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欢凉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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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次宴会是否可以看见蓝姑娘？”

江澄的话让蓝曦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澄会问到云枳。正想要找个合适的答案回答他，一名蓝氏子弟突然走过来冲他说了几句话。

“抱歉，江宗主，突有急事不得不抽身……”

蓝曦臣歉意的站起来抱剑对江澄说道。

江澄摆了摆手说，“蓝宗主自去便是。”

蓝曦臣携那名蓝氏子弟匆匆离去，江澄坐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离开了位置。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姑苏云深不知处了，好像以前和魏无羡，阿姐来这里求学的事情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站着蓝氏的庭院里，江澄一时间心生感概，情绪万千。那时的大家没有经历过现在的事情，单纯又快乐，那应该是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刻，再也回不回去的时刻了。

江澄拦住一个蓝氏弟子，只说要找蓝云枳，问了地点之后，独自走了过去。

他心有疑问，旁人不解，自己去寻便是。

很快江澄来到一个院子前，那院子很是冷清，见不到旁人出入。江澄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可还是在犹豫中踏进了院门。

云枳躺在院中长椅上小憩。她晚上几乎无法入睡，只选择在白日来院中照着太阳休息。长夜太冷了，她唯恐被黑夜包围，所以时刻保持清醒。

江澄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思虑的人，轻步走近，发现她好似在睡觉。眼前的女孩，尽管闭着眼睛，却也透着一股苍白的虚弱。她瘦了很多，纤细的手随意搭在躺椅上，还能隐约看见里面青紫色的血管。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江澄突然收敛起所有杂乱的情绪，只是小心翼翼的走到女孩身边，蹲在她身边。耳边是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的脸庞。

心里是难以抑制的酸，那日百凤山她还曾笑着对自己说谢谢，时间虽过去这么久，他没有忘记过。

“唔……”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云枳迷糊的醒来。一睁眼就是漫天日光，她不得已将手遮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手移开看见的就是江澄。

江澄？

云枳坐了起来，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在做梦吗？

下意识里，云枳伸出了手抚上了那个半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直到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皮肤的温度，她才明白这不是梦。

“不是梦啊……”

云枳迷迷糊糊的呢喃。她还在一片混沌中，无法马上清楚此刻状况。

江澄看着她迷迷糊糊伸过来的手，感受到脸颊上突如其来的凉意。她的手有些微凉，像是暖不化的雪。

鬼使神差间，江澄握上了那只手。云枳的手很小，江澄一只手就可以将她包围。

“发生了何事？”

江澄听见自己问。

“嗯？”

云枳的大脑在恢复运转，她看着眼前的江澄突然明白为何他出现在这里。

“无事。”

她总有千万事情发生，到嘴边只剩一句无事。这本就是她自己的故事，无关他人，没必要讲出来。

云枳抽回被握住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江澄也随她站起来。

“阿姐常说你和魏无羡很像，开始的时候我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你和他一样，总是什么都不说。”

江澄突然说道。云枳是这样，魏无羡也是这样。总是把事情瞒着，似乎自己一人可以解决。他不懂，也难以体谅。自己就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

云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人。少年经历这么多，稚嫩的肩膀还是咬牙扛下了家族重任。他成长了很多，说话间透露着些许家主气势。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澄的话，只能沉默。

很多时候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想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可是张口的那瞬间就是很难。她不是故意想要隔离什么，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要展露自己的脆弱吗？要诉说自己的苦恼吗？要把自己的生活叠加给别人，要感同身受吗？

她是犹豫的，没人告诉过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开口去诉说，该怎么心安理得去得到帮助。

是不是这样的孩子都有这样的通病，面对好意下意识的束手无策，面对事情的首先想到就是自己扛。

不会依赖，没有失望。

江澄看着面前站着的云枳，一腔热血像是被泼了冷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热的蜜蜂，寻求花蜜却扎进一个软绵绵云朵里。柔软却封闭。

他转身要走。

云枳却在这一刻上去拉住他的衣角。

“江澄………”

她轻声叫自己的名字。江澄一瞬间就心软了，似乎刚刚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城堡顷刻崩塌。他总是对她心软的很容易，她只是叫了自己的名字，他就想对她说投降。

他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缘，还是他的孽。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蠢钝之人，彼此心意都能领会到，只是还没挑明说开而已。他知道云枳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懂为何她什么都不说。

不过这也不重要，只要此刻她还好就好。

江澄大概做了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行动，他转身看着云枳，轻轻抱了上去。

或许是自己都想不到，在抱上她的一瞬间，江澄自己的心都蹦了一下。随后是铺天卷地的僵硬。

云枳也吓到了，随即却反应过来，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紧张。那人的胸膛轻轻颤抖着，带着不确定。她鼓着勇气把头靠了上去，能清楚的听见那胸膛里跳动的心跳声。

这是鲜活的热烈。

像是回应一般，云枳虽然没说话，但江澄所有的忐忑，所有不安都被这一靠压了下去。他知道她心有千结，可能无法与外人说。他想要她依赖自己，像此刻一样。

“阿姐的满月宴，你会去吗？”

离开的时候，江澄问她。

“我不去了，替我向厌离姐问好。”

江澄盯着她，确定她脸上没有一丝勉强之意，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阿姐也很担心你，你多保重。”

江澄把眼前的人看了又看，最后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好。”

云枳站在门前，看人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

江澄的到来似乎是一个好的讯号，云枳觉得自己渐渐走向平和，走向现在。她心中还有什么在跳动，不为过去，不为将来，只为此刻。江澄像唤醒这一切的人，他带来的是炙热的冲击和悸动。

不久后，蓝曦臣又一次拿着裂冰为云枳吹响清心音。这一次云枳没有那么痛苦的反应了，她只是静静地听完，笑着向他道谢。

“谢谢你，曦臣哥。”

蓝曦臣看着云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这一年多以来，他和忘机一直看着云枳在这个院中痛苦，辗转难眠。她像是一个容器，被两股力量拉扯，煎熬，对立。一次次被心魔占据，又咬着牙走回来。

她不是在和蓝曦臣，蓝忘机对抗，她是在和自己对抗。

她要更清醒的活着，她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要抗拒那些过去沉溺的噩梦，她总要向前走的。

人生的路是只能向前推进的，沉溺过去的人是会被抛弃的。

似乎是摆脱了一个难解的结，云枳有些开心，然而她却发现，蓝曦臣的眼下带着疲累的乌青。

“最近怎么了嘛？”

云枳试探的问。

蓝曦臣牵强的对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事，最近事务繁多，你既然已经大好，多休息休息。”

蓝曦臣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也没多留，匆匆离去。

云枳看着蓝曦臣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蓝曦臣有事瞒着自己。

若是这一年多里浑浑噩噩状态的云枳一定看不出来，可是她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她看出蓝曦臣的掩饰，知道有什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正在发生。

云枳走出院落，从温氏被蓝忘机带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出自己的院子。

“蓝姑娘！”

“云枳小姐！”

“师姐～”

………

一路上见到的人都热情的同她打招呼，有的甚至还拉着她问她闭关出来有什么收获没有。

可是这一路上，无人提起蓝忘机。大家似乎闭口不谈，不再提及蓝忘机的事情，有所遮掩，有所掩饰。

“发生了什么，这一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云枳拉住一个师妹把人拽到墙角逼问。她才惊觉最近似乎很少看见蓝忘机前来，都只是蓝曦臣来奏清心曲。

再问清楚她回来之后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云枳压着心中的惊讶和愤怒直往后山赶去。

她直冲进寒潭洞，果然看见跪在寒潭洞里的蓝忘机，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是跪在他身边。

“兄长糊涂啊！”

云枳拉着蓝忘机，声音里是痛惜和懊恼。她连以往客气的称呼都没有了，直接以妹妹的身份唤蓝忘机兄长，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这寒潭洞不是养伤之地，随我走……”说着云枳就要拉蓝忘机站起来。

“云枳莫闹！”

蓝忘机拨开她的手，只是跪在那里。

“你当真要为了那个魏无羡如此忤逆蓝先生，你不要蓝家了吗？”

在云枳的逼问下才得知真相，原来江澄来的那日，蓝曦臣被叫走就是因为魏无羡前往金氏参见金子轩和江厌离之子的路上，在穷奇道联合温宁杀了金子勋和随行的金子轩。众仙门世家深觉魏无羡邪傲难控，决议讨伐魏无羡。那场战役里，江厌离为救魏无羡替他挡下了一剑，而魏无羡则失控召唤阴灵血洗不夜天。

据说魏无羡灵力耗尽之时，就是蓝忘机带他离开战场。等他回来云深不知处，大家只知道他自请蓝启仁罚三十三条戒鞭，禁足寒潭三年。

云枳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跪在蓝忘机的身边，同样倔强的想要他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