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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你进宫。”
“抱歉,身体抱恙,实在无法出门。”
“你是真不想活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陛下什么时候重新履行边关免赋?”
尹酌无言以对,先是怔愕,随后似是有几分羞愧的耳角发烫,便甩袖而去,抛下一句,“若不是为了林无涯,你没有命活到明天!”
军师目送她离开,还淡笑道:“多谢大国师抬举。”
一个趔趄,尹酌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走。
“军师好样的,气死她最好了!”王乐天在一旁鼓掌,表示十分的支持。
黎一晨敛了笑意,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抚摸,她的双腿已是彻底站不起来了。想来林无涯的魂魄逐渐复苏,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占据她这副身躯。
玲儿替她揉腿,担忧道:“小姐,您这几日都不吃几口饭,顾掌门知道了要生气的。”
这是又拿顾从云来压她了。
倒不是她不想吃,而是真的吃不下。魂魄纠缠,阳体易主的事不是谁都能碰上的。她这些日子经常梦见自己动弹不得,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可当她的身躯终于能移动时,却惊恐的发现是由林无涯掌控的。
他阴鸷的笑声,冷血蛇一般的目光,要用她的身躯再度行恶人间。
皇后不着急杀她,尹酌也不会害她,皆是为了等林无涯重新归来。到时,林无涯在这副身躯中,可以做的事便更多了。用着她的身份,顶着她的名义,无法预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十之八九,不会是好事。
更甚,还能牵制住丞相。
原本她抗突回来,黎弈明和皇上便都觉得让她担丞相之位。然而剧变突生,皇上的癫狂,死的十分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丞相稳固朝堂,还不待选出新的天子,皇后强势归来,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仿佛一切都在为她上位做铺垫。
这里面有许多事她到现在也觉得惊异甚至匪夷所思。
皇后怎么活下来的?回来之后,竟是真的能一步一步的上位,这一切就像是被上天注定好了。
“大概相当于后世所说的,天选之人,也叫欧皇,脸帝。”王乐天想破头也想不出其中的蹊跷,只能用这个说法安慰,她怕军师会有极端的想法,每每都要接一句,“你要相信顾掌门,她那么厉害,能把林无涯打死一次,就能打死第二次!”
黎一晨笑了笑,仰望晴空,似在寻找某个身影。
她出神,王乐天和玲儿都没有打扰,享受难得的平静舒缓。
没有人知道,军师心里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但是所有人都不希望她死。
至少这副躯体,也该留在世上。
尹酌拜访过后没有几天,黎一晨经历了一场惊惧恐慌的梦境。
她醒来之后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还在梦里,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背后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她坐在床边,平静过后久久无言。王乐天还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她眼中柔情涟漪,想着是不是老天爷施舍,才安排了一个心性如此单纯善良的孩子来陪她。
那些后世的事,也好想见一见。至少还想看着边境遭受战乱的百姓重新喝上一碗热乎的米汤,换上一身净朴的衣裳,粗糙的手掌不再有新的伤痕,被黄沙吹打的脸上有笑,眼中有光。
她觉得自己奢望太多了。
现下无非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子,苟延残喘,对朝堂上的事,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她在黎弈明的床头下压了一封信,希望爹爹有一日能发现并且读完。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时间在爹爹身边尽孝道。没日没夜的打理军机,在朝政中周旋,可爹爹一直以她为傲。她无数次想向爹爹坦白与顾从云的事,可结果却是那样的意料之外,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就被有心之人捷足先登。
这件事,被尹酌当做把柄,用来压制丞相。
在那之后,也没有机会和爹爹好好谈一谈。黎一晨想着,其实爹爹是接受了的,那次做戏,其实是很失败的,好在尹酌轻心,勉强算成功。
本来还想着,能带着小皮孩,和爹爹一起吃个饭,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等不起了。
若是尹酌和林无涯成功,她承受不住后果。
“玲儿,醒醒。”她压低声音,推了推玲儿的肩膀,这些日子玲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即便是夜了,也是靠着床边小睡。
“小姐…天还没有亮,今日不是去密室疗过伤了?还是我记错了?”玲儿睡眼惺忪,迷惘的抬头。
黎一晨笑道:“没记错。不过我突然想去存放画卷的那间屋子看看画,说不得要画上一副,还有几分饿了,你去后厨帮我做一份糕点吧。”
玲儿立刻来了精神,上上下下的要将自家小姐看个透,欢喜道:“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我知道,这生病的人啊,一旦病好了就会觉得特别饿,之前生病不想吃的,病好后通通都想吃。”
“是是是,玲儿懂得真多,”她拍了拍玲儿的脑袋,披上外衣,被扶进轮椅里坐着,又看了一眼仍旧熟睡的小金人,眸中有笑意,“走吧,小点声音。”
玲儿哦了一声,压低声音,感觉有些奇怪,“为什么呀?这在自家府上…”
两人开门出去,有一丝凉风透了进来,吹在王乐天脸上,她翻了个身,梦呓的含糊了两句,又重新陷入深眠。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似黑色的海浪在无声吞没一切。路过后院,偶然一撇,院角的红梅,好像快落完了。
她嘱咐玲儿帮忙把画全部取下,堆在桌案上,也有不少。玲儿本想替她铺纸研墨,她却说饿的头晕,玲儿只好急忙奔去后厨做糕点。
画卷一一展开,她眼中柔情缱绻,宛若云梦在星光下流转的涟漪,比月光更皎洁,比星河更明耀。
“我想,今日也就到头了。”
屋内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惊慌不止,色厉内荏,“你想要作甚!”
黎一晨听见这个凭空出现的声音,不仅不慌,反而淡淡的笑道:“林无涯,你总算舍得出声了?在我身体里装死这般久,便觉得能瞒过我吗?”
面对军师的反问,林无涯终于绷不住了,他若是有身体,现在怕是立刻要跳脚骂人,但现在只能忍着,“你…你就不想等顾从云回来吗?”
“想。”
军师毫不犹豫的回答反而令他有些发懵,过了两秒才结结巴巴道:“那…那就好…好,不过你这是…这是想干嘛?”
“你看着不就知道了?哦,我忘了,你这般是看不见的。”她将裤脚一点一点卷起来,右腿上的红痕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很快汇聚成一块,形成一张人脸。
赫然是林无涯的脸!
“你想让我看什么!”林无涯隐隐感觉不妙,他知道军师这人,绝不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
黎一晨开始研墨,唇边一直挂着笑意,“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所以你复苏到了哪一步我也很清楚。我不会欺骗自己,你还有不到一天就能彻底占据这副身躯了吧?”
林无涯不出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尹酌还是低估了你。”
“大国师天资过人,聪慧玲珑,又对长生之道颇有见解感悟,唯独有一个弱点,”她拍了拍手,又去解开画卷上的系绳,一卷一卷的铺展,语气笃定,道:“容易轻敌。”
真是一针见血。
林无涯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你把这些画都铺开想做甚么?这不都是你的心血吗?这样铺在地上很容易破损受潮的…”
“想请你看一幅画。”黎一晨道。
“什…什么画?”
“唔…这幅画里,你也能入境呢。”她将烛灯上的蜡烛取出,小小的火苗,明亮的火光,像极了小皮孩的火符,还有她笑起来时,眼中的光。
林无涯惊骇欲绝,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日顾从云的火,还有霸道无匹的剑阵。
军师浅笑,“这个时间,是人放松警惕,最熟睡的时间,想来能看画的,只有你我了。”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快住手!住手啊!!!”
火在他眼中一点一点扩大,他却受困在此,不得脱身。
画卷的颜色渐渐消失,染上火的温度,黎一晨将一室的画卷全部铺开就是为了火能更快的燃烧起来。
虽然和顾从云的火符比起来,当真是萤火之光,不过现下,也足够了。
她好像哭了。
上一次哭还是几岁的时候来着,为了什么?
这间屋子唯一的水,大概就是她的眼泪了。
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好伴侣,真是很失败。
不过死前,总归还能再做一次决定,做一个不后悔的决定。
赤色的光,炽热的火,像她曾经感受过的温暖体温。
若是还能有来世,再和我最亲爱的人,说一声对不起吧。
“林无涯,这番美景,算是我请你的。请你,千万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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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的性子才是真的硬啊
唉,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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