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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下了数日的雪竟然停了,天色暗的发红,荡漾出不详的色泽。
徐少浊守在燕燎寝殿外,手中捏着剑柄,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在殿门前。
他一直在等待燕燎归来。
这期间,他还收到部下来报,说是世子出宫后没多久,丞相紧跟着就进了宫。
王上不在,宫中大小事务皆有世子与丞相一同治理,丞相随时入宫实属正常。
可是丞相从没有在申时以后入过宫,且还闭上殿门谁也不见。这让知道王上已经薨逝的徐少浊心中颇为不安。
更不安的是,已经子时,世子还没回来!
别是追不到吴亥公子反而自己迷路了吧!
想到自家世子也不是没干出来过这种事,徐少浊再也待不住,点了一队兵士就要出宫寻找世子。
被点到名的兵士们见徐禁卫一脸狂躁,好奇问:“徐禁卫,出什么事了?”
徐少浊牵出马,扭头道:“没出事,只是去迎世子回城。”
有知道燕燎被下了禁令不许出城的兵士问:“世子不是不能出城吗?”
徐少浊心里着急,嘴上没了把门,对着自己的下属就给说了出来:“还不是为了找吴亥公子啊,世子单枪匹马一个人就出城了。”
被点到名跟着走的兵士里有个新兵,他对燕燎七岁一战成名的事迹佩服到了骨子里,听徐少浊的语气,有些纳闷:“咱们世子单枪匹马不是很正常吗?世子七岁时还不是单枪匹马一人退了纳玛族三城!”
徐少浊扯了扯嘴角,凉飕飕地道:“那是纳玛人,能和吴亥公子比么。”
新兵惊悚:“吴亥公子比几百个纳玛骑兵还强?”
徐少浊:“对敌人当然不需要手软,但你可见世子对自己人下过重手?”
新兵更加纳闷:“所以徐禁卫您担忧的是什么?”
马蹄踩踏的雪地嘎吱作响,和新兵并排的是个老兵,老兵抬手对着新兵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笑着吼他:“问东问西,哪儿那么多话,世子和公子间的事,是你能问的吗?”
徐少浊抽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纠结着措辞:“吴亥公子...难说,总之我见不得世子单独和吴亥公子在一起。”
听了这话,众兵士的表情略微微妙起来。
徐少浊却是在想,世子只要和公子独处,基本上都会受些伤。他总是在世子左右,对世子身上的一些变化十分清楚。
“而且...”徐少浊的声音冷了下来:“咱们禁卫队的兄弟常伴两位主子身侧,你们觉得吴亥公子平日里为人如何?”
新兵只见过吴亥几面,不敢乱说,只能拿来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只知道公子长得好,性格也好,还深受世子喜爱,世子去哪都要把公子带在身边。”
这回不用老兵动手,徐少浊亲自勒住马缰,取了腰间长剑,剑鞘狠狠在新兵脸上一抽:“你小子把世子说成什么人了!”
新兵脸上火辣辣的疼,寒风里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他不敢再放言,弱弱地退了几步,跟到其他兵士后面。
身前的一个兵士同情地看新兵,驱马靠近了他,小声提醒:
“你是新进禁卫队的,还不懂一些私下里的规矩。徐禁卫虽然平时没啥架子,也总爱和弟兄们说些家常话,可他听不得有人说世子一句不好,不,半句都不行。”
说完一顿,问:“我说你是从哪个营调来的?难道信不知哪里起的谣言,觉得世子把公子当娈童养在身边?”
“东阳关,燕羽将军营里调来的。”新兵想解释两句:“我不是漠北人,不知道这些事。”
“你竟然不是漠北人?你是哪里的人?怎么进了漠北的军队!”
“我是冀州人,这不是朝廷赋税越收越不像话吗,我家子弟多,要是按人丁交税,一家子都得齐齐挂个绳子上吊算了。为了减轻点负担,我就想投军,正好燕将军的人招收人马,我家几个兄弟就一起报名啦。”
前面,紧追着徐少浊马后面的老兵说:“公子聪颖过人,曾给世子出过不少计策呢。咱们世子没有血亲的兄弟,跟公子相处起来有时候那度拿捏不好,也是正常的吧。”
有人附和:“我记得几年前,公子和燕羽将军不知因为啥子起了口角,被燕羽将军从宫墙上推了下来,为此世子可是把燕将军狠狠责罚了一顿。可见,世子把公子当的比亲兄弟还亲。”
徐少浊撇撇嘴,心说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只看得到表面,眼睛都被狗舔过的么。
他一扬马鞭,又加快了些速度,想了想,回头看着一众兄弟,扬声道:
“这话我徐少浊放在这,倘若哪日我不在世子身边,有人看到世子和公子单独在一起,务必要看好了公子的动向,小心两位主子中谁出了意外。”
徐少浊跟着燕燎也有不少年头了,却始终看不懂这两人间的关系。若说好吧,这两人从来是争闹不断、水火不和;但若说不好吧,世子有时候对公子都可以用纵容二字来形容。
不好说不好说,这两个人徐少浊都看不懂。
只是,徐少浊曾亲眼撞见过吴亥发狠地将刀刺进燕燎的身上,那一瞬间,他真切感受到吴亥迸发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燕燎。
那时吴亥只有七岁,才七岁就凶悍如厮,事后更像个没事人般露出孩童的天真笑颜...
徐少浊只是一想,就觉背后发毛,当真是可怕至极。
更让徐少浊震惊的是,燕燎不仅默不作声隐瞒了他的不敬,还亲自好声好气各种安抚!
徐少浊作为禁卫,气的差点吐血。
也还好徐少浊是燕燎的贴身禁卫,不然连他也要怀疑外界“娈童”一说是真的了。
兵士们虽不知徐少浊为何没头没尾忽然交代了这么一番话,还是齐齐应下。
徐少浊双手拍了拍脸颊,将胡乱想起的回忆压下,又扬声说:“世子治军严厉,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议论闲话,今日之后,所有人连同我在内,通通去刑堂自领军法吧!”
众人:“......”
所以徐禁卫,您为啥要带头开启了这个话头呢?!
徐少浊带着人在城外道上一路奔驰,没有察觉任何动静或可疑人。若是再往前跑,就是去往东阳关的路了。
正想着,他看到遥远的前方,树影中似乎透出了幽黄的火光。
“停。”伸手示意众人停下动静,徐少浊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前方。
他目力极好,便是夜晚也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树影重重间,在风里滚动着快要熄灭的烛火,是被人举在手上的火把。
细细去听,还能听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这动静,得是不少的人马。
前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东阳关,这些举着火炬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在这个时辰还有如此大的动静?徐少浊心中生疑,一招手对兵士们说:“先去前面看看。”
——
山洞石室里,吴亥猛地挥开了燕燎的手。他已经靠在了墙面上,无法更退一步,只有侧过身子大口喘息换起气来。
燕燎一愣,他和吴亥紧紧相贴,自然可以察觉到吴亥身上发生的变化。
“你...”燕燎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往后退了两步:“你...?”
两世为人,燕燎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么。
燕燎十分震惊,吴亥怎么会起了这种反应?
虽说这一世燕燎自身也到了十七岁,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修建长城和练兵上,根本无暇想过这种事情。
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娶妻纳妃之事,当然不可能帮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吴亥想。
某种程度上来说,燕燎各方面都牢牢掌控着吴亥,宫里更不曾有胆大到敢诱惑主子的宫女丫鬟,所以...没有人给这小子启过蒙,他这是忽然间爆发了?
可是,为什么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是对着自己!?
吴亥一看燕燎的表情就知道这脑子扭曲的人不知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哑着嗓子,无奈道:“我中毒了啊,燕世子。”
是个人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对着仇恨的人起了这种欲望吧......
吴亥扫视一圈石室,发现石头屏障后,徐徐上升着些雾气,他忍着体内时而滚烫时而冰寒的双重折磨,挪着脚步移到石头屏障之后。
屏障后面有一方小巧的温泉,氤氲着白雾腾腾的热气。
石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吴亥懒得理燕燎,径自剥开衣服下了温泉。
下水后吴亥靠在石壁上,他把胳膊舒展开,脖颈微昂,整个人享受地泡在水里。
这么一来,纠结了一会儿后跟着过来的燕燎,正好就直直对上了半幅胸膛。
燕燎撞上一片雪白肌理,瞬间瞳孔微缩。借着火折子的暖光,雾气朦胧中,他看到吴亥肩锁骨上一排的斑驳。
吴亥的皮肤有些奇怪,极其容易留下疤痕,且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消退下去,这一点燕燎十分清楚。
正因为吴亥的这种体质,他肩锁骨上的那排痕迹,呈现出块块斑状乌紫色,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燕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当下胸中起了一片无名怒火,就好像只有自己可以触碰的玩具被旁人碰到了,受到了指染。
燕燎蹲在吴亥身后,狠狠按在他肩头的痕迹上,怒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亥闷哼一声,身子往下一滑,燕燎的手便跟着划过了吴亥笔直的锁骨、下巴,然后空落落滞留在空中,指尖滴着带上来的温泉水...
手掌触到的是细腻冰冷的肌肤。
流着的水是暖的,皮肤却是凉的。燕燎愣了一下,觉得这似乎不太对,触电般又缩回了自己的手。
“别按我伤口,我很孱弱的。”
燕燎嗓音猛地拔高:“伤口?你说这是伤口?”
见鬼的伤口!这明明是......
吴亥不想燕燎这个时候来烦自己,忍住咳嗽不耐解释:“我中的是南疆的化情散,范先生有讲过,你应当知道。”
燕燎自然知道这是何物,杀意从他身上缓缓滋生出来,他咬牙问:“谁给你下的毒?”
吴亥敛下眼眸淡淡说:“给我下毒的人自有人去处理。为了能暂且压下这毒,我找到南疆王,向他要了一副冰凌散服下,所以白日里你才会见我时冷时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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