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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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旅游，就是那么件事儿。一小部分图个风景，一大部分图个热闹。更何况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多么高的审美水平，倘若哪个景点人少了，反而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逛的地方不好，是不是来的不值得。

于是，俞霜和莫小宁就在那人挤人中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景点。

眼看着天色要晚，莫小宁缠着要去n市著名的小吃街，俞霜拗不过她，只好一起跟着去。

小吃街看着不那么卫生，而且口味还偏重，可莫小宁不知怎么的，居然吃了一路。等到走出来时，两人的肚子都圆滚滚的了。

俞霜虽然胃里涨，但总体状态还说得过去，莫小宁却已经到了如果坐公交车，准会有带红领巾的小朋友给她让座的地步。

俞霜不解地问道：“莫小宁，你不是吃不惯这里的口味吗？怎么还吃了那么多？”

“我也没说这些东西多好吃啊，”莫小宁摆摆手：“不过既然来了，那肯定是都要吃个遍啊。”

俞霜突然沉默了，过了几秒钟，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道不明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藏着忧伤，满大街的霓虹灯都照不进去。

俞霜问道：“莫小宁，你还记得咱们下午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吗？”

莫小宁一怔，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可事实却是，她的记忆模糊到让自己难以置信。

明明下午去的那些景点，她叫得出所有的名字，甚至包包中还有没丢掉的门票，但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却都仿佛打了马赛克一般，只有很少的部分在脑海中存下并不怎么清晰的印象。

明明晚上吃了那么多食物，直到现在胃里都撑的难受，但究竟是哪些食物将自己撑的那么狼狈，却只能想到很少的几样。那些东西，不论好吃还是难吃，舌头都再也回忆不到它们的味道，脑子也一样。

俞霜看到莫小宁那副呆呆的样子，叹了口气，轻声道：“就像吃了一顿快餐似的。

莫小宁，你说人和人之间关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这些东西我不懂，但心想似乎也差不多。”

就像手机里那些旅游的照片，捡出几张好看的发了朋友圈，剩下的便永远搁置于相册中无人问津，直到某一天系统变慢了，内存不够了，再批量选中，然后删除。甚至还会懊恼于当初怎么会拍那么多没用的照片。

就像今晚吃过的那些食物，不管好吃或不好吃，都会随着消化吸收而成为或有利或有害的物质流入血液，残渣排出体外。直到有一天体重增加，再在体重称上抱怨，当初为什么要吃那么多——明明也没有好吃到非吃不可的程度。

而这些旅游的经历以及吃过的特色食物，也不过是往后寻常的人际交往中和别人寻找共同话题的一个小谈资。

*

其实，在莫小宁前一段时间多次劝她尽力融入社交的时候，俞霜就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和别人交流。

好像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想，很不想。她曾把那些归结为天性。

可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

她并不想吃这样的快餐，亦不想随随便便成为别人生命中的快餐。

莫小宁眼睛睁的圆圆的，感叹道：“果然你们学霸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啊，往常秦玟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都很头痛了，现在你也这样了，这谁顶得住啊。”

俞霜：“……”刚刚那些人生思索被莫小宁这样评价了一下，自己略带文艺范的忧伤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憋屈。

她心中有闷气，转身就打算走，再也不想理莫小宁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谁知莫小宁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别生气嘛，我刚刚开玩笑的。你说的那些确实有道理，不可否认，大部分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淡的很，玩的时候一起玩，拍拍屁股走了后谁也不记得谁。可也不能以偏概全，就像我和秦玟的感情……

哎，我语文差，也说不太清，你现在还没遇到过能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人，等哪天遇上了，你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俞霜的脚步顿了一下。

*

薛郁晚饭吃了一小碗荷叶粥，接着便坐在沙发上，抱着煤老板看新闻联播。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新闻联播反而是打发时间的最好途径。

整个屋子只打开了客厅里的一盏灯。这间房子在装修的时候，把客厅的灯装成了米黄色，起初的想法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暖色调营造一种温馨感。可现在看来，实际效果简直与预期背道而驰。

灯的颜色过于暗淡，甚至填不满整个客厅，仅有的几件家具，影子被拉的很长，越发显得寂寞。

薛郁素净的面孔，染上这样的色彩，也越发显得不再生动。

不知煤老板打了几个哈欠了，窗外一片红灯绿酒中，灰黑色的天空突然炸开几朵烟花。

或许是某个店铺在国庆这天开业大吉，又或许是某对新人在这天喜结连理。

烟花声音很响，也很耀眼，光芒穿过一片片黑暗照过来，照在窗子上，映出窗外爬山虎有些变形的轮廓。

只可惜持续的时间太短了些罢了。

薛郁也打了个哈欠。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薛郁拿过来一看，是李小圆打过来的。

薛郁心中有些疑惑，现在是法定的节日，就算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也要等上班了之后再说吧。或许是国庆祝福？似乎更加离谱了，就算是中秋和春节，朋友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就是群发个短信而已，哪里用得着打电话这么隆重？更何况她和李小圆连朋友也算不上，就是普通的上下级。

心中虽然疑惑，她还是接听了电话，换上了工作时礼貌又不失严肃的声音：“喂，我是薛郁，有事情吗？”

“哈哈，薛郁姐，这都放假了就不要那么正式了嘛。”那边传来李小圆愉快的小声，她对薛郁的称呼也从“薛总监”变成了“薛郁姐”。

李小圆又道：“薛郁姐，明天咱们财务部的张晨想要做个场子，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再去唱唱歌，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来呢？”

薛郁知道张晨，是上次招聘进财务部的应届大学生，刚过了试用期。

因为张晨本身就是个富二代，办事能力算不上多强，再加上刚出了象牙塔没有经验，因此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财务部上下的照顾。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请大家在假期里吃顿饭，十分合乎情理。

只是，薛郁并不怎么想去。尽管因为工作的各种要求，她早就学会了如何合理地与别人相处，学会了如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可说实话，薛郁十分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些——聚餐、唱歌，这些热闹又空虚的事情。

甚至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看会儿书。

或许她本身也是一个自闭又沉默的人吧。

于是，薛郁答道：“算了，我这两天有事情空不出来时间，你们自己玩的开心些。”

“好不容易国庆节假了也那么忙吗？”李小圆显然不太信，似乎是故意耍赖般道：“薛郁姐可不要骗我们哟。好不容易放假，大家都出来热闹热闹多好嘛。”

“呵呵，”薛郁苦笑两声：“真不是骗你们，我今天就回了s市，在这边陪我妈，她那么大年龄一个人了，自己住怪寂寞，我得多陪她两天。”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李小圆不信，也不好在说什么了，只得对薛郁的不能到场表达了遗憾，又让她答应以后要是有这种场子，一定要到才行。

这样你来我去的客套了半天，电话终于是打完了，薛郁放下手机，常常舒了一口气，就像是放下一个大包袱一般。

生活是不自由的，特别是对她这样的人来说。

或许是从父亲离开家去哪一天起，她就注定要带上两副面具，去想办法如何在这个艰难的世界让自己度过的不那么艰难。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成功了还是没有成功，因为眼下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容易到哪里去。

为什么是自己呢？明明自己也不是多么坚强如钢铁一般的人，明明自己也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薛郁甚至有点儿羡慕俞霜了，那种我行我素、我不想和你说话就不和你说话的性格。

啧，终究她是从来没有那么潇洒过。

*

“终于到家了，再走一步我的胃就受不了了！”

在俞霜转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莫小宁身心都愉悦了不少。

走进屋子，她喝了一杯水，靠在沙发上问俞霜道：“对了，你这里有没有健胃消食片。”

俞霜摇了摇头：“没有。”

莫小宁震惊：“这种家中常备的东西，居然会没有？”

俞霜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因为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吃的撑到需要健胃消食片的程度。”

莫小宁：“……”也是，你的厨艺也做不出可以让人吃到撑的菜。

于是，莫小宁苦着一张脸，揉了揉肚子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在路上喊停，去药店里买一盒了。”

俞霜听后也皱起了眉头：“现在还那么难受吗？实在不行，我下去帮你买一盒吧。”

“算了，现在天太晚了。”莫小宁摇摇头：“再说你也吃了不少，还是少动点儿吧，我估摸着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消化的差不多。”

莫小宁话音未落，俞霜家的门就被人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