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太平令（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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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云枳的打断，温宁并没有暴露金丹的真相，于是在观音庙的江澄看着魏无羡并没有那么复杂难堪。

倒是金光瑶，一桩一件件在这座观音庙里终于是说了出来。那些少年时代里被抛弃被轻视的苦涩，那些阴暗又恶毒的诡计，在这一刻终于大白于世间。

在场最为震惊倒不是江澄，而是一直把金光瑶当做弟弟的蓝曦臣。

加上后来被抓进来的聂怀桑，这场大戏终于要在他们几人中间走向结局。

“曦臣哥小心背后！！！”

聂怀桑本来是要将止痛药递给蓝曦臣，谁知在这过程中，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分的喊道。

蓝曦臣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没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其他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魏无羡霍然起身道。

“怎么回事？！”

聂怀桑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说。

“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被蓝曦臣这一刺，所有生念全无。他看向躲在蓝曦臣身后的聂怀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他的眼中似乎淬着毒液，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原是他小看了他，竟然真的是栽到他手上。也是，也是，自己害了他大哥，他哪里能一点报复心都没有。合该是自己被他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骗了，竟然把毒蛇放在身边这么多年。

好样的，聂怀桑，真是好样的。

金光瑶看着聂怀桑又摆出那副无辜模样，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仇人，又有谁会在乎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呢？唯一拿真心对待过的蓝曦臣，此刻也是刀剑相向。这人生数十载，到头来留得住只是这一场空。

最后的最后，他推开蓝曦臣，自己拉着聂明玦倒进棺材里。

轰鸣声中，扬尘飞起。魏无羡他们看着这场面，一时间都失言。或许是被金光瑶的举动震惊，又或许是被他死前的话勾起了什么想法。

江澄看着魏无羡，心中情绪纷繁复杂。如今真相早已大白，金子轩和阿姐的死背后真凶已经死在这观音庙里。

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被宣告无罪。

好像那么多年的情绪都是一场笑话，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我……我就留下了？”

魏无羡转身扬了扬手中的陈情对江澄说道。

这陈情是方才在观音庙里打斗时，江澄从袖中拿出来给他的。

江澄看了一眼一直被自己带在身边的陈情，故作无谓的说。

“本来就是你的。”

迟疑片刻，江澄嘴唇微动，又接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家？”

这话问的又快又轻，若不是魏无羡留心，怕是要错过了。他看着江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兄弟成熟了不少，可是在此刻他好像又回到少年时代，那个在外面站着等自己的人。

“过几天。”

魏无羡笑着回答。

他从来没有怨过江澄，一刻也没有过。更何况，江澄说的是，回家……多么温暖的词，在魏无羡心里，莲花坞就是自己的家。

江澄看着魏无羡，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误解，如今反倒生疏起来。能踏出这一步，就已经是进步，他们还要一点点慢慢来了。

另一边金凌抱着仙子，突然想起小叔叔。

仙子还是一只不到他膝盖高的笨拙幼犬时，是金光瑶把它抱来自己身边的。

他虽然从小就在莲花坞长大，可是毕竟自己姓金，一直呆在江家也不是一回事，于是他有时也会被接回金麟台住几天。那时他也还小，和金麟台上的其他小孩子打架，打赢了却也不痛快，在房间里边疯摔东西边嚎啕大哭，侍女家仆都不敢靠近他，怕被他丢中。

所有人都怕他，或者笑他，只有小叔叔抱着一只小狗来到自己身边。

“我找来这么个小玩意儿，不知道该叫什么，阿凌你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那曾经看着自己的笑容是那么温柔真切，金凌不能相信金光瑶是假装的。

忽然之间，又有泪水从他眼眶中滚滚落下。

金凌一向觉得哭泣是软弱无能的表现，对此嗤之以鼻，但除了汹涌地落泪，没有别的方式能宣泄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恨任何人。魏无羡，金光瑶，温宁，每一个都或对或少该对他父母的死亡负责任，每一个他都有理由深恶痛绝，但又好像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恨不起来。可是不恨他们，他还能恨谁？难道他就活该从小失去双亲吗？难道他不光报不了仇下不了手，连恨都不能恨得纯粹彻底、肆无忌惮吗？

“把脸擦擦。”

突然眼前一黑，金凌觉得脑袋上被盖了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拿，是个手帕。他抬头看向眼前人，是舅舅。

“瞧你那出息……”

看着金凌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江澄想出声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变成嫌弃。

金凌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舅舅的出现倒是暂时打住了他的情绪。

“就是舅舅你总爱这么说话，所以舅母才同你生气。”

他下意识的顶嘴，提到云枳后却讪讪的闭嘴了。金凌想起，他离家出走前，舅母还在看大夫。

“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江澄看着金凌想起自己出来找他的原因，这小屁孩给我离家出走，真的是又倔又叛逆，不经管教。

想着想着就又来气了，揪起金凌的衣领，边走边说。

“还好意思说你舅母，赶紧给我回去。”

这边的事情像是一个隐患终于决堤，轰轰烈烈的同时也迅速落下来帷幕。可是自家的事情还有一堆，暂且也管不到这么多人。江澄抓着金凌穿过人群，往莲花坞走去。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悄悄溜了。

天色还没亮起来，长街上此刻还是静悄悄的，只听见花驴子蹄落地的哒哒声。魏无羡坐在小花驴背上，拍了拍它的臀部。它身上的褡裢里硬邦邦、鼓囊囊的，装满了苹果，大约是蓝家的小辈们给它准备的吃食。

魏无羡从里面摸出个苹果，送到自己嘴边，盯着蓝忘机俊秀的侧颜，咔擦啃了一口，异常清脆。小苹果见自己的苹果被人无耻偷吃，气得鼻孔喷张，直摔蹄子。魏无羡没空理会它，又是几巴掌拍上去，把没吃完的苹果往它嘴里一塞，随后说道。

“蓝湛，还没问你云枳怎么样了？”

他想起之前蓝忘机回莲花坞看云枳，似乎情况很不妙。

蓝忘机想起大夫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灵力全失，右手活动也有障碍。”

“啊！”

魏无羡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差点从小花驴身上掉下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同云枳接触不多，寥寥几次也是各种事情掺杂。他对她没有任何不满，哪怕云枳曾经当众质疑过他。再加上云枳还怀着江澄的孩子，又是蓝忘机的妹妹。他自然不希望云枳遇上这样的事情。

“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魏无羡担心的看着蓝忘机，他知道蓝忘机定是把这件事拦到自己身上。

“先回蓝氏请大夫再去看看吧。”

蓝忘机也看着魏无羡回答。

“我同你一起。”

魏无羡伸手拉住蓝忘机。

氛围正好，蓝忘机似乎想起什么，回握住魏无羡的手。

“魏婴。”

“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魏无羡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事？”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蓝忘机停下，直视着自己正要说话时，两人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奔跑声。

“要命，这么快就有人追上来了？”

魏无羡转头看向身后，谁知来人倒不算糟糕，是蓝思追。

这边蓝思追追上魏无羡验证自己的猜想，那边江澄带着金凌回到了莲花坞。由于心系云枳，甥舅二人脚程比别人快多了，到达莲花坞时天刚微微亮，此时距他们离开已经两天了。

交代完让金凌老老实实回房间休息，江澄自己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枳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

不知这几日她是怎么度过的？

江澄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尖尖的下巴不自觉的想着。

她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可就是这么直直的闯进自己的心里。她和自己一样挣扎在无休止的仇恨里，挣扎在命运无法逃脱的因果里。她是人海里伸向自己的手，是携手并肩的陪伴，是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是孩子的母亲，是自己的妻子。

江澄轻轻拢了拢云枳的头发，自己脱离鞋袜躺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云枳睡得迷迷糊糊，恍然间似乎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困得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的翻了翻身，朝着热源靠近了一步。

“睡吧！”

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背，轻轻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