他起身离开,春儿立刻扶着自己的肚子,步履蹒跚从身后抓住了宋寒时的衣袖,哀泣道:“皇上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她还没有说完,宋寒时忽而转身打断了她,“他本就是罪人,死在狱中也不算冤枉。”

“即便他昨日不死,朕也绝不会让他苟活。”

看着他肃然冰冷的眼神,春儿后退几步,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她知道宋寒时不会轻易放过陈冬宝,但她以为、她以为至少会顾忌她……

否则为何在当天不处死陈冬宝,不就是因为她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求情吗?

她想不通……

春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宋寒时拂身离开,那一瞬间捂着自己的肚子,跪坐在了地上,手都在颤抖。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可能发现的。

若是发现了,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么多年都留在他的身边?还是那么亲近的地方……

不可能的。

*

夏倚照那次吐血之后便陷入昏迷之中,久久不曾醒来。

宋寒时几乎每夜都到此,亲自给她喂药。

所有人都知道帝后之间的感情仍在,即便是发生龃龉和矛盾,即便皇帝另有宠爱的妃子,但到底十年夫妻,不可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

即便凤照宫如今与冷宫无异,但该做的地方宋寒时一样不曾落下,宠爱不再,恩义还在。

若是他一次都不来看夏倚照,那才不同寻常。

只是恩宠不再,帝后之间又已经生出嫌隙,似乎这个皇后不似归国前那般荣光加身了。

但也只有鲜少几个人知道,宋寒时私下与夏倚照相处时,有多么情浓。

他一进来,便屏退了所有宫人。

缓缓行至榻边,细致地帮夏倚照掖好被子,下一秒却对上一双朦胧睁开的眼睛。

夏倚照一醒过来便看见面前的男人,下意识地扭过脸去,似乎是不想见他。

宋寒时想说的话就这么消失在唇边,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夏倚照沙哑的声音,“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话音落下,男人抓着她的手一下子握紧,垂眸看着她,眼神沉冷,“不要说这种傻话。”

夏倚照没有理会他,只摇了摇头,用干哑的声音问他,“阿回呢?”

“现在还不能见他,等过一段时间……”他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夏倚照立刻露出厌恶的视线,睫毛轻颤,“别碰我。”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宋寒时握得更紧,眼底一片灰暗,突然就对她说:“陈冬宝已经死了。”

夏倚照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勾着嘴角笑了一声,“死得好,怎么死的?”

“在狱中,被人一剑割喉,却还没有死成,随即被灌下烈性毒药,五脏俱裂,七窍流血而死,很痛苦,也很凄惨。”

夏倚照嘴角的笑容更深,“真好,他就该这样死。”

如若那天不是她心血来潮与思纤换了位置的话,那一晚上兴许思纤就被他给糟蹋,这样的人就该死,死不足惜。

宋寒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我给他安排了同样的死法。”

夏倚照顿了一下,听明白他的话之后却是嗤笑一声,“你会让他死?你都舍不得让你的宠妃难过伤心才留了他一条狗命,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让他死?我倒是想知道是哪位侠义之士看不过去帮我除掉了这块毒瘤……”

他们也许都心知肚明,那位侠义之士会是谁,只是谁都不曾戳破那层窗户纸。

宋寒时是不敢,夏倚照是觉得没必要。

“至少宫中还有那么一个人是让我可以信任的……”

宋寒时听不下去,径直打断她,“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阿照,我真没……”

夏倚照不耐烦地打断她,“说点新鲜的话,我都听腻了。”

说完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是因为情绪波动,脸色越发苍白。

宋寒时立刻就有些慌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想要去触碰她,却又不敢,只能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太医!”

夏倚照狠狠抽出自己的手,不愿意被他触碰,皱着眉头侧过身去,“不要管我,滚远一点。”

宋寒时脸色有些冷凝,过了一会儿还是柔声劝着她,“不要任性,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你如果不喜欢看见我,我不打扰你,好吗?”

夏倚照没有说话,宋寒时依然耐着性子劝她,“自己的身体最要紧,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再说其他的事情。”

夏倚照忽然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宋寒时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夏倚照就这么背对着他,看着面前雪白的帐子,一字一句地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走到这般地步?”

宋寒时握紧拳头,过了很久才对她说:“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话。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庆忠公公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皇上,陈冬宝突然在狱中暴毙这件事情务必要查清楚,很有可能我们之中已经混进了敌国的探子……”

他虽是小声说话,却清晰地传进了夏倚照的耳中。

她脸色一沉,忽然就笑了,笑得无比嘲讽,“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生正直,鞠躬尽瘁,恪守承诺,到头来还是会被人认为通敌叛国,仅仅只是因为她去了萧国十年,那十年抹杀了她所有的功勋。

哪怕她是为了宋国才做出如此的决定,可瓜田李下,他们有他们的立场与怀疑,她只是心寒。

庆忠公公蹙了蹙眉,深知自己并无资格,但也许是仗着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宋寒时身边,忽然说了一句,“皇上一直不曾怀疑过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一直表现出叛逆,朝中大臣才不得已向皇上施压,尤其是周之余丞相……若是皇后娘娘能够稍微配合一些,也不至于……”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的是也不至于被贵妃娘娘压了一头。

可他话还没说完,宋寒时就怒斥了他,“庆忠,自己出去领罚。”

庆忠公公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他最后看了夏倚照一眼,心甘情愿地出去领了那二十大板子。

夏倚照转过身来,一想到方才庆忠公公那令人脊背生寒的话语,又看着面前男人阴沉的脸色,忽而意识到什么,呐呐道:“我一直以为是不是自己哪一步走错了,才招致你们的怀疑……”

宋寒时瞳孔微睁,忽而有种强烈的、要失去她的预感。

他上前一步扼住她的手腕,“阿照,以后不会有人再来烦你,你就在凤照宫中好好养伤,你……”

夏倚照低头看着宋寒时正紧紧钳制着自己的手腕,那绝对掌控的姿态让她生出一股从心而发的颤意。

她摇了摇头,打断他,继续道:“其实你们并不是不信任我、也并不是忌惮我什么……”

夏倚照这一瞬间只想笑,“我做什么不重要,我的付出与价值也不重要,你们想要的是一个听话乖顺的夏倚照,一个随时随地为了宋国牺牲所有没有自我的皇后。”

难怪啊。

她先前一直想不通,为何回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好像更偏心春儿一些。

原来她是否明事理、是否正确、是否能对抗那些流民根本不重要,她作为一个皇后最应该履行的职责,便是用爱慕与包容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帝王,这才是皇后的本职。

所以在他们眼中,她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失职的皇后,而春儿才是一个合格的宠妃。

他们只想要听话的女人。

听到她几乎决然的语气,宋寒时手有些轻颤地抚上她的脸颊,“听话不好吗?阿照,你乖一点,我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十年的痛苦。”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那么累了,我想解决所有事情,让你安然无忧。”

“那些所谓的真相,你想知道的那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宋寒时几乎是低低地祈求她,“乖乖待在凤照宫,等一切都过去,好不好。”

他会还她一个完完整整、没有破损的承诺,不要先放弃他……

夏倚照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我只问你,有春儿和她的孩子在,我们如何能和好如初?”

“宋寒时,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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