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诱仙记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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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复仇大戏落幕了。

国师终于求仁得仁如愿以偿了。

各地的神祠在如火如荼般建着,圣旨传到各地，读书人看了便心潮澎湃，提笔著书立传,一时间，国师的名声空前高涨。待神祠立好后,香火异常鼎盛，挤垮了各地不少庙宇道观。

因为这些香火加持,国师的神魂渐稳,他若意志坚定，则可以鬼神之态修炼，待阵成那日，他就可以真正超脱生死，不死不灭,成为神祇。

这是亦衡留给他的那一线生机。

但事情没有这般容易，他身处魔池之中,时时受到魔毒侵害，要不停的承受皮开肉绽之苦，周而复始,从不断绝。

这才是青岚的报复,成神之路就在前面，扛过去愿望成真，扛不过去,魂飞魄散。

青岚看了他几日，觉的他蜷缩着魂魄不言不语没什么意思，以后就不去看了。

葫芦里东西全空了，冷青岚每见一次总要叹息一次，蓦然有种时过境迁人事皆非之感。她看过国师如今情况后,再不提他一个字，言语间也少了激愤，像在一瞬间，便把过往仇恨都放下了，干脆的令人难以置信。

葫芦没了，家就没了，青岚总觉得幕天席地特别没有安全感，她又不愿到山下的旧房子里住，那都是老光棍们住过的房子，又空了十几年，本身建筑也不好，大多都塌了，没塌的也脏的不成样子。

冷清岚想回仙桃村，她心里其实还挂记着骨席，但是骨席那两字就像她心里的伤，想一次就疼一次。那些被烧的支离破碎的骨头，一如她被命运撕扯的不成型的人生，若不是青岚及时出现，她早如烟雾般消散了。

青岚已经救赎了她，所以，那个骨席就算了吧，她已经不想找它了，它是所有痛苦的过往，她如今已获新生，就不必再执于那些过往了。

但还是会挂念的，不执着不代表着完全忘掉，有些事，是烙在心里的，永远都不可能忘掉。

冷青岚说：“咱们回仙桃村吧，这里没有一颗桃树。”

青岚便问：“你知道仙桃村在什么地方吗？”

冷青岚哑然，她真不知道，以前活着的时候去过几次集市，那集市就叫上里集，她们村以前也不叫仙桃村，而是叫上河村，后来才改名叫仙桃村的。天下这么大，小小一个仙桃村，大概没多少人知道它在哪个郡哪个县府。

冷青岚说：“你情郎许是知道的，好姐姐，你问问他。”

问他？

也行，她的心理年龄已经快到中年了，有些以前不知道认真考虑的事情也该考虑一下了，比如说，分手什么的。

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在胡闹，她只是想给让他改变一下。

他许是自信她一生都无法离开他，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又理所当然的做着他自以为对她好的事情而默视她所有的心情。

她若是以前的青岚该多好，能懵懵懂懂的接受他所有的强势，因为她那时单纯啊，只靠纯粹的喜欢就能接受他给予的一切，不会深究他的好带着几分真心。

现在不行啊，她的心智成长的足够能让她冷静且清晰的看清她们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他在调l教她，往特定的某个方向调l教她，他想让她变成某个人的模样。

从上个幻境开始，她就有了这种感觉，他看她像个未完成的作品，他看她亲近但不亲昵，他对她没有欲l望。

这多可笑啊!

所以，这一回，她就不去亲近他了吧。

青岚心说，原来我可以带着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远离他。

亦衡平生第一次失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分手？

青岚撑着一柄阳伞说：“我知道这个想法对你来说可能是胡闹，但我们俩的确存在着问题，我们谈心的时候并不多，所以，我原谅你不懂我的心情。以前我不高兴的时候会哭，阿奶会买糖哄我，先生也会买果子哄我。长大以后我就不哭了，我不高兴的时候你摸摸我的头我就又变的开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高兴的时候，已经不在满足一颗糖一个摸头，我想你抱抱我亲亲我哄哄我，我贪恋你的一切亲昵爱抚……但你总说让我坚强些，跌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流血了就自己包扎，受伤也要自己忍受……我大概没那么坚强，受了伤痛的确能自己忍受，但我委屈……我委屈啊，你一次都没看见，或者你看见了，但觉得那些情绪太没用，修道之人怎能放任这种无用的情绪滋长呢？所以视而不见不放心上。我在葫芦里疼的几欲昏阙但死咬着不敢昏过去的时候，你在哪里啊？你就在外面，你可以救我，让我不那么疼，但你没有。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意识的机会，不能错过，熬过了这种疼痛对我的修行绝对有益，所以你在外面运筹帷幄，放任我一个人受烈火焚身之痛。你知道吗？真的很疼，比粉身碎骨都疼……然后你出现了，你又一次选择做了自认对我有益的事情。我是你女朋友是和你结了几次婚的人呐，你竟然只专注那些外在而无视我这个人我的心意？正常的情侣难道不是在第一时间打开葫芦放我出来吗？你做了什么？是，你这么做都是为我好，我的理智告诉我要领这个情，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想要你给我的这种好，它告诉我，我只要你放我出来再抱抱我安慰安慰我……你都没做到。如果你当初那么做了，纵是受烈火焚身之痛时我也一定甘之如饴，因为我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一定也在担心我，为了他的那份情意，哪怕再疼，我都能坚持下来没有一句怨言而不是……满腹委屈满腔怨气。我心里在怨恨着你啊……我不想和你笑脸相对，当做无事发生一样，我也不想再和你亲近。我知道你是神，可能还没学会爱人，但是……请给我一段消化这份怨气的时间吧。好爽，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仙桃村怎么走？我想去尝尝那里的桃子。”

亦衡：“……你在怨我？”

青岚平静答道：“是”

亦衡又问：“只因为我没有及时救你出来？”

青岚摇头：“并不是只因为这一件事情，而是积存了太多的事情才对你有了怨气。”

亦衡：“不防细细说来。”

青岚想了一会儿，有些事她可以容忍，比如他的鬼畜作派，但是有些事不能容忍——

“你把我当做谁？你看我的时候到底在想谁？你们都把我当成了谁？”

亦衡蓦然沉默，有些事是该说清楚，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你不说吗？让我来猜猜，你透过我看到的那个人也是神仙吧，她损落了，神魂裂成几个碎片散到各个位面，但她们每一个都不能善终，所以，你们才让我进幻境，目的就是收集她的神魂碎片。我没有编故事的天赋，只隐约的猜了个大概，对不对呢？我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比如，我也是其中一个，若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大概也会像那两本书里提过的一样尸骨无存不得善终。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出现，让我免于书里所说的悲惨命运，可是亦衡，你明明不喜欢那样的我为什么还要回应我的感情呢？你是怕我脱离了你的掌控变成另外的样子吧？你不想让我变成你不熟悉的模样所以会有意无意的塑造我的性格……亦衡，纵然我真的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也决对不会是你想让我成为的那个样子，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性格，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这几个碎片经历过这些磨难还能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亦衡：“……我并没有那样想，也没有刻意那样做，你说对了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那时的你没办法理解这种事，所以我们没有跟你说过，进来后，也没机会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部分事实，那我就帮不将剩下的补全吧。这一时半会说不清，咱们先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青岚看了看四周，大阵外面有几棵大树没受魔毒侵袭，树还活着，地下有一大阴凉，清静凉爽，倒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先撑伞过去，亦衡随后跟了上去。

树底有几根凸起的老树根，青岚找了一根树根虚虚坐在上面，辙了伞。

亦衡并未坐在树根上，他坐在干燥地面上。

青岚急着想听故事，就催亦衡快些讲，亦衡只能将一切事情慢慢道来——

青岚越听越震惊，她真是太小看自己了，她只以为“她”也是神仙，却原来“她”是比神仙还牛逼的存在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老天爷的继女，它老婆给它带绿帽后生下的那种继女，谁知道，她自己就是老天爷本爷呢？

牛逼大发了她是。

听到后来才发现，老天爷本爷什么的，它再牛逼也是一块诱人的大蛋糕，谁都想啃一口。

从食物链顶端直接吧唧一声摔到了食物链底层，生生被人撕了个四分五裂。

嘶，听的人牙根儿疼。

“也就是说，其实，我的敌人根本不是什么天之骄子的玛丽苏和杰克苏，而是他们头顶上的那片天啊？”

亦衡半眯着眼说：“错了，你的敌人不是它们，而是自己。你就是太弱才惹的它们觊觎，你若是强些，就像我，像你兄长，哪个敢觊觎？知道了这些事，你还怨我对你太狠吗？”

青岚点头：“那当然还是怨的。它们对我太狠是因为他们和我的立场不同，它们想吃掉我，是我的敌人。站在他们那个角度，我完全可以理解，虽然侵略无理，但它的利益太大了，大到完全可以忽略那种不道德。如果换做是我，面前有一块大蛋糕吊着，我也会上去咬一口，说不定干的比它们更狠更利落。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人，我可以和任何人摆事实讲道理，唯独不想和你讲道理，因为爱情本身，毫无道理可言。它唯心，一切都由心来说话。你的道理给了我太多的委屈，我为什么不能怨你呢？我计较的是你给我的这些或那些原因本身吗？我计较的是你的心你的态度，你若多怜惜我两分，我就不会有那么多怨气了。”

亦衡忍耐似的说：“我已经足够怜惜你了。”

青岚可不相信：“哈？这就是你的足够？我可去你的吧。哈，你怜惜我，所以让我一个人几度濒死而无动于衷？你怜惜我，所以对我忽近忽远忽冷忽热，想出现就出现，想不出现就不出现？你怜惜我，所以看着我为你如痴如狂毫无羞耻的想和你睡觉你却身心不动变身柳下惠看着我上蹿下跳没脸没皮？如果这些就是你认为的对我足够的怜惜的话，那我只能送你一句话——可去他妈的吧，老子不稀罕你的足够怜惜。”

亦衡的脸又沉又黑，似终于忍无可忍说：“我的确对你足够怜惜了，否则你早被我做死八百回了。我不是圣人，也有欲l望，但是，现在的你，承受不了我的欲l望，所以我才克制。现在清楚了吗？我不是柳下惠，是怕你被我做死在床上。”

青岚简直目瞪口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这猝不及防的高速车，啊～，要死了。

亦衡还是不依不饶的问她：“我说的够清楚了吧？还需要再说的详尽些吗？”

青岚尴尬的头发丝都卷起来了，她悄悄往远处移了移，强扯起一抹笑：“呵，呵呵，这个问题清楚了，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你先歇着，我去看看童儿在干什么。”

亦衡：“不必等以后，现在就清楚。”

青岚重新坐回来，反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一次说清楚了事，要不然以后都是刺。

亦衡继续说：“我们再来说我没有及时将你从葫芦里放出来的事，你既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你好，那就该将心思都放在提高修为上面，因为下个幻境很危险，在你承受疼痛委屈和没命之间，我只能选择让你受些疼痛委屈，因为那些能让你在下一个幻境中活下来。你只有活下来才能开口说这些委屈，你若没了性命，我便是知道你有委屈又能奈何？”

青岚：“……哈？听你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是我太矫情才跟你报怨？你对我稍微温柔软和一点能怎么样啊？难道我是一个一宠就废的人吗？”

亦衡回答的很直接：“是”

这话没办法说下去了，青岚运了运气，把火气压下去，赌气似的转过身，即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看他那张冷硬的脸。

这狗男人真是没救了。

……

话没说清楚，反惹了一肚子气，青岚这两天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

心里憋着心，青岚看这个地方哪哪都不顺眼，更加想去仙桃村了。

平常人出行肯定要打包很多东西，穷家富路嘛，银钱衣裳车马被褥丶粮食灶具，但凡能用的着，只要能拿的动，一个不落的全带上了。

青岚出门，特别光棍儿，把童儿安抚住后，拿把伞就能上路了。

这天下间能伤青岚的人，可能还没出生呢，所以她走的光棍，亦衡送的也放心。

得给她时间散心，将她囚困所生的郁气都散出去，总积着迟早得积出心病来。

青岚只听了仙桃村大致在什么方位之后，就昼伏夜出的开始赶路。得亏她本事大，要不然时不时遇上的野道士和别的妖魔鬼怪都够她吃一壶的了。

青岚本来就憋着气呢，偏偏一些不长眼的总爱撞上来，野道士看她是妖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别的小妖怪看她是一盘红烧肉，见了就想咬一口，口水都流了三尺长，各应的人一眼都看不下去。这回可有撒气的地儿了，只要敢上来找茬的一个都别想跑，打不出屎来算她无能。

一路行侠仗义斩妖除魔，走到仙桃村时已经是大雪纷飞之际了。

小河水清凌凌的流着，十里桃林裹了一层绒装，村里的男人们进林子来背了春天修剪下来的桃枝回去烧火，冬雪再大，贫屋里也暖意融融。

河沿上新结了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咔咔响，青岚踩了几个来回将河冰都踩掉后，撑伞坐在小桥上看周遭的风景。

大雪纷扬万籁俱寂野径云黑，唯村子里人家窗口透出淡淡的灯光，豆黄的灯光，瞬间让冬夜有了暖意。

“唔，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惜迷了路没早点儿来，要不然就能尝到你轻手种下的桃子了。”

冷青岚欢喜又满足，能回来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日子流淌，从冬到夏，并不遥远，只要耐心些总能等到桃子再次成熟的那一天。

但惊喜远不止于她能回到家乡一件，下了水之后，青岚心绪猛然一动，她顺着流水往水藻最密最深处游去，在河底深处，水藻最浓密的地方，一方沁红的骨席正静静躺在那里……

转了一圈，竟又在最初分开的地方重逢了。

这便是最好的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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