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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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

蜈梢闭着眼睛，极为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

等了半天过去无事发生。

蜈梢心慌。

蜈子呢？

他眯缝着眼睛,以幅度尽可能小的动作,无比艰难地四处寻找蜈子。

但没能找到蜈子，反而听到有咚咚咚咚的奇怪声响。

微微转头,眯缝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一朵幽蓝色的漂亮小花骨朵，正拿两片叶子抱着花盆,一跳一跳地向他跑来。

蜈梢惊了,这花是想干嘛？

此时部落人也纷纷看向小花。

小花抱着盆跳到了蜈梢身边，茎杆转动，花团摇摆，寻寻觅觅。

“它在找东西吃吗？”

部落人当然知道这是一朵小食人花。

……找东西吃？

蜈梢心下猛觉不妙，一时间也顾不上装晕了,瞪大眼睛勾着头仔细去看小花,看了一圈,居然从花瓣合拢处看到了两颗不小心露出来的小乳牙。

“！！！”

蜈梢当时就傻掉了。

好好的花,咋会有牙？

难道说,蜈子是被这朵小花给吃了！？

小食人花在他身边找了一圈，失望地又跳走了。

……没有了啊。

看着小食人花艰难地抱着花盆一跳一跳，几个孩子赶紧跑了过来,“花花你是不是要回去，我帮你。”

因为先祖大人说了这是一朵好花，所以孩子们也便愿意帮助它。

大石小心地抱起了花盆，走向青致居所方向。

花团突然摇了一摇。

感觉它好像在向自己表达些什么,大石“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呀？”

小食人花举起一片叶子，向一个方向指了一指。

孩子们转头看过去一眼，都很惊喜，“先祖大人！”“先祖大人回来啦！”

青致非以常闲散的姿势坐在黑虎的背上，此时还在整理着刚刚所提取到的咒文。眼睛的余光看见孩子们蜂涌跑来，似乎有什么事的样子，便抬起头，暂且放下了笔。

他的目光落在小花身上。

大石忙把花盆递了过去。一群孩子迫不及待地报告：

“先祖大人，阿粥抓住了一个坏人！”

“小花刚刚跳到那个坏人身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坏人？”

青致的目光掠向蜈梢，旋即又转向窗台，最终回到了花盆里。

他感知到了毒物留下的气息。

“知道吗？你们差点死了。”

他跳下虎背，神情肃然，严厉教训这一群邀功献宝的孩子，“领地有阵法保护，已经很安全，以后我们不在，不允许随便离开领地。”

“我们不是随便离开的，是去巡查，”孩子们委屈，“我们要守护部落嘛。”

“而且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也是战士了，”阿粥道，“我一拳就把这个坏人打晕啦。”

“过来。”

青致带着一群完全不懂得事情严重性的小屁孩，循着毒虫留下的气息，在一小块沙地上，找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是什么？”孩子们都很好奇。

“剧毒蜈蚣爬过留下的痕迹。”青致道，“那人来自一个以蜈蚣作为镇灵的部落，你们把他带进领地，导致他身上带的剧毒蜈蚣也跟着进来了。”

“剧毒……蜈蚣？”“哇呀！”

孩子们吓了一大跳，开始后怕。

“多亏有小花在，不然你们说不准就被咬了，”青致严肃的目光把孩子们逐一扫过，“以后我们不在，不准擅自离开领地，也不准把可疑的人带进来，明白吗？”

“明白。”“好的。”“以后再不这样了。”

孩子们纷纷认真答应，又看向小花：“谢谢花花救我们。”

小食人花向他们点点花团，又蹭了蹭青致的手指。

青致温柔地拍拍小花，孩子们也放松了下来。

“那先祖大人，那个坏人……”

“等云炽把他的族人们带回来再说。”

青致瞥了蜈梢一眼，懒得理他，捧起花盆，走回了自己的居所。

『花花好乖。』

『为了感谢它保护孩子们，今天我必须得让蛇总把它的封印解开。』

他把窝在自己袖子里装睡的小蛇抓出来。

“蛇总蛇总。”

“蛇总我知道你在装睡。”

“快把花花的封印给解开。”

幽隐：“？”

怎么又被发现他是在装睡了？

解封印是不可能解封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解封印的。

但是青致已经求了他很多天，小破花又表现得那么好，如果继续坚持不解的话……青致会不会开始怀疑他？

小眼镜蛇不情不愿地昂起头来，并向小食人花亮出毒牙！

小食人花：“……”

『我这一次要忍住不理他。』

幽隐传讯：“蠢花。”

小食人花：“……”

『听不见听不见，风好大。』

幽隐：“花里胡哨的菜花？”

小食人花：“……”

『大狗比，王八蛋！』

『我继续忍。』

『我超乖！』

『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把我封印解开。』

幽隐被它突然上线的智商气得咬牙。

而青致还在一旁替它说话：“蛇总，花花已经不气你了，你看它多乖啊。”

幽隐：“……”

乖个鬼啊，它一直在心里骂我好吗！

冰冷的竖瞳强硬地盯着小食人花。

不解，就不解！

不解你封印难道还要理由的吗？

小食人花当场就枯了。

『你不解，那我就再装得可怜一点。』

青致果然开始心疼，“蛇总，你看花花委屈得都枯了，快把它封印解了。”

幽隐：“……”

愚蠢的人族啊，你被一朵蠢花给利用了！

幽隐传出拒绝的精神波动。

但青致非常坚持，他觉得，如果今天不能把魔魇的封印解开，那就太对不起它了。

“把花花封印解开，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哦。”

说着就开始翻博物志：

“你看，我有江洲第一酒楼的群仙宴。”

“西海玉渊的极光虾。”

“流云仙居的别尘酒。”

“哦还有我打碎镇魔塔的时候，顺手从隔壁塔层抓出来的上古魔龙做成的宝鼎龙爪……”

幽隐不看，愤愤地别过了头。

想到这些天被小破花抢走的零食，就更气了好吗？

青致：“……”

『居然连好吃的都不行了。』

『唉，蛇总要怎么才能答应啊。』

青致努力思考，突然记起，有一天小蛇很想和他一起洗浴，因为没能洗成，还生气了好久。

『……蛇总只能传递较为模糊的精神波动，而不能传递说话一样的精神讯息。』

『这说明它灵智虽开，但还处于比较蒙昧的初级阶段。』

『一般来说，等到了化形阶段，蒙昧阶段的很多事情早就忘了。』

『所以，好像也没必要那么不好意思……』

幽隐：“！！！”

要和他一起洗澡吗？

这样的话……解个封印什么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青致又纠结了一会儿。

但为了小花，还是艰难地向他传出了精神讯息：“蛇总，你把花花封印解开，然后今晚我们一起去泡池子，好吧？”

幽隐：好哒！

青致把花盆搬到地上。

暗影翻涌，迅速将小食人花笼罩了起来。

片刻后阴影散尽，一大蓬幽蓝色气雾袅袅幻成了魔魇的人形。

封印终于解除，魔魇喜形于色，立刻传递精神讯息，“青致！我跟你说……”

青致：“说？”

魔魇：“……”

青致：“？？”

魔魇：“…………”

魔魇一双美目愤怒地瞪向小眼镜蛇。

小眼镜蛇一脸无辜，还告状似的蹭了蹭青致，并传递出委屈的精神波动。

封印明明已经解了，你看它还瞪我！

青致赶紧揉揉小蛇。

——完全不知道某条小蛇这会儿正在得意洋洋地向魔魇传讯：“来，说，你尽管说。”

“这……封印……”魔魇努力挣扎，“关于……不行，说不出来。”

“？”青致已经弄懂了，“虽然力量已经回来了，但关于那个眼珠子的事情，一点儿也说不出来？”

魔魇点点头，委屈得都快哭了，伸手指着小蛇。

但小蛇比他还委屈，直接就打了个结，自闭了。

“？？？”

魔魇惊了，这特么也太能演了！

“不要被他制造的假象所迷惑！”魔魇愤怒拆穿，“……就是这条蛇！”

但青致已经被小蛇可可爱爱的假象迷惑住了：

“花花你误会了，我觉得这跟蛇总没关系，你身上除了蛇总的封印，应该还有一个渣眼珠子留下的禁制。”

“太吾界也有这样的禁制法术。有些大人物不希望他人透露有关他的信息，只要你一提到他的名字，道号，或者别的什么代称，立刻就会触发禁制。

“从此你只要在心中升起想要议论他的想法，就会被禁制所术缚，最终，你将无法通过任何方式透露有关他的信息。”

“显然，你说出来的那一声‘渣眼珠子’，便是触发了禁制的关键词。”

“不是啊，真的不是！”魔魇努力想要解释：“…………”

“你看，”青致同情，“那种禁制的效果就是这个样子。”

魔魇咬牙切齿地瞪着假装自闭的小眼镜蛇，差点儿没给气死。

“别老瞪着蛇总了，这只是个巧合，”青致把打结的小蛇从肩头抱了下来，放到桌子上，小心地解开，“毕竟我们是精神传讯不是说话，它又听不见。”

魔魇：“……”不，它能听见！

眼看魔魇要气枯了，青致连忙安慰道：“没关系，这种禁制很好解的，只要把施术者干掉就好了。”

说着就拿出恩仇录把某人给记了一笔：“看，我已经记下了，回头我帮你锤死那个渣眼珠子。”

幽隐：“？”

你打算把谁锤死？

看看桌子上一脸懵逼的小蛇，魔魇瞬间扬眉吐气，高高兴兴凑过去蹭了蹭青致。

“！！！”

青致当场呆滞。

一个小花骨朵，蹭也就蹭了；他怎么着都没想到，这花明明都已经变成人了，居然还……

细腻的发丝蹭在他脸颊，有一种清润的凉意。

青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被他蹭到的地方，指尖也因而沾染了丝丝清幽的花香。

……好像也不怎么讨厌。

发现他呆在那里，魔魇有点奇怪：“哎，你怎么不揉我了？”

他说着又凑了过来，“之前我蹭蹭你，你都要揉揉我。”

“……”青致犹犹豫豫地试着伸手揉揉。

魔魇于是就很高兴，幽蓝色的长发在青致胸前扫过，绝美的容颜绽出惑人的笑容。

而幽隐就这么被放在桌子上傻呆呆地看了个全程：“？？？”

之前这货天天蹭来蹭去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怎么这化成了人形，看上去就这么不对呢？

青致这时方才留意到被丢在桌子上的小蛇。

“咦，我才解开，怎么又打结了。”

幽隐：“……”

他现在真自闭了。

青致伸手过去，再次把小蛇解开。幽隐顺势就缠着他手腕游上去了，盘在他肩膀，把他脸颊上魔魇刚刚蹭到的地方宣示主权一般又蹭了一遍。

然后警告魔魇：“以后不准蹭了，离他远一点！”

“嘿，”魔魇就不服了，“你管我？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幽隐突然感觉不妙，“你喜欢青致？”

“喜欢！”魔魇不假思索，“人家比你好多了。”

要不是他有读心术，知道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幽隐觉得他能当场把小破花花瓣都给揪了。

“人族之间，只有要结成伴侣的喜欢才能像那样蹭来蹭去的，”幽隐教训魔魇，“为了避免造成误会，你以后离他远点。”

“你刚不也蹭了？”魔魇觉得这货未免也双标得太无耻了，“难道你打算跟他结成伴侣？”

“……”幽隐哽了一下，“没有。”

“那你管我。”

“…………”幽隐气死了。

暗影氤氲，刚刚化成人形的魔魇，又一次变成了小花骨朵，啪地一声就摔地上了。

然后昂起花团无能狂怒，『渣眼珠子又封印我！』

“……蛇总，快把花花变回来。”

青致无语，赶紧揉揉小蛇，难道是他和魔魇太过亲近，导致蛇总觉得失宠所以就生气了？

幽隐冲他指尖上轻咬了一口，以后离小破花远点，听到了没有？

『好的好的，宠你宠你，不气不气。』

幽隐这才把魔魇的封印又给解除了。

魔魇再次幻成人形，楚楚可怜看着青致，想蹭……

算了，不敢蹭不敢蹭。

青致就很心疼：『蛇总你看你把人家给欺负的。』

幽隐别过了头，就欺负了！

青致拉了只蒲团，请魔魇坐了下来：

“既然你被下了禁制，就说明渣眼珠子已经盯上你了。”

“虽说不知道渣眼珠子到底是什么，但‘让别人不敢提起名字’一般都是大反派的标配。”

“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留在我这里比较好。”

青致建议，虽然封印已经解除，但他还是觉得，以魔魇的实力，孤身一花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留在这里？

魔魇下意识看向幽隐。

幽隐：“不准留，快滚！”

魔魇：“好的，那我就留在这里了。”

幽隐：“……”

『蛇总不准老欺负花花。』青致教训，随后又转向魔魇，“那我去给你准备一间屋子？”

魔魇抱住花盆：“我住这里就行。”

青致一怔：“住盆？”

“花盆好看！”

“……屋子装饰一下也好看。”

“我的盆最好看，而且还方便放灵土灵泉。”

青致：“……”行吧，那就住吧。

毕竟是养了好几天的花，青致的社恐对魔魇倒不怎么严重，他在魔魇对面坐下，摆好杯盏，请他喝了淡金色的一种灵泉。

这时部落里人声喧哗，战士们押解着狂蜈部的俘虏回来了。

蜈梢被丢在地上，一直提心吊胆，此时看到了这一大群人，眼珠子都差点儿没瞪出来，接着莫名地居然还感到了一阵心安，勾着头问候道：“昊大人？您也来啦。”

“……”被堵着嘴的蜈昊没好气地斜给他一眼，这句问候是什么鬼啊，你以为我想来吗？

“先祖大人！”云炽朗声道，“我们把敌人都给带回来了，全是活的。”

青致起身向外走出。

“我们来的路上已经问了，作为发动战争的赔偿，他们愿意给我们很多东西，”云炽道，“有盐，肉，武器，工具，奴隶，还有一种怪怪的，据说吃了能提升实力的肉，他们管这个叫药食。”

青致这些天正在研究如何给部落人锻体，一听顿时很感兴趣：“药食？”

阿凛拿过蜈昊的背囊，用兽皮垫着手，从中取出了几块黄绿颜色的腌肉：“就是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看起来有点恶心的样子。”

青致便向这几块药食散开了感知。

随后他脸色骤然就变了，袖子一拂，掀起一道劲风把阿凛手上的肉块打落，猛然转身，回到居所，直冲盥洗室。

感知到不太对劲的情绪波动，饲养箱里的小蛇直接就穿梭到了阴影中，而坐在蒲团上优雅品泉的魔魇也赶紧追了过去：“青致？”

青致扶着洗手池疯狂干呕，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勉强摇了摇手，咳嗽着道：“我没事。”

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识海中展开。

幽隐因而看到了一群穿着古怪的人在野外驻扎的场景，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少年满脸激动，欢呼雀跃着举起了手中一个颜色稀淡的小火团：“我觉醒异能啦！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大家。”

“哇！”

“好神奇。”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人们纷纷过来贺喜，“小延，以后我们大伙儿全靠你啦。”

少年用力点头：“放心吧。”

画面转得很快，少年确实是在尽心尽力地保护大家。最初是帮助人们生火，接着是帮助人们取暖，后来实力又增长了一些，甚至还打败了一头妖兽。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围着火堆，喜气洋洋地分食兽肉。

“小延这就属于天赋选手。”

“以后他一定可以拜进那种，就修仙故事里讲的大宗门吧？”

“唉，咱们这辈子也就这回事了，看看人家……”

“咱们也得想办法，不能一直让人家养着啊。”

“青致，我看你这些天一直在本子上记些什么，有些东西，吃了之后，好像可以增强体质？”

当时的青致社恐似乎还没有那么严重，至少幽隐没有从这段记忆里感知到紧张局促的情绪波动。

人们过来询问，他便翻开了本子，详细地解释了他这些天的发现：

“这几种植物……特别是这头妖兽的肉，服用之后，都能隐约感到身体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所以我想，即使我们不像小延一样拥有修行资质，但长期通过食物来改变体质的话，未来应该也能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吧。”

“让我看一下你记的植物，”小延也凑来看了几眼，“回头我多留意一下。”

场景猛然又转。

青致躲在隐蔽的树冠中偷窥，记忆中的视景因而有着不少的树叶遮挡。

远处的平地上，少年已然成了一具尸体，血流满地，几个人拿着刀子，正用艰难又生疏的手法对他的尸体进行处理。

“既然吃一些草叶和兽肉都能改变体质……”

“这样我们应该就能获得他的异能了吧？”

“那肯定的，吃什么补什么嘛。”

“要不要烤一下？”

“你是不是傻，肯定是得生吃才行啊。”

枪栓拉动的声音，准镜出现在视野里。

青致的手有点抖，幽隐感知到如潮水般涌来的绝望、悔恨与恐惧。

枪声连响，平地上转眼间便又多了几具尸体。青致从树上跳下来，还不小心摔了一下，最后全身战栗着来到现场，掩埋了少年被分割得已然有些狼藉的遗体。

掘土、掩埋都是力气活，再加上呕吐得很严重，一切办完，他直接就栽在了那里，再没力气用来回返。

直到许久过后，剩下的人找过来，却也没敢靠近，远远站着，脸上尽是惊惧，“青致，你……你……”

“他们害死小延，”青致轻声道，“还分食他的遗体。”

人们发出尖叫，甚至没人来扶他一把，争先恐后，四散逃离。

稍晚些时分，青致扶着枪杆，跌跌撞撞回去。

迎接他的是一个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甚至也没留下任何食物用具的废弃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的内容有点沉重，作者菌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忐忑地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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