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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也无所谓舍不舍得了,夏倚照只是通知他一声。
原来也想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却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失了兴趣。
情绪的产生只有一瞬间,冲动也只有一瞬间。
冷静下来之后,夏倚照突然就不想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感受如何。
她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其余的,与她无关。
从暗室回来之后,夏倚照倒是真的开始考虑卫城说的那些话。
若是一直将宋寒时拘在宫中,夜长梦多,兴许还会出别的岔子。
凤照宫。
卫城前来汇报时,便看到夏倚照着一身暗红色简装在院中练剑的场景。
院落宽敞,四周摆着绿色的盆栽,冬去春来,并未焕发新的生机,还是黄绿的枯色,盛着半化未化的白雪。
一室的冷意,散落着零碎的微光。
卫城本能顿住了脚步,立在门口,一时没再动作。
他的呼吸下意识变缓,唯恐惊扰了对面恍如画中的女子。
方才在南沁殿,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情绪波动。
那形容枯槁的女子跪在他身前,祈求他能放过她一次。
春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卫城垂下眼眸,眉眼隐隐有沉重之色。
他端着毒酒进去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有了预感。
还未等他开口,她便径直在他眼前跪了下来。
“将军、将军求您……将军!”春儿语无伦次地抽泣着,脸上是无比的慌乱,“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啊……您怎能……”
这时的她俨然放下了对卫城的成见,只剩下对生的渴望,“将军,求您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日后当牛做马来报答您……”
见卫城不为所动,她跪着上前几步,忽而扯着他的衣角颤声道:“卫将军,您当时也是为皇上效力,您这般做,就不怕皇上九泉之下也不放过你么?”
她话音落下,卫城似乎才有了些反应,蹙眉望向她,“时至今日,你还在执迷不悟?”
他摇摇头,“春儿,仅凭你的身份,就足够你死无数次,如今给你留个全尸,已经是恩慈。”
春儿恍然看着前方,眼睛赤红,忽而擦了擦眼泪狠声道:“是夏倚照的意思,对吗?”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手指收紧,指尖用力得颤抖,“是不是她容不下我,所以想要我死?”
春儿被愤怒占满,却忘记了自己当时也差一点害死夏倚照与宋回。
兴许是那之后宋寒时并未惩罚她,甚至都不曾因这件事情对她有所追究,只是当时被他盛怒的模样吓了一跳,之后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自己都开始模糊起来,以为夏倚照和宋回并未出什么事,她自己当时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既然没酿成大祸,那便算不得什么。
可夏倚照如今竟然真的想要赐她一杯毒酒!
难道……宋寒时真的……
她只能想到这一点,若是宋寒时还活着,会不会护着她?
卫城望着她这幅似痴似傻的模样,沉沉叹了口气,说不清楚是何滋味。
纵使觉得她可悲,却又不免觉得她可怜。
“皇命难违背,请不要为难末将,喝了上路吧。”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不愿听身后痛哭的声音。
女人哭得声嘶力竭,可怜无比,卫城不忍再听,便转身出去,只留下自己身边的亲信。
虽说对她没什么感情,但也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喝下毒酒。
身后的动静渐渐平息,哭泣声也小了下来。
卫城没去看,听到身后丫鬟的惊呼声,以及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这才吐出一口气,将门重重关上。
来时端着一瓶毒酒,离开时两手空空。
“砰”的一声关上门,门内外隔着阴阳。
来到凤照宫,卫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直到夏倚照的剑锋忽而抵了过来,他才望向她,听到她清粼粼的声音——
“站在那里看什么?”
卫城笑了笑,将她的剑推开,“想一些事情。”
夏倚照并未放在心上,收回剑之后便背过身去,“事情办好了?”
卫城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了一下,“喝下去了。”
“亲眼看到她喝了?”
卫城蹙了一下眉头,并未亲眼看到她喝下去,只是那哭声却是做不得假,便点了点头。
夏倚照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心中的某块石头放下,但又说不出的闷堵。
她径直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她贪凉,又畏凉,以往总是宋寒时在她耳边叮嘱,不许她做一些一时爽快却会损伤体质的事情。
明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她却记得很清楚。
但是十年后的宋寒时,哪怕是昨晚在暗室中的宋寒时,对她而言都是面容模糊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宋寒时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一点都不剩下。
仅存的那点愤怒,也只是因为他的隐瞒。
那剩下的那些呢?
这些烦闷,躁郁,甚至是听到春儿的死讯时那种莫名的不安,又都是因为什么?
夏倚照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却始终浇不熄心中的虚火。
忽而望向一直不曾离开的卫城,“你觉得我残忍吗?”
卫城没反应过来,顿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她在问什么,垂下头,“情有可原。”
他明白她指的是她赐死春儿那件事,虽说一尸两命难免残忍,但在她的角度上又何其正常?
况且春儿还是陆广山的探子,即便她后来完全叛变,成了宋寒时的人,但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她的初衷。
她一开始便是带着谎言接近宋寒时,而宋寒时也一早就知道她的谎言。
他们之间本就是利用与反利用的关系,走到今日,卫城丝毫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夏倚照闻言安静下来,眸色望着杯底缓缓沉浸下去的茶叶,最后躺在杯底,青黄色的叶子舒展着,有种奇异的颜色。
她放下杯子,轻轻吐出一口气,“罢了,既然这般,将她的尸首好好安葬。”
话到此处,她忽而想起什么,蹙起眉头,“她是何处的人?除去陈冬宝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家人?”
她对她的了解也甚少,只知她是因一次阴差阳错的际遇被宋寒时相中,从此进了皇宫做她的替身。
其余的,她不了解,也没什么心思去了解。
只是如今她结局已定,夏倚照却忽而生出一些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家里都是些什么人。
除了陈冬宝之外,又还有哪些兄弟姐妹。
卫城闻言眉眼跳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若是说了,那么必然会节外生枝,先前他与宋寒时那些秘密也会公之于众。
若是不说,那便是不忠于夏倚照。
他在选择放弃宋寒时,追随夏倚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忠诚该给予谁。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推翻先前的自己。
他应当是重新开始,以前的事情当作不曾发生过。
可现在……
“姐姐!姐姐!”
一声声疾呼打断他的思绪,从殿外传来。
卫城闻言便蹙起了眉头,回身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如今在宫中能这般唤夏倚照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夏清河了。
她那个看上去天真肆意,鲜衣怒马的表弟。
不知为何,卫城总是看不惯他。
他不明白从前宋寒时为何会不喜夏清河,明明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后来也有过来往,且夏清河天生一张巧嘴,饶是脾气最差的周之余周丞相也能哄得服服帖帖。
可宋寒时就是莫名不喜他,甚至是有些厌烦。
卫城跟着他的时候,宋寒时虽然不曾表现出自己的喜恶来,但他明显便看得出他对夏清河的态度。
宋寒时一向是掩藏情绪的高手,能够让他看出来的,已经是非常强烈的厌恶了。
此时的他才了解了宋寒时为何会有那般的情绪——
他看着面前这个打扮得清清爽爽,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心中也略微不适。
他见过的男人大抵都沉稳庄重,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的,力求看上去深沉可靠。
可这个夏清河却总是我行我素,似乎总以与旁人不同为荣。
他穿不甚稳重甚至是有些亮眼的颜色,衬得肌肤亮丽皙白,细皮嫩肉,妥妥的小白脸,“姐姐姐姐”地叫着,还像是话本子里跑出来的纨绔小妖,缠人得很。
卫城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总觉得这般阴气过重的男人,是不讨女子喜欢的。
可夏倚照又偏偏不是一般女子——
这便让他看着不是一般男子的夏清河十分不顺眼。
夏清河似乎也见着了立在一旁的卫城,急促的脚步变缓了一些,路过他时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卫城脊背一寒。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方才的确是在他人畜无害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阴狠与煞气。
卫城眉头一皱,“你……”
“姐姐!”夏清河兀自打断他的话,像是不曾看见过他这个人,径直走到夏倚照面前,“我有事情要问你。”
他说完,看了卫城一眼。
他眼里的不待见很明显,赶客的意思更明显。
夏倚照坐在石凳上,一条腿搭在另一张矮凳上,擦着自己的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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