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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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江澜？！”

乔南的指甲在指肚掐出了一道白印，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后仰。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是江澜。

毕竟,像江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今天的事情有的是人可以处理,江澜作为江家家主的儿子,哪犯得着亲身赶来这里。

“看来原珀这些天没少念叨我。”江澜说。

乔南没敢接话，也说不出话来。

原珀和江澜杠上了,他原本还挺为江澜担心的,但后来从原珀嘴里零零碎碎地知道了江澜的身份……此刻坐在江澜身边，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江澜对他的沉默倒也并不是很在意，只以为他是经了今天的事情太累了，于是说道：“你休息一下吧。”

乔南的座椅活动起来，根据他的身形,调整出了一个极为舒适的仰角。

舒和而轻缓的音乐声自座椅头靠处凹出的耳机中响起,像是温凉滑软的丝绸,将他整个儿包裹了起来,又像一盏醉人的陈酿,袅袅沁入心底。

似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听了一会儿，乔南原本紧绷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松,身体也随之柔软舒展，身下的座椅带给他的触感宛如云团，而他，便仿佛在云团上休憩的精灵。

这是他此生所听过的最好听的乐曲。

“江公子,”乔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傻傻开口问了一句，“这段音乐是什么名字？”

“啊，那是光脑收集你在听到不同的曲调时脑波所产生变化，针对你当前的情绪，实时编译生成的乐曲，”江澜说道，“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乔南重复了一遍，感到有些失落。他原本想记住乐曲的名字，日后好回去听的。

“你眼下是如此的心情，会喜欢这首曲子，回头心情变了，又会喜欢其它的曲子，”江澜说道，“我送你个终端吧，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最喜欢的曲子。”

他说着点亮通讯终端，滑动了几下。

“啊，这个，”乔南赶紧拒绝，“用不着的……”

“买过了。”江澜说道，“正好你的通讯终端被他们弄坏了。”

乔南低头看着手腕的终端。

他的终端被原珏抢走，警员来了之后，当然已经拿回来了。终端的显示屏被刮出了几道划痕，但实际上，还是能用的。

片刻之后，江澜把车子停到了路边的泊车区。

车窗缓缓滑下，空中发出细微的嗡响，一台小型无人机飞了进来，带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当他完成签收，无人机飞离，自动驾驶系统启动，离开泊车区，前往目的地。

江澜拆开了盒子，把终端给乔南递了过去。

乔南看着手里的终端，心情复杂。这种智能终端价值不菲，原珀过去用的也是这个牌子，他当然是不配有的，哪想江澜说送就送了一个。

……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乔南伸手拈了拈垂在胸前的一缕漂亮的金发，饱满的红唇抿了一抿。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并很快接受了这个答案。

根据从原珀那里得来的信息，江澜对旧人类持同情态度，跟在他身边，总归要比跟在原珀身边好得多。

轻柔舒缓的音乐声里，乔南跟着江澜回到了他的住所。

“你对未来是怎样的想法？”

江澜看他脸色好多了，也便开口询问，同时礼貌地向沙发作了个手势，请他落座。

“江公子，”乔南交叠的手悄悄捏紧了下方的衣料，“谢谢您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会好好服务您的。”

“！！！”

意识到他话语所指，江澜给吓一跳。

“我不需要服务，”他抬手扶额，“如果你没有别的打算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工作？”

乔南抬起了头，想不出有什么工作是自己能做的。

也许是给他当佣人？

他已经注意到，江澜的房子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佣人，只有……

乔南看着悬浮在半空，向自己优雅地移动过来的圆形机器人，认出这是一个智能侍者。

智能侍者来到了他身边，托盘浮出，为他奉上了一杯茶，同时投出了几个虚屏。

【您需要补充一些能量与营养。】

【请选择您偏好的口味与食材。】

虚屏上显示出很多选项。

“你先吃些东西吧，我去把相关资料整理一下。”江澜说着，往工作间里去了。

乔南有些瑟缩地点了几个简单的食物。

【您所选择的食物与您的身体需要不符。】

【根据您的健康数据与当前鲜储室所拥有的食材，您更合适以下几种方案……】

虚屏上又列出了许多“套餐”。

乔南随便点了一个看下来比较便宜的套餐。

【预计在10分钟后完成，请稍候。】

【食材甄选中……】

【食材甄选完成。食材处理中……】

一个房间突然亮起了灯。

乔南偏过身子，往那边看了一看，看到了一个巨大而通透的玻璃幕屏。

玻璃幕屏后是厨房，但实际上，这个厨房与实验室更为相像。

已然清洗干净的食材被机械臂抬到了处理台上，或切制成适宜的块，或打碎成细腻的泥，旋即被装进不同的容器里，送向嵌在墙壁上的小隔间。

小隔间同样有着通透的玻璃，但有些反光，不好看清内部情形，乔南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食材在小隔间里或是翻滚出诱人的焦色，或是蒸腾出袅袅的雾气。调味汁从喷嘴中喷洒，在翻滚间渲染得均匀，很快，几味小菜便烹制完成，转移进了精致的餐碟里。

机械臂将装着菜品的餐碟摆上了托盘，又附上了一小碗鲜乳熬制的复合粮谷，最后摆好餐具。

客厅里的智能侍者飘了过来，在它抵达厨房门前的同时，玻璃幕屏一侧，镶着无菌标识的小门开启。

摆着食物的托盘从中滑了出来，智能侍者接住，转向乔南，浑圆的球体向下沉了一沉，向他致意，随后端着托盘，向餐厅飘了过去。

乔南连忙跟上。

侍者把托盘放下，同时将座椅拉开，乔南受宠若惊尝了一些……

不得不承认，实在是美味极了，他为了伺候好原珀，专程学过烹饪技巧，但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调味，都无法与之相比。

这时戴在手腕的通讯终端呼吸灯微微闪烁，乔南连忙查看了一下。

【正在通过您的脑波变化，收集您的口味偏好，以便对今后的烹饪进行优化。】

乔南：“…………”

乔南看得懵逼了一会儿，一颗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江澜根本不需要他来照顾生活起居，难道他还能比光脑更聪明吗？

所以，他要给他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食物很精致，每样都不多，把所有的都吃完后，提供的饱腹感恰到好处，显然，这同样是精确计量的结果。

乔南回到客厅，江澜把一台纤薄的折叠光脑递了给他。

这台光脑带着新制备特有的味道，显然也是刚从盒子里拆出来的。

乔南看着显示屏上层叠展开的窗口，“这是……”

“这是我们这些天做的调查与策划，关于洛克旧人类的援助工作。”江澜说道，“现在很多旧人类同胞已经对新人类失去了信任，未必会接受我们的帮助，我想对于这些人，也许由你来和他们接触会比较好。”

“……哎？！”

乔南愣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澜所要交给他的工作，居然是这个。

乔南颤抖的手，逐个切到他所打开的文件窗口，翻了一翻。

看着这些资料，他的足弓逐渐变得紧绷，双膝也不自觉地并起，抬手擦了擦眼角闪现的一点晶莹，“江公子，你们为什么要……？”

“为了赎罪。”江澜说。

乔南怔怔地看着他，刚刚擦过的眼角，又有新的泪珠凝成，成串滚下来了。

“……你也没必要感动，总之是我们在想办法保命。”江澜被他哭得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我爷爷可是……哎。”

很多事情并不能说，故此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转而说道：“你应该有深切的了解，旧人类同胞们，当前在洛克的处境很糟。”

乔南点了点头。

“但是，”江澜的神情沉郁，“未来还会更糟。”

“为什么？”乔南失声，现在已经够糟了，未来再糟，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荒星那边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人无能狂怒，会把火气撒在洛克的旧人类身上……”

江澜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趁着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

清晨。

青致从居所里走出，在浮岛上转了一圈，最终来到明道树前坐下，衣袂漫卷，铺在了地面。

某朵蓝色的漂亮小花听到这边动静，立刻拿两片叶子抱着青金琉璃花盆，一摇一摇飞了过来：

“青致青致，给我浇水~”

青致取出了灵泉。

魔魇配合地把花瓣绽开，整个花盆都被他的花团给开满。

青致浇下了一盅灵泉，想了一想，又拿来了一瓶冰阔落。

冰落落的瓶子是纯粹以寒冰凝成的，丝丝向外散着白色的凉雾。被冰阔落浇到，幽蓝色的花瓣舒服地颤抖起来，待到一瓶浇完，魔魇立刻就变小了，抱成了一个骨朵，鼓得浑圆。

这时暗影凝聚，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把魔魇的花盆给拿开了。

幽隐现身出来，在青致身边坐下，非常顺手地就把他卷进了蛇圈圈。

青致换了个姿势，坐进蛇圈圈，向后仰了一仰，舒服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某人内心紧跟着就响起了声音：

『今天也是没能爬床的一天——』

青致：“……”

青致嫌弃地别过了头。

幽隐从后面抱住他，脸颊蹭了蹭他的左肩。

“今天打算干点什么，还要和巫魅研究推演之术吗？”

“嗯……”青致想了一想，“我且先看看，新人类探子攒到多少了。”

他取出传讯石符，查询了一下沧元城的政务公开。

“挺多的了，我且再算一下……”

他抬手，丝丝墨迹聚成算筹，在他掌心缓速旋转。

“新人类那边已经察觉到，来一波送一波……看来未来一段时间，是不会有人来了，干脆一并处理了好了。”

他发了一条公告，让人们把这些天来攒起的新人类送到浮岛上来。

这些天来，所攒到的新人类数目着实不少，因为除了探子，还有一些是想要抓捕旧人类，但反倒被各族生灵给抓过来的。

担心出差错，云炽喊上墨凛、忽林等几个高手，一齐把探子们送来了。

浮岛上人声纷乱，格里芬与雷山也被闹醒了，先后从居所中走了出来。

青致也便把审讯的事情交给了两人来做，转头询问小徒弟：“那本心法练着如何？”

“挺好的，”墨凛连忙答道，“我有请一些精神系异能者前来帮助测试，目前还没有过失控。”

“要注意那些异能者的安全。”青致说。

“先祖大人您放心，”云炽接口道，“他测试时候我都有在一旁看着。”

“嗯，”青致点了点头，“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切实奏效，就推广开来，给所有人修习。毕竟，谁也不知道新人类与旧人类的混血到底有多少。”

心法有用显然是个好消息，这边几人谈谈讲讲，气氛轻松而又愉快。

相比之下，接受审判的新人类们，则是无比难熬。

这些新人类因为这段时日与旧人类密切接触，故此都表现出了倾向性，没有人身上笼罩白色光柱。

而金色光柱也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余下的尽是黑色与红色。

布恩看着受审者头顶快速放映的画面，联系他们身上所笼罩的光柱，试图判断到了自己接受审判时，身上的光柱又会是什么颜色。

有杀害过旧人类，或是做过许多恶劣的事情，身上的光柱会是红色；而若是罪不至死，那么便是黑色。

这让布恩心下泛起恶寒，他有搞死过几个旧人类，看来是红色没跑了。

红色，血的颜色，显而易见，意味着死亡。

这让他前所未有地羡慕起了他的搭档柏克，那个过往他一直看不起的，胆小懦弱的家伙，他或许……

片刻之后审判轮到了布恩与柏克。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被极具威严的声音问到之后，血腥的画面在他识海中闪换，他身上立刻就笼罩了刺目的红光，随后光影一闪，已是被丢到一个专门禁锢冒红光者的红色大光圈儿里了。

布恩绝望的目光投向柏克。

后者审判还在继续，头顶画面播放不停，身上的黑色光晕也随之不断加深。

“变红，变红，变红……”

布恩心下语无轮次地祷告。

但事与愿违，柏克头顶画面消湮，身上光晕最终还是在黑色停住了。

柏克被丢到黑色光圈，抱着脑袋懵逼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血色光圈里的他，面露得色。

布恩啐了一口，把脸转到了一旁。

他们这批是最后一批，完成审讯，也便没了。

青致转向了红色光圈。

布恩紧攥着双手，等着迎来死亡的终结。

然而那个可怕的遗留者，只是拿出了一个袋子。

他被奇异的吸力吸进了袋子，随后眼前猛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

当意识再次出现，布恩发现，他来到了一个一片雪白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摆着许许多多无比高大的书架，上面满当当地，摆着各种各样的书藉。

书藉封面上写的是非常繁复奇怪的文字，但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能够看懂。

布恩伸手拿过了几本。

“《天纹魅典》、《龙武真本》、《寂灭焰卷》……”

念着这些古古怪怪的书名，布恩的头上冒出了一串大大的问号。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而且这些奇怪的书本，又是什么东西？

他把最上面的一本书打开了。

翻了两下，瞳孔蓦然收缩。

这些书本，里面所记载的，居然是运用能量的法门，只要按照这些法门使用能量，就可以爆发出极其恐怖的威力！

当然，书里并不把能量称为能量，而是把能量称为灵气。语言风格深奥古拙，需要很高的阅读理解能力，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时代所留下的东西。

布恩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书册，向后退了几步，看向无数书架上，浩如烟海的藏书，宛如看着一座宝山，眼底散射出道道明亮的光芒。

但很快，这光芒又转化为了怀疑。

把时间线理一下——

他来到了沧元城，然后被抓住了，三个遗留者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对他进行了审判，他被判定为罪孽最深的红色，然后被收进了一个袋子，失去意识，再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怎么想怎么可疑。

这时他听到脚步声响，转身看去，一个年轻男人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年轻男人有着一双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但却隐隐带着浩瀚雄浑的无上威压，仿佛若惹了他怒目，他单凭目光，便能把一切事物给蒸发成无尽的虚无。

“又有新人被扔进来了，今天被扔进来的人还挺多的，”男人礼貌地向他伸出了手，“我叫穆直，6853特别作战司的，你叫什么？”

“布恩·温斯顿。”布恩连忙同他握手，“在西尔维亚第一局工作，你可以叫我布恩。”

“你好布恩，”穆直敛了敛衣服，在他身前坐下，“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问题，关于我们，关于这里，以及那个特别的遗留者——青致，或者说青致道君。”

布恩迫切地点头，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嘴巴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先问哪个。

“先从我们说起吧，”穆直道，“我们的身体都已经被那个遗留者给销毁了，眼下，是以灵魂的方式存在着。”

“灵……魂？！”

布恩目瞪口呆，猛地丢开怀里的秘籍，伸手抓向自己的脸颊。

“可是，我明明能感觉到痛！”

“是啊，因为我们现在都在一个特殊的幻境。”

穆直说道，“这个幻境联结接着他们的精神网络……该怎么跟你说，这个幻境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沉浸式游戏，而我们是游戏npc，他们挑战的时候我们就出去给他们刷，不挑战的时候，就在这里待着。”

布恩的眼睛越瞪越大，“游戏，npc，那这些……”

他指向周边的书架，以及书架上的浩瀚秘籍，“难道是给我们准备的技能？！”

“你很聪明，”穆直竖起拇指，对他表示肯定，“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技能，而是另一个位面，真实存在的能量法术。那个青致，你可知他为什么如此可怕，为什么与一般的遗留者不同？”

“另一个位面，难道说……”

“是的，他是从另一个位面穿越过来的，那个位面，就是传说中的修仙位面，修真界。”

布恩震惊得说不出话。

穆直接着说了下去：

“当然，他哪可能花那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给旧人类玩游戏，所谓的玩游戏，是为了练兵。

“旧人类们的实力你知道的，现在他们也学术法，实力已经非常强了，咱们相比之下太不够看，已经起不到涨经验的效果。

“所以，他就把太吾界的法术拿给咱们学，让咱们战力提升，然后再去与那些旧人类对练……”

“妈的，”布恩忍不住骂了一句，“咱们要是不练呢？”

“如果战力一直不长进，会受惩罚，特难捱，你绝对不会想试试的。”穆直说。

布恩听得直咬牙，穆直却是把他给拉了一把，随后以特殊手段，传出了极为隐秘的精神讯息：

“要好好练。”

“这个世界，是靠精神力量维系的，玩游戏的人，产生情绪波动，就会释放精神能量，从而维系这个世界的运转。”

“默克将军他们研究出了一种特殊的手段，可以在和游戏者接触的时候，窃取精神能量。”

“他们在副本里……每次副本刷新，都会还原记忆，很难偷到能量。

“但咱们，便不一样了。

“让那些挑战者产生负面情绪，他们就会释放格外多的精神能量。而想要让他们产生足够多的负面情绪，我们绝对不能被他们完虐，而是要比他们强，反过来去完虐他们。

“如果能够偷到足够的精神能量，我们就可以得到这个世界，甚至以此影响现实……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布恩点了点头，捡回了他刚刚扔到了一边的秘籍书册，双眼再一次亮起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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