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初临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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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老太家远在贵省下面的一个小山村,云贵川的接壤处，说它山明水秀风景如绘也行，说它穷山恶水穷乡僻壤也行,说白了，那就是偏远。与世隔绝倒说不上，因为那里每天都通着小火车呢。

从海市出发，路上走走歇歇走了两天才到了县城。那县城是真小，可人是真多,不太宽敞的一条街道,被两侧的商摊和背着各种背篓的人挤的水泄不通。一街的鸡鸭鹅猪的叫声和此起彼伏的叽哩哇啦声。

忒的热闹。

汤老太立刻不觉得晕车了,笑容满面的下了车，步伐挺矫健的钻进人群中，在一个摊子面前和摊主一阵叽里呱啦。

被留在车上的三个人：“……？”

来这里比出国都难过,在国外，起码能用英语和中文轮流着勾通交流，来到这儿，你只能听着人家自己交流。

也不是完全不能交流，大部分还是会说些普通话的,当然，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就需要你认真去听了，毕竟，不是哪个地方的人都能把普通话说的像东北人那么好。

一晃眼，汤老太就不见人影了，几个人只好也跟着钻进人群中。

晨旭来过这样的地方,神色比较镇定，青岚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她比较会克制，脸上也是一片平淡，只有双眼亮亮晶晶显示着她也挺好奇。

小崔就比较外方了，那真是一惊一乍的。有卖蛇的，蛇在笼子里嘶嘶的响，青岚仅凭闻到的那个腥味就知道那是一条毒蛇。小崔正好站在笼子旁边，眼见着摊主从笼子里徒手抓出一条蛇来，那三角形的蛇头正对着他，吓的“妈呀”一声，立刻挂在晨旭身上。

走过去老远，他的那颗心还在通通的跳，吓死人了。

才走了几步，又碰上几个卖虫子的摊子，蝎子蜈蚣蚂蚱竹蛆大胖虫子，有水煮过的有油炸过的，摆的整整齐齐放在竹篇上供人挑选。

一名妇女手拿起一只水煮过的大虫子就放进嘴里……

格叽

小崔捂着嘴转过身，然后又看见一个男人捏了一只毛毛炸炸的蜈蚣放进嘴里……

呕……

等找到汤老太时，小崔已经被这条街的奇葩物品折磨的□□了。

汤老太背着一只新买的超大竹编背篓，背篓里面已经装了很多东西，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这些东西的份量已经不轻了，可她一点儿也没觉得重，仍在兴致勃勃的边走边看边买。

购物对于女人的乐趣，那就不分年龄不分地域。

干辣椒面，一买就是三斤，各种不认识的小酸果，白面，猪肉，酱油，糖，醋……还有祭祀用的香烛纸钱等。

最后，一个背篓没装完，又买了两个背篓才把东西都装完。

小崔很不理解，为什么不买大米、蔬菜和其它调味料呢？

车子颠簸了五个小时进了寨子后他就明白了。

这棵树是野花椒，那株是山胡椒，溪水边长的那都是水芹吧？这山里的野菜长的比菜市场的菜都水嫩，还要什么蔬菜啊？

一棵特別特别粗壮的大榕树下坐着很多人，大榕树的枝丫上系着很多彩带彩条，新的旧的都有，最老旧的已经看不出色彩了。

树底除了人，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米酒粑粑香烛，还有一盆正在燃烧的炭火。

场面挺肃穆。

车子就停在大榕树边上的一处树荫里，汤老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根彩带，面容庄重的拉着青岚下车。

这怎么这么样某种邪教的祭祀仪式啊？小崔的腿都发软了。听说山对面就是那个有名的苗寨，被某位姓查的老先生所影响，这妥妥的就是出蛊出毒出妖怪的地方啊。

就说么，平常人家谁敢徒手抓蛇，谁敢吃虫子蜈蚣，肯定是会炼蛊的人家啊？

晨旭是不知道小司机如何凶残脑补的，就觉得小年轻体力不行，这才开了几天车呐就手软脚软的，欠锻炼。

汤老太对青岚说：“来，回寨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见见老祖宗。”

青岚：这又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祖宗？以前尽给别人当祖宗了，冷不丁冒出来个给自己当祖宗的，还挺稀奇。

直到被人拥着跪在大榕树底下，青岚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个祖宗不是人啊。也是，她不也是一块石头么，照样给人当祖宗。

跪下磕头的时候，青岚想起一句玩笑话，叫你一声祖宗你敢应么？

老榕树一阵摇晃，不敢应不敢应。

村长一阵大笑：“行了行了，老祖宗知道你回来了，岚妮子，你把那根彩带系在树枝上，老祖宗能保佑你一切顺顺利利的。”

这榕树壮归壮，却不难上，到处都有踏脚的树疤，晨旭本来打算由他上树去挂，结果青岚跟猴子一样，三下两下就爬到了一处高高的枝丫上。

所以这是记忆虽然缺失了但本能还在么？晨旭一阵愣神。

这群不认识的村民们反倒见怪不怪，山里孩子谁说不会爬树那都不能信，青岚这样才正常。

事情一完，全村的人立刻围住祖孙两人，还有几个族老凑在晨旭身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和他说话。

青岚耳边全是叽里呱啦，汤老太说的热闹，可惜她一句都听不懂。略无奈的望了望天，很好，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明天就该学习新语言了。

挺押韵，没毛病。

乡民们办事效率出奇的高，十分钟不到，各自的物件各自都拿回去了，留给汤老太一兜子花花绿绿破破烂烂的纸币和满院子的农产品。

老黄瓜，地瓜叶，南瓜尖，大辣椒茄子西红柿，空心菜，小青菜，红萝卜，嫩玉米棒子。

哟，还有几根笋子半篮子山莓。

这些全是乡邻们的心意。

老房子很旧，黑漆漆的，但是打扫的很干净，石板院里的杂草都被清理一空，留下的全是能吃的野菜，嫩生生的挺招人。

灶膛也清理过，陈年旧灰和蜘蛛网都没有，只露出黑黝黝的墙面和被洗的发亮的一只铁锅。

真是够简陋的。

汤老太可没歇着，新买的二十多斤猪肉得尽快处理，再放下去该臭了。先烧了火热了一锅水，把菜刀呀案板呀油罐什么的洗干净，然后才切肉煎油撒盐做坛子腌肉。

另外三个无所事事的人只能屋前屋后的转悠，不转悠也没事干啊，汤老太做的事他们都搭不上手。土灶不会烧，说帮着切肉吧，汤老太那是死活不让动，怕油了衣裳也怕切了手指，浑然忘了年夜饭还是人小兄妹三个烧的。

屋子一侧的篱笆院破败的不成样子，可能是猪或是羊进去过，草上有吃过的痕迹，桩子压倒了几根。

这院子是汤老太的菜园，两年没整理，己是荒草丛生，畦垅都被雨水冲平了。

这回回来也不长住，明天去李有成夫妻的坟茔走一趟，重新安顿好家里的田地房子后又得回京市，等高考成绩下来后得填志愿，还要趁着今年假期长，把腿上的钢板拆了。

幸好青岚找着好玩的事情了，剥笋，小刀一削，手指把笋皮一卷，多拧几下就剥干净了。

夏天的笋远不如春笋鲜嫩，只能当个平常的菜式吃，连炒肉吃都嫌糟蹋肉。汤老太也一样，只用炒肉时剩下的锅底油焖了一下，出锅前洒了一把辣椒圈和蒜末就完成了。

家里只有一个灶口两口锅，得先把米饭蒸出来才能炒菜，处理起来很麻烦。

青岚大概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为什么常常用开水煮菜蘸着蘸水吃了，省事啊。这样大热天，谁乐意在锅灶旁一呆就是半天的？人口要是多点的家庭，做一道菜肯定不够吃，还得油焦火燎的多做几道菜才行，可不是遭罪么。

现在好了，米饭出笼，米汤倒进酸汤缸中，直接就能开水煮菜了，万能的蘸水一出，绝对妥了，贴心贴肺的舒坦。

汤老太蒸米饭时，家里来了客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东西，用竹筒装着，不知道是什么，叽里呱啦一阵子，被汤老太笑容满面的送出门。

然后汤老太提着一只旧篮子也出了门，出门前嘱咐青岚不要再往炉灶里添柴。

没多久就回来了，篮子里装了许多菜，有的菜像香菜，有的菜像韭菜，还有些挺像是薄荷的叶子……看起来都挺眼熟，就是都叫不上来名字。

这老太太干活也利索，舀了水把这些菜都洗干净，哆哆哆的就剁成了细末，得了，这还是要调蘸水呢，青岚从一堆菜中抽出几根辣椒熟门熟路的塞到火膛里。

这次的蘸水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以前那是普通版，这次的是超豪华版。嫩姜末，蒜末，臭豆豉，小酸果，糊辣椒都扔进一只小石臼中一顿捣，捣碎后挖出来和先前切好的菜末辣椒末混在一起，竹筒里倒出半筒淡白色的汤汁一起拌匀。

那味道让人闻着就能流口水。

小崔洗了几根黄瓜柿子一把空心菜一把小青菜，红薯尖南瓜尖他不认识就不敢动，只等着汤老太发话用不用洗。

晨旭以前吃过这些东西，自然是认得的，把红薯尖倒进水盆让小崔全洗了，自个儿坐在一张旧竹椅上慢吞吞的抽南瓜尖上的外皮，这东西要是处理不干净，吃到嘴里磨舌头不说，也影响口感。

也就是他才这么讲究，汤老太吃南瓜尖可从来不抽外皮，嫌费劲儿。

头一次回村子，竟是挺安静，邻居们没怎么上门，即使来了也是把东西一放就匆匆离开，这样疏离冷淡的作派可不像汤老太口中那样热情。

汤老太一边往锅里放菜一边说：“你三太公说等咱们明天烧过纸钱后就开长桌宴，都准备着呢，今天人都去了水田捞鱼去了。我说不用，她们不同意，多少年了，你是寨子里唯一高考过的娃崽，以后要上大学的，得办。”

山上田地不多，产出也不多，收入少，很多孩子上完初中后就辍学了，或是外出打工或是在家干农活，极少有人上高中考大学。

李青岚能读高中是因为汤老太手中捏着儿子儿媳的赔偿金。

也就是从去年开始，村里才开始捣腾山货能多点收入，出去了的人总会有那么几个脑瓜子比较活络，看准了山货市场，从村民手中收货，再转卖出去。

汤老太就是其中的一个。

“你不爱吃薰竹鼠薰鹌鹑么，明天我让你叔公家多养一些，他家的林子不够，我把咱家的林子也租给他。走山鸡也多养一些，你这身体总补不起来，得多吃鸡，让你哥再帮我买几支人参回来。”

青岚心想，我这两年吃的鸡比黄鼠狼一辈子吃的加起来都多了。

这老太总担心青岚的小身板，上次别人送晨旭了一根五十年的野山参，晨旭就给了张嫂让给青岚补身体，这老太也不知从哪听来人参炖鸡大补，买了一只老母鸡，然后整支人参都下了锅。

给青岚补的好悬没喷鼻血，那阵子天气本来就热，青岚难得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辗转反侧。

现在这老太还要给她补？

……

山寨的夕阳很漂亮，一头跌进了群山之中，一头扔照在林稍上，林稍似披了一层细密的金纱，亮丽夺目。

晚饭是搬到院子里吃的，一盆米饭一盆水煮青菜一盘子油焖笋和一小盆蘸水，看着极简单，却是伴着山野中的虫鸣鸟鸣声一起入胃的。

这顿饭从夕阳西下一直吃到夜幕低垂。

月亮还没升起来，虫声不断，星空在头顶闪闪烁烁，有风吹来，屋后的竹林簌簌作响。

灶膛里的火还未熄灭。

进入山寨的第一天，青岚觉得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