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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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一晨有些担忧,听闻修道之人最不能犯的便是杀戒,以往顾从云那叫斩妖除魔,可是为这一世甚至来世修福德的。若是开了杀戒，来日报应上身,五弊三缺，一样都逃不脱。

“他是妖怪，不是人,你莫怕,杀他不碍事。”她拍了拍顾从云的手，好似要她安心一般，又宽慰道：“正常人是不能在地下的,你只管动手,皇后那里自有我去交代。”

多好的军师啊！

顾从云感动得一塌糊涂,心想着一定要以身相许,军师周身有神火相护,正好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林无涯躲在地下不露面,只操控着这些人皮傀儡行走。青华村的村民被他的化骨水所害，尸体中不过些许烂肉,没有骨架支撑,人体行走时歪歪扭扭,走不了几步便要趴在地上朝前蠕动。人皮也不过薄薄一层,两只眼睛处空洞,嘴巴或张大或歪斜,顾从云倒是没有一丝害怕,她斩妖除魔时见过比这还吓人一百倍的，凝神定睛瞧去，人皮眼睛与嘴中皆有银光闪动，想来林无涯没有撒谎。

她不知晓皇帝与皇后间的种种，什么朝堂摄政，暗涌争锋都与她无关。但现下两千人的尸体在她面前，心头愤懑难消，剑与她心意相通，真气涌出，雪白的剑身登时灼红，犹如天边火烧般的晚霞。她步法一出，宛若虎狼入羊群，火红的剑芒一道连着一道，一记比一记威力更大，剑入尸身，似利刃切豆腐，前排的人皮尸体像是被狂风撕裂的破布。尸身断裂处的切口，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她剑身的温度融化，余下的散落一地，尸身再没了支撑，爬不起来。

顾从云没有停下动作，她在军师身前宛若难以攻破的关门，剑芒连天，火如怒浪，潮涌奔腾。地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深的一米有余，林无涯躲在地层中看着她，一阵心惊肉跳，只感觉顾从云一人可挡千马万军，这两千人皮尸身大抵都不够给她的剑过瘾。本来还想着借此机会能偷偷将黎一晨掳走，可她面前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顾从云，林无涯着实不敢冒这个风险。

远处马蹄声渐近，林无涯眼咕噜一转，又有一计上心头。他不停的摇动铃铛，指挥着青华村的人皮尸身阻挡顾从云，身子从泥土层中探出来，待看见来人是黑脸的肖雄指挥使时，更是喜上眉梢，肖雄自然也是看见他了，当下眼露惊讶，问道：“林大人，你这是...”

林无涯见他目光聚集在自己胸腹的贯穿伤处，立刻装出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淡淡道：“无伤大雅，雕虫小技还伤不到我，不过你看，此子如此凶悍，可留不得啊。”

他一个劲的摇头，又以眼神示意肖雄，肖雄意会，立刻下令，“神机营布阵，剩余所有人持重盾防护！”

跟随他的兵马足有八千，再加上青华村孙杨的两千精兵，这下足有一万。有人眼见着这诡异的尸体在哀嚎袭人，不由得有些犹豫，问道：“大人，这些看起来像是邪物，我们这凡人之躯，能抵挡的住么？”

肖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我让你们杀的是那两人，谁让你们动这些尸身了？”

“可...可是...”官兵们面面相觑，这邪物明显，怎地要对付的却是人？就算抛去每个人都的分辨善恶的能力，一万人对付两人？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了？

眼见军心动摇，林无涯嘿嘿直笑，站在前方大声解释道：“你们可看好了，那些都是死不瞑目的村民们，为何村民们不去袭击他人，只攻击那两人？便是冤有头债有主，是那二人做了对不起村民们的事，现下才要她们偿命！她们不死，村民尸身上的怨气难消，到时这些僵尸为祸一方，我看你们谁能推脱责任！”

一说到责任这个问题，众人立刻显出紧张的神色来，神机营架起机括，箭羽绷紧的声音不绝于耳。

青铜铃铛还挂在指间轻轻摇晃，林无涯摇头晃脑，好似胜券在握，他看着这训练有素的部队，又看了看远处的顾从云，掐指算了算，忽然面露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道：“这般好似确实有些小题大做，指挥使大人，不若你派一小队去看看能否将那两人制服，僵尸么，我自有办法对付。”

这是想要抓活的。

正好肖雄也有此意，当下点了点头，与旁边一位将领说道：“你领五百人去。”

神机营稍稍放下弓弩，看着五百先锋走入僵尸群，顾从云忙着对付人皮僵尸，还想着干脆就全杀了，看看林无涯还能耍出把戏了。可这五百人的阳气也是十分明显，她有所感知，抬起头看向先锋军来的方向，眉头微皱，喝道：“站住！”

先锋军以为她在威胁，脚下步伐更是加速，眼见着五百活人与人皮僵尸们混做一片，林无涯阴笑一声，铃铛急摇。人皮僵尸开始接二连三的爆开，犹如撑破的气球，皮肉四溅，有不少都沾在了五百急先锋的身上脸上。

这一刻，骤变发生。

活人的阳气虽中，却也耗不住这般阴邪之物，眼见着五百急先锋的身上连尸斑都开始冒出，顾从云怒火中烧，咬牙怒道：“林乌鸦！你竟敢拿活人献祭！”

林无涯睁大眼睛，很是无辜道：“你在胡说什么？明明就是村民们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村民们都死了，尸身都被你毁了，只能希望这些一身正气的官兵们将你们捉住，好还他们一个公道啊。”

这简直就是不要脸到了极点，黎一晨这般冷静自持的人都有了想要骂人的冲动，其余官兵只能看见急先锋的背面，并发现不了他们的异变。事已至此，这盆脏水想来是一定要泼到她们身上了。

黎一晨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还有孙杨的手印，她上前一步展开纸张，好让肖雄看得清楚，“指挥使，想必你知晓我会在这上面写什么，盗取官银，残杀百姓，养私兵，这随便一条都够诛九族的了。”

“简直一派胡言！”肖雄脸色变了又变，接着眼神示意林无涯赶紧将一旁不远的孙杨救回来，只要人活着，随时都可以翻案，皇后必然会保他，而他和孙杨在皇上面前打死不认，料想皇上也不能因为他们两人与皇后翻脸。

他的目光看向孙杨的那一刻，顾从云也在瞬间觉察，既然不守规矩的不止她一个人，那就只能比一比，谁更不要命，更不守规矩了！

“林无涯，快！”

“顾从云！”

军师不希望她杀人，但是此时此刻...

顾从云脚尖在地上一点，剑出如虹，锐利的劲风刮在林无涯脸上，登时就将林无涯骇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弹。之前那贯穿他的一剑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噗！

孙杨的头颅径直飞到了肖雄面前，顾从云脸上溅上两点鲜红的血，眸光狠狠扫过林无涯和肖雄，两人的身体皆是一阵微颤。

“快...快！神机营准备！急先锋拿人！”肖雄差点坠马，大声命令道。

此时此刻，哪还有什么急先锋，不过是五百活死人罢了。那些官兵满脸阴气，尸斑一块又一块，却还保留了部分人的理智，顾从云身上沾了活人的血，杀戒一开便再难止，她一步一步走回军师身边，“孙杨已死，那张纸你保管好，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看着她冷峻的侧脸，黎一晨眼帘低垂，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温度逐渐蔓延，“别怕，也别担心。这事是我让你办的，人是我让你杀的，不论日后有什么劫难报应，都算我一人的。”

顾从云勾出一抹笑意，如和煦暖阳，“怎么就只算你一人的？要也是我们两个一起算？”

“好。”

军师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抚平她心头的焦躁，方才的戾气烟消云散，她的脑子又重新活络起来，握紧军师的手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我把这五百人杀了，那还有差不多一万人等着呢，真不行我们就先跑吧？对了，去刺史府上，我就不信他们敢打来。”

小孩脑子还真是转的快。

黎一晨很想夸一夸她，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这五百人我们放任不管会怎么样？”

“吃人。阴物需要阳气才能存活，这是本能。”

两人边退边说，已是被五百急先锋包围住了，师傅给的火符只能对付邪物，但这些人阳气未绝，用火符纯属浪费，顾从云咬了咬牙，刚要挥剑出手，突然听见头顶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虽轻，却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什么人！”她悚然一惊，下意识便喝了一句。要知道，她在此处打了如此久的人皮僵尸，之后还有肖雄带领的一万官兵前来，如此声势之下，竟然还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头顶出声，简直是比半夜走坟地被拍肩膀还要令人惊悚。

女子没有回答她，素手中一把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接着扇面翻转，一道金光阵法从天而降，轰的一声打在顾从云与军师周围。

五百活死人急先锋应声而倒，却没有死去，反而脸上的尸斑开始飞速褪去，重新散发出活人的阳气。

顾从云倒吸一口凉气，连抓着军师的手都不自觉用力，她急忙抬头，却只见了那绯红衣袍翩然的一角。

女子轻功超绝，已是翩然离去。

“多谢！”顾从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她见女子腰间挂着酒葫芦，想必是嗜酒之人，又接着喊道：“有缘请你喝酒！”

“好说。”

风中，她的声音慵懒淡然，笑意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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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乾坤扇和酒葫芦来了。

没错，就是我嗜酒如命的师傅姐姐。

之后还会有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