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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温池便去看了若桃所说的汤池,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每个屋子后面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汤池。
汤池由人工挖成,也需要人工放水进去,尽管麻烦了些,却只需要温池找山庄的人说一声便是,倒也麻烦不到他身上来。
温池还是第一次瞧见露天的汤池,顿时觉得新奇极了,于是打算晚上再过来看看。
一天过去,天空逐渐被暗蓝的夜色覆盖。
温池再来到汤池前时,汤池里已经被山庄的人放满热水,白色的雾气在水面上缭绕,挂在附近的一排小灯笼照亮了这片别致的景色。
温池屏退了若芳和若桃,才褪下衣物,走进汤池里坐下。
热水立即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温池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汤池边缘堆砌着一圈光滑的鹅卵石,把手臂搭在上面,凉丝丝的触感,却不觉得冷。
温池靠坐在汤池边缘,放松地舒出一口气。
他抬头仰望夜空,只见今晚的夜空里寻不见丝毫星光,就连昨晚那轮淡淡的弯月也不知躲到了何处,只有小小的雪花密密麻麻地往下落,落在汤池里,被融化进热水中。
温池安静地看着,随后慢慢闭上眼睛。
他在汤池里泡了约莫半个时辰,不知为何,汤池里的水仍旧没有要凉下来的意思,倒是温池泡得感受到了困意。
他不想再泡了,便打算起来。
结果刚睁开眼睛,就冷不丁对上一张雪白的小脸,两颗乌黑的小眼睛像是黑色纽扣,滴溜溜地乱转,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池。
温池:“……”
这是……狗?
山庄里居然有狗!
可是仔细看又不太像狗。
下一刻,那张小脸倏地凑近,黑色的小鼻头轻微耸动,在温池脸上嗅来嗅去。
温池还保持着靠坐在汤池边缘的姿势,两条手臂分别往后搭在汤池边缘的鹅卵石上,他仰着头,正好将脑袋也轻轻枕在鹅卵石上。
哪知道这么一来,却方便了眼前这只像猫的动物在他脸上嗅来嗅去,还趁机在他脸颊上舔了一口。
口水留在脸颊上的湿润触感使得温池浑身一颤,他当即从懵逼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条件反射性地抬起头——正中红心地撞上那只动物的脸。
那只动物似乎被撞疼了,发出一道类似于狗的叫声,同时犹如弹簧一般往后蹦了超过半米的距离,一下子蹦出了温池的视线。
温池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他正要去拿挂在旁边木架上的衣裳,却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他吓了一跳,想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又赶紧蹲进汤池里。
不过那阵脚步声来到屏风后面就停下了,紧接着传来若桃刻意放低的声音:“公子,你方才可瞧见了一只白色的狐狸?”
白色的狐狸?
温池这才想起来去看方才舔了他一口的那只动物。
那个小家伙早已安静下来,蹲坐在汤池的不远处,通体发白的毛发和暗色的地砖形成鲜明的对比,它瞧见温池看过来,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好奇地打量温池。
虽然温池以前没有亲眼见过狐狸,但是他在网上看过不少狐狸的照片,这会儿仔细看了看,还是能认出那个小家伙不是狗而是狐狸。
只是通体发白的狐狸很少见,饶是温池看过那么多狐狸的照片,貌似也没看过白色的狐狸。
没想到这山庄里还养着一只白狐,看样子似乎有专人伺候,也许是容妃养在这山庄里的宠物。
知道狐狸有主后,温池也就放下心来,他朗声道:“这儿的确有只白狐。”
“太好了!”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温公子赎罪,都怪奴才不小心让它跑了进去,温公子可否让奴才进去把它抱出来?”
温池道:“你们在那儿等着。”
说完,他赶急赶忙地穿上衣裳,顾不上头发还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便疾步走到屏风前,他道:“你们过来吧。”
若芳应了声是,便领着来寻白狐的小太监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那个小太监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害怕得几乎把腰弓成了九十度,他小心翼翼地在汤池四周搜寻了一圈,很快便瞧见了那只白狐。
“阿孤,过来。”小太监弓着腰,对白狐招了招手。
白狐不为所动,用那双圆圆的黑眼睛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喊了好几声,都不见白狐有任何反应,他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并向白狐伸出手:“阿孤,快些过来。”
说话间,小太监已经走到白狐跟前,他想要抱住白狐,可惜他的手刚碰到白狐的皮毛,就见白狐忽然对他龇了龇牙,随即灵巧地往边上一躲,托着那条漂亮蓬松的白尾巴一溜烟地窜到了温池脚下。
温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在他脚边蹭了两下的白狐就直接原地起跳,顺着他的身体三两下地爬到他的胸口上。
白狐的爪子尖利,挂在衣裳上往上爬时,让温池感觉到了明显的刺痛。
温池生怕白狐继续往他脑袋上爬,他的脖子和脸可没有衣裳布料的遮挡,于是他忙不迭用双手捧住白狐,并微微用力把白狐按在自个儿怀里。
令温池出乎意料的是,白狐也没有再继续往上爬的意思,竟然将就着温池抱它的姿势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温池怀里,那条垂落下来的白色大尾巴时不时晃来晃去。
温池垂眸,便对上白狐仰头看他的黑眼珠子。
突然间,温池脑海里浮现出时烨的眼睛,时烨的眼睛和白狐的眼睛很像,黑得纯粹,犹如一片幽深的黑潭。
温池想起方才小太监对白狐的称呼,试探性地喊道:“阿孤?”
白狐像小狗似的张着嘴巴,又圆又黑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亮形状,它的嘴角上扬,仿佛天生带着笑意,嘴里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哼唧声。
温池愣了下:“还真叫阿孤。”
好奇怪的名字……
也好耳熟,可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啊公子,这是太子殿下养在山庄里的白狐,名为阿孤。”小太监低头解释道,方才阿孤顺着温池的身体往上爬时,可真把他吓坏了,尽管阿孤是养在太子殿下名下的宠物,可若是真出了事儿,阿孤倒是没什么,然而他有十条命也担不起责任啊。
温池听完小太监的话,彻底愣住了。
他就说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之前时烨不就在他耳边提起过阿孤的名字吗!但不知道此“阿孤”是否为彼“阿孤”,毕竟时烨口中的那个阿孤已经被溺死了。
温池有些凌乱,回过神来后,便把怀里的阿孤交给小太监。
小太监连忙伸手来接。
阿孤不想跟着小太监走,赖在温池怀里哼哼唧唧,还把屁股对着小太监,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温池,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卧槽!好可爱!
温池一颗老父亲的心都快被萌化了,要不是顾虑到阿孤是时烨的宠物,他就大胆地把阿孤留下了。
可惜啊……
纵使温池心头有一千个不舍,也不得不狠下心来把阿孤塞进小太监的怀里,放手前他狠狠捋了一把阿孤的白毛,也算是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安慰了。
小太监害怕阿孤再次逃走,双手交叉地把阿孤紧紧抱在怀里,也抱得阿孤极其不舒服,一直在咬小太监的手臂。
小太监被咬得生疼,却隐忍地蹙着眉,态度卑微地再三向温池道歉:“以前阿孤不怎么亲近人的,不知为何它这么喜欢温公子。”
“不碍事,”温池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
“谢温公子!”小太监抱着阿孤噔噔噔地跑掉了。
待温池整理完,回到屋内,便瞧见若芳和若桃凑在一块儿说话。
“那只小狐狸可真是奇怪,”若芳摸着下巴道,“它貌似很喜欢公子,可它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吧?难不成狐狸也会以长相区别待人?”
“它喜不喜欢公子且另说……”若桃瞥了眼若芳,“反正它不喜欢你就是了,方才它瞧见你,别提窜得有多快了。”
“你!”若芳气结。
温池等两个小姑娘斗完嘴才走过去,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两个小姑娘看见他,十分默契地同时安静下来。
“若桃,”温池问,“那真是太子殿下养的白狐?”
若桃愣了愣,才回道:“是。”
温池又问:“养了多久了?”
若桃以为她的身份暴露后,温池多多少少会对她心存芥蒂,哪知道温池不仅对她如同寻常那般,还光明正大地向她打听太子殿下的私事。
只怕这些事只有温公子才能做得出来了。
若桃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实话实说道:“大约有二十个年头了,当年太子殿下被花家人寻着并送入宫时,阿孤便陪伴于太子殿下左右,只是后来东宫发生大火,阿孤也险些丢了性命,太子殿下便命我将阿孤送来这山庄里。”
顿了顿,她皱眉道,“原本容妃从不来这山庄散心,也不知怎么的,今年她突然变了性子,改来这山庄里,结果扰了阿孤的清净。”
温池倒没想那么多,此时此刻,他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那只白狐就是时烨提过的阿孤吧?阿孤不是没死吗?时烨为何说阿孤死了。
还有……
用整个山庄来养一只狐狸,真是壕无人性!
温池心里流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
三日转瞬即逝。
除了那只名为阿孤的白狐时不时跑来温池面前晃悠外,温池剩余的记忆几乎被林俞和月桂永无止境的争吵和斗嘴占满了。
关键是这两个人在平时争来争去也就罢了,在容妃的生辰宴上居然还在明争暗斗,并且林俞那个黑心肝还试图把他这个无辜路人拉下水。
“别说我,就连温公子也是这么想的。”林俞拍了下温池的肩膀,“温公子,我说得对吧?”
温池扭过头,一脸茫然:“哈?”
林俞:“……”
前一刻还被气得眼睛通红的月桂见林俞吃了瘪,立即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林俞尴尬得整个五官都快拧到一块儿了,他靠近温池,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温公子,再怎么说那个月桂曾经也摆了你几道,我不奢求你跟我同仇敌忾,好歹附和我一声吧。”
温池沉默片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方才真没听见你们说了什么……”
林俞差点呕出一口血来,看向温池的眼神像极了老母亲在看自个儿不争气的儿子,眼睛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温池无辜地看着林俞。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是林俞率先败下阵来,叹口气,扭头就把所有怒意统统发泄在幸灾乐祸偷笑着的月桂身上。
不一会儿,月桂又被怼哭了。
温池看了这两人半天,随后表情麻木地把头扭开了。
容妃的生辰宴会举办得十分简单,许是情况特殊,她没再像前几年那样邀请上许多宾客,并把现场设计得极为华丽,连端上来的膳食都是罕见的山珍海味。如今一切从简,宾客的数量也大幅度减少,甚至有些人连来都没来。
比如——太子殿下。
林俞和月桂等几人像望夫石一样翘首企盼了一整天,都没瞧见太子殿下的身影,宴会完时,几人绝望得仿佛天都塌了。
回院落的路上,林俞无精打采,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完了完了,难得的机会就这样与我失之交臂了。”
温池听得哭笑不得,于是安慰他:“事在人为,只要你有心,机会还会有的。”
林俞向温池投来哀怨的目光:“我怎么觉着,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貌似怪怪的。”
温池歪头看他:“哪里怪了?”
林俞心想哪里都怪!
话说这温家二公子也太不争不抢了吧,当初不是他顶着自家哥哥的名头嫁入东宫吗?为何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
林俞本想从旁敲击一下温池内心的想法,可是转眼对上温池那道无辜的目光,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
反正不关他的事。
温池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林俞的回答,既然林俞不想回答,他便不再追问,回到院落,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屋。
在宴会上当了一天的木头人,温池累得沐浴完就栽到床上睡着了。
温池睡得很沉,可半夜还是被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床头那盏烛火的照耀下,他看见一张雪白的小脸对着他哈气,还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黏腻的湿润触感让温池瞬间清醒,他吓得噌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阿孤?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阿孤能否听懂温池的话,只见它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地蹲坐在温池床前。
于是一人一狐狸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最后,温池缴械投降,既然阿孤不愿意自己走,那他只能让若桃来把它抱走了。
温池撑起半个身子,从床前的木架上摸索到衣袍穿上,他下了床,穿上鞋子往外走。
阿孤看见温池的动作,连忙哼唧一声,随即迈着四只小腿追上来,它很快便超过温池,跑在他前面。
温池见状,还以为阿孤读懂了他的意思打算离开了,便停下脚步,准备目送阿孤离开。
结果阿孤扭头瞧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见他一直没动,又跑回来,在他脚边绕圈,还用嘴巴咬着他的裤腿,似乎在试图将他往某个方向拽。
起初温池狐疑不已,但没多久,他就明白了阿孤的意思,试探地往外迈出步伐。
果不其然,阿孤立马放开他的裤腿,转头往外跑。
温池跟在阿孤后面。
一人一狐狸来到屋子后面的汤池附近,汤池已经用过有些时间了,却还是冒着腾腾热气。
还没走近,温池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加快步伐跟着阿孤来到那片竹林边缘。
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看见一个人躺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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