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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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道先神色凝重在床边把脉,顾从云这次醒的快,不出三日就已经能坐起下地,想来是多亏了尹酌龙鳞内甲的功劳。

可惜顾从云心里只惦记着军师，想着这事还得在信中与军师说个明白。她远在边塞,要为军中谋划抗突，可不能再让她操心自己这边。

她大抵是忘了自己昏迷一年那段时间，军师的堆成小山的信。不管她是否出事,牵挂总是不会断的。

“你下山也快两年了,在这滚滚红尘中入世，可有感悟？”大师傅这次没有着急走，坐在床边把完脉后,意有所指的问道。

顾从云叫他两指还搭在自己手腕上,神色格外肃然,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口中语调却是放松自然,道：“哪有什么感悟,早知晓下山有这般多的破事，我就不出关了。您看这又要我保护人,又要我杀人,现下还要我来研究这什么劳子长生法门,忒无趣了！”

自己的徒弟自己知晓,更何况他已经把过脉象,顾从云还要与他装傻,那便更是说明了一个问题。

她不敢说那个人是谁。

洪道先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原本闲适慵懒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锐利，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很轻，但落在顾从云的心头却像是晴天霹雳，道：“你与黎军师的事，可还想瞒着我？”

“…那你都知道了还来诈我干嘛？”顾从云没好气的把手抽回来，虽然还有几分心虚，但面上仍要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洪道先的笑意变得有些冷，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我让你下山可不是为了这些无谓的事。”

“我又没耽误正事啊，但是飞升成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不然也不会您老人家折腾了大半辈子也没成啊。”

“那你与她…！这不是影响了无为清修的境界吗？越纯净才越可能触摸到那份境界，你对人间有了贪恋，还能成仙吗？”大师傅痛心疾首。

顾从云耳朵的茧子都快被念叨出来了，但也不敢说的太过，毕竟大师傅辈分摆在这，她可不想被别人说是不尊师重道，只能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这什么态度！”洪道先怒眉倒竖，喝道：“这是觉得你二师傅过世了，就可以不用听我的话了是吗？虽然你是他一手带大的，但修道派做主的人还是我，你若每次都是这般态度，我们也不用谈了。你，立刻随我归山！”

“哦，行啊。”小皮孩拍拍手，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淡淡道：“那你壮大修道派，想广纳天下人才的计划就泡汤了。”

洪道先一下子哑了，他怔愕了半晌，接着再看顾从云，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过后，忽然笑道：“看来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原来你还不止一心修道，对人心的参悟倒也高。”

不敢当，不敢当，和军师比差远了。

她也还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所以您也别老觉得我傻啊，我要是飞升成功了，那，您懂的。”

洪道先思索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即便我不阻拦你们，你以为世人会接受吗？起码丞相就不可能答应点头，你们难不成要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之中？”

“那就不劳烦大师傅操心了，您还是赶紧回山吧，不然那伙家伙定然都要翻天了。”

“就你们顾家的最烦人！”

洪道先甩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顾从云笑眯眯的目送他远去。

她对于成仙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执念，只是二师傅死前对她有极大的期盼，所以门派的师弟师妹们才会一直认为她会是成仙第一人。

当初还在襁褓中就入了道门，按辈分和入门时间来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姐。可是现在这个称呼，却有些束缚。

洪道先来无非就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他不同意顾从云和军师的事。第二件事，要她抓紧时间成仙，并且在皇室这边立下威望，这般三清山在未来才好广纳贤才。

第二件事在顾从云心里压根就不算个事，她能自己把一辈子活明白就不错了，至于修道派能发展成什么样，那不是她能决定和操心的。况且物极必反，一个门派到达鼎盛之后，离衰败就不远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二师傅的遗愿。

至于她与军师的事，那更是没旁人说话的份。方才大师傅正恼，她也懒得去激，压根不往心里去就是了，不过有一句话她记挂上了。

丞相会怎么想？

她推算了半晌也算不出来，也是，哪有人心是可以推算的？若是军师在此倒或许能推算出几分。

洪道先前脚刚走，尹酌下一秒便端着一碟精致的莲花酥进来，空气里满是香甜的气味。

顾从云光是嗅了嗅，立刻就馋得两眼放光，像盯住老鼠的猫，被勾了魂似的。尹酌走到哪，她的目光就跟到哪。

“喏，别像饿死鬼投胎，”尹酌笑盈盈的拿起一块送到她嘴边，“玲儿说你吃完了糕点，明日便得好好吃药了。”

“不用你喂。”她虽然手上没有几分力气，但自觉拿个糕点还是可行的，当下忽略尹酌手上的那一块，自己伸手去拿。

可惜，没拿住，还落在床上。

尹酌看着她嘴角抽搐，黑着一张脸磨牙的样子，强忍住笑，最后把小碟放在她膝盖上，揶揄道：“你好志气，自己吃吧。”

顾从云：“…”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为难她，不过却难不倒她。

就在顾从云准备用膝盖将糕点顶飞起来用嘴去接时，救苦救难的玲儿来了，她如愿以偿的被喂了糕点，很得意。

她连伤两回，皇上很是关切，不过最关切的莫过于崆峒印上的秘密。

眼看轩渺阁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顾从云终于好全了。这一日被皇上请去了后花园，说是赏雪景，实则是要她画符。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湖面都洁了冰，顾从云走到桌案前，提笔画符。

上一次被弹飞之前，她已经将符箓记得很清楚，可下笔走墨，却受到了一股奇怪力量的阻拦。不论她画多少次，都画不出记忆中的样子，明明她没有任何一步画错，但最后出来的符与崆峒印上的就是不一样。

莫非是天机不可泄露？

她又试了好几种法子，仍旧没有办法画出来，只好与皇上实话实说。

“这…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皇上急切，他两鬓的白发又添了几许，对死亡的恐惧更甚，对长生的渴望也更甚。

顾从云摇摇头，丢了笔，无可奈何，“陛下可知泄露天机会如何？”

“不知…不过想来并非好事。”

“那符箓的样子分明就在我脑子里，你说记得那般清楚，我却无法画出来，自然是有一股你我无法掌控的力量在阻止。泄露天机者，以天雷罚之，之后半辈子，五弊三缺，无可避免。”

她说这番话本意是让皇上知晓泄露天机的可怕后果，可皇上却会错了意。

“你只管画，有朕在一日，便可保你一日无忧！”

顾从云唯有叹息，“纸笔不过凡物，怎可承载天机？”

皇上立刻甩袖，大声道：“你若是看上了宫里何物，只管开口！朕绝不吝啬，只要这一张符！”

“此符其实并非长生法门，倒更像是那法器的禁制。如此威力，用在凡人之躯上必死无疑，又怎可能会是长生法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上再傻再不愿意相信，也该明白了。

他看着一地散乱的纸失了神，过了好一会才颓然的挥挥手，“你退下吧，朕早该知晓的。”

顾从云重新回到轩渺阁，尹酌还捧着崆峒印在手中端详，见她回来，懒洋洋道：“你没能画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顾从云疑惑。

“天机不可泄露，”尹酌冲她神秘一笑，接着道：“太古长虫也没有丝毫消息，长生啊，哪是那般好寻的。”

两人难得有了一丝共鸣感慨，不约而同的叹气。

尹酌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瞥见她的剑靠在床脚，突发奇想，“你要不要在剑身上试试？”

“你是说，那个符？”顾从云眼前一亮。

“不然呢？凡物不可承受天机，我看你的剑并非凡品，说不得，它可以承受呢？”

顾从云被她的话打动了，快步走过去，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喃喃道：“老伙计，就看你的了。”

原本这只是单纯的想将古印上的符箓记录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一举会在日后埋下祸根。

顾从云天纵奇才，她发现激发火精之后，待剑身变得赤热后，以内力为刻刀，便可将崆峒印的符一点一点刻在剑身上，仿佛这符就是封印剑身的鞘。

刻符这一事，她足足花了三年，符刻完，军师也回来了。

她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站在城头等来了军师。

玄奥深刻的符印随着她的内力一点一点亮起，爬满剑身，风弧光圈洗涤万物一般席卷而过。寒冬中，她的剑，耀眼炙热的像是一轮太阳。

这光芒中，她眼中笑意明亮，落在黎一晨眼中，比九龙火精剑还要耀眼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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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剑是后来皇上定罪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