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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混血儿和两位道长一时都看呆了。

好一会,混血儿率先回过神来,神色间带了点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薛沉冷眼看着跪在身前的“徐仁城”,似笑非笑:“这就要问问这位‘龙王陛下’了。”

这声“龙王陛下”叫得阴阳怪气,嘲讽意味十足。

“徐仁城”顿时大怒:“大胆,竟敢对本王无礼……”

他说着就想要再挣扎,然而身体刚一动,立刻被一股强悍的威慑力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徐仁城”心中大骇,直至此时,他终于察觉了这压制着自己的是什么力量。

“你你、你……”“徐仁城”惊愕地看着薛沉,语气不知不觉弱了下来,“你竟然能借用到真龙的力量?”

天地之间,唯有真龙对水族具有如此天然的压制能力。

薛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撑着井壁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仁城”,不爽道:“干嘛?你有意见?”

他也很憋屈好吗!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这小小的井龙王现在见识到的就不是这区区真龙之力,而是真龙本龙了。

饶是如此,对这井龙王而言已经足够惊骇。

人间末法,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能借用到如此纯粹的真龙之力的人了。

因为薛沉的精魄此时附身肉.体凡胎之中,井龙王只当他是凡人,以为他是依靠修为借到了真龙之力,却是丝毫没想过那根本就是薛沉自己的力量。

井龙王震惊之余心念电转,片刻后便有了全新的觉悟,十分乖巧地垂头就是一拜:“小的不敢有意见,小的只是太久没有见到真龙之威,一时太过激动,请尊驾莫要怪罪小的。”

见到方才还气焰十足的井龙王此时如此恭敬,一口一句“小的”,旁边的几人不由精神恍惚:“……”

葛秀然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吃惊之余也终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其实是这龙泉井的井龙王?”

如此一来,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驱鬼咒对“徐仁城”不起作用,因为他根本不是妖邪鬼魅。

他既受过人间供奉,曾护佑一方百姓,某种意义上,便是当地的神灵,只要他没有堕入魔道,残害生灵,驱鬼咒术自然对他无用。

也是因此,张鼎玉在此处才会查探不到邪祟。

如果今晚做法的是张鼎玉,凭着他的修为倒是可以及时察觉到此异常之处,改用别的法术与之相斗。

偏今晚在此的是葛秀然,他修为尚浅,一时却被表象迷惑了过去。

真论起来,这井龙王其实并不多么强大,不过是没用对方法,才差点让他得手。

听到葛秀然的话,“徐仁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在真龙之威面前,在下不敢妄称龙王。”

葛秀然疑惑:“那你是?”

就听薛沉嗤笑一声:“不过区区一癞蛤馍罢了。”

随着他的话,“徐仁城”的身体一软,一道淡淡的精魄从他的体内跳了出来。

果然是一只浑身长满腺体疙瘩的蟾蜍,那蟾蜍原地一转,化出人形,却是一名身穿古制官服的青年。

青年朝着薛沉恭敬一拜:“澜光山龙泉井看守金望月见过尊驾,不知尊驾请借的是哪位龙君之力?”

三界的龙王数量不少,他这是在认山头,免得拜错了龙。

薛沉倒也知晓他的心思,略一沉吟,说道:“伏波君。”

伏波是他在族中的字,不过他自出壳后一直在结界中修炼,基本没有社交,这字号也未曾用过,知道的人极少。

作为马甲倒是不错。

金望月果然没有听过,疑惑问:“这位龙君的名号……在下似乎未曾听闻。”

薛沉姿态淡定:“没听过很正常,他刚出道。”

金望月恍然,龙族血脉强大,旁系众多,每年都有新的龙族诞生,各地水域的掌管者也时常变迁。

他在这龙泉井困了这么多年,龙族新出几位龙君倒也不奇怪。

金望月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谄媚道:“下官向伏波龙君问好,还请尊驾代为通传。”

薛沉懒洋洋地一扬手:“收到。”

金望月:“……”

你倒是给我通传啊,收到是什么鬼!

旁边三人看着金望月在薛沉面前如此卑微谄媚,一时无语凝噎。

尤其是匆匆赶来的张鼎玉道长,更觉得自己来了个寂寞。

张鼎玉默默把桃木剑收了回去,轻咳一声,这才肃容问金望月:“你既然是此处的井龙王,本应护佑一方百姓,又何故伤害无辜的工人?”

金望月原本懒得搭理张鼎玉,一转头又对上薛沉的目光。

薛沉看着他淡淡的精魄,若有所思:“你的真身怎么了?”

金望月是蟾蜍化形,又曾受香火供奉,正常情况下精魄不应该如此虚淡。

金望月闻言嘴唇抖了抖,嗫嚅道:“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填井而已。”

他既被薛沉压制,又被看出了真身端倪,料想无法隐瞒,索性一咬牙,垂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盘说出:“我原是在亢阳江修炼的金蟾,得道后做了亢阳江龙王的侍神,也曾是蟾蜍之光。”

说到“蟾蜍之光”的时候,金望月脸上还露出怀念之色。

“七十余年前,澜光山的地下突然有一颗龙珠现世,当时华夏刚经历了十四年抗战,生灵涂炭,天庭怜悯众生,便决定将这龙珠留在其现世之处,帮助人间休养生息,抚慰生灵。”

“龙珠既留在人间,便需要有人看守,在下幸得亢阳江龙王器重,接过了这桩差事,成了这口井的看守……”

说是看守水井,实际真正看守的是井底的龙珠,这本是各地水族求之不得的美差,工作轻松,又可以就近接触龙珠,借着龙珠精华修炼。

不仅如此,因为龙珠的缘故,澜光山一带的水质奇佳,本地村民不知缘由,只道是龙王庇佑,便将这口井称为龙泉井,并在井边立了神位,供奉起了“井龙王”,这香火自然也被金望月所享用。

金望月在小水族间也是风光过一阵子的。

不料二十年前,金望月一次外出赴宴,再回来的时候,那龙珠竟然被盗了。

龙珠自此不知下落,澜光山一带的地下水质也不复从前,亢阳江龙王震怒之下,杀毁了金望月的真身,将他的骸骨钉于井下,只留着他的精魄守在此处,与龙泉井相伴。

只有得到亢阳江龙王的宽恕,或是本地村民全部原谅了金望月,他才可解除禁制,离开此地。

但时移世易,村民渐渐不再来此打水,龙泉井也逐渐干枯,二十年过去,人们早已忘了此处曾经供奉过一位“井龙王”,又何谈原谅。

这也罢了,只要留得精魄在,金望月还可以祈祷有一天亢阳江龙王气消了解除他的禁制。

但万万没想到,他没等来龙王,倒是等来了开发商。

前两年云珏集团拍下了澜光山脚下的地开发度假村,把这里的村民都迁走不说,如今还要填了这口龙泉井。

金望月的骸骨还在井底,若是让他们填了井,在他的骸骨上打了地基,他的骸骨一碎,精魄也将灰飞烟灭。

所以,金望月就开始了他与开发商的作对之旅。

他如今精魄虚弱,白天只能搞搞小动作,倒是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力量稍强一些。

前日晚上,便上了一名守夜工人的肉身,他本是蟾蜍,附身后也习惯如蟾蜍般跳着走路,正好另一名工人起夜的时候远远看到,便以为是僵尸作祟。

实是误会一场。

听完金望月的讲述,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唏嘘。

没想到这小小的龙泉井底,竟然还有这么一番典故。

金望月涕泪横流,只恨不得去抱薛沉的大腿:“尊驾,您既然能借得伏波君之力,想必与龙君关系亲厚,请您帮在下恳请龙君,请龙君为我解除禁制吧,我不想被打做地基呜呜——”

虽然不知那伏波君在龙族是什么身份地位,但既是真龙,说不定也有解除禁制的能力呢。

金望月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薛沉一时无言,很想说伏波君现在情况也没比你好多少。

薛沉遗憾地一摊手:“抱歉,我想伏波君帮不了你。”

金望月:“……你能不能先问了伏波君再拒绝我?”

薛沉面不改色:“问过了。”

金望月:“……”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呢!

他既想发脾气,又实在打不过薛沉,更怕因此得罪了伏波君,一时悻悻。

倒是张鼎玉略一沉吟,说道:“阁下担心的是骸骨被毁,我们虽然不能帮你解除禁制,但是可以为你保存骸骨,再等待时机,只请阁下莫要继续作乱,惊扰工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金望月能怎么样,他现在底牌已经被掀了,如果不答应,万一开发商一发狠,直接把他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那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意现出真身的原因,万一遇上个人品不好的开发商,他根本一点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金望月垂头丧气,蔫蔫点头:“那好吧。”

好歹是把骸骨保住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张鼎玉师徒连忙去把昏倒的徐仁城扶起来,又给掐了一通咒语,徐仁城这才缓缓醒了过来。

徐仁城对被上身后的事一无所知,一睁开眼就哇哇乱叫。

葛秀然花了一会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又把后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徐仁城听说是此处的井龙王在作乱,又听说井龙王已经伏法,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对据说制服了井龙王的薛沉更是感激不尽,当即冲到薛沉面前,握住他的手猛摇了一番:“同学,这次多亏了你出手,如果没有你,真是不堪设想啊。”

他一激动,胸口不免一阵鼓荡,顿时又憋不住喷了一点血出来。

徐仁城倒是冷静,一边给自己拨了个120,一边后怕地说道:“这井龙王出手真是狠辣啊,把我给打成这样。”

其他人:“……”大家一言难尽地看向薛沉,再用余光瞄地上那个浅浅的坑。

金望月确实是打了徐仁城几拳,但徐仁城的伤怕主要是来自薛沉的那一拳。

薛沉神色泰然,对其他人的目光恍若未闻,点头道:“没错,井龙王太过分了。”

人类社会,打人是犯法的。

金望月这口锅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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