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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采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蓝天白云,浮光异彩,极是好看。她怔怔瞧了一会儿,眼前却忽地掠过一片黑影,毛茸茸的一个脑袋倒悬在她眼前,骇得少女不由惊叫一声。
那脑袋却也被她这一声吓到,忽地跳开去。
秦采桑以手撑地坐起,看见长剑就在身边,赶紧抓起来握在手里,才觉有些踏实。惊魂未定地看去,才见那乃是一只穿了人衣的猴子。
还好还好,只是只猴子罢了。
等等,那件衣服怎的那么眼熟?
那不是本宫的衣服吗!
秦采桑只觉哭笑不得,再前后左右地看看,只见草地上还有几只猴子,围着她散开的包袱,似是津津有味地玩着她从锦官城买来的小玩意儿。有一只正抱着她那烧饼在啃,也不知是因为猴儿与人不同,或是矮个子只下了一份的量,那猴儿竟然并未昏睡过去。
命啊命啊命。
秦采桑不由叹了口气,摸着空瘪瘪的肚皮,好笑又好气地道:“猴啊猴,你吃了我的口粮,却让我吃什么?”
几只猴儿听她说话,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那穿人衣的一只抓耳挠腮片刻,忽地蹦蹦跳跳窜进林子里去。另几只猴儿见它跑了,也随着一块跑起来,眨眼间只扔下一地小玩意儿,跑得无影无踪。
秦采桑:“……”
这是畏罪潜逃?
她扭头看了看她那只没心没肺的骡子,再叹了口气。放眼望去皆是青山秀林,郁郁无边,却似乎不是从前地方。
她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觉得必然无幸,多亏那深渊下果然有水,潭水极深才挽她一命。秦采桑挣扎了半天,后来力气不支,再加上迷药发作,终于彻底晕了过去,这么想来,大概是被流水冲到此处,捡了一条命,也算她命大。
她正想着,忽闻一阵聒噪,抬头瞧去,只见那几只猴儿竟然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五色斑斓的浆果,一个两个地往她这边丢。
秦采桑捡起一个落在近旁的握在手里,迟疑了一下。书上似乎看过,太艳丽的果蔬往往有毒,不能轻易尝试,这万一……
猴儿见她迟疑,忽然伸手抓过一个,咔嚓咬了一口。再看一看她,拨浪鼓似的摇头,好像在跟她说没有问题。
秦采桑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心说算啦,要么毒死,要么饿死,两害相权,似乎还是毒死好一些。便在河水里洗了一回,递在嘴边咬了一口,只觉甘美可口,唇齿留香,不觉再咬一大口,几下吃完一个,又将剩下的几个也洗了,吃了好几个,才觉自己攒回些力气,站起身来,笑着冲猴子们抱了抱拳,“多谢。”
那几只猴儿互相望望,忽地也学她抱拳,口中喃喃做语,毛茸茸手爪将动作做得不三不四,直把秦采桑笑得打跌。
她把地上的浆果都捡了,理了理包袱,小玩意都摸出来摆在地上,“这些给你们了。”然后拎着包袱提着剑向骡子走去。几只猴儿欢呼一声,冲过去你争我抢地玩闹不提。
那骡子还在不紧不慢地吃草,甚至懒得看主人一眼。
秦采桑瞧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重重拍了拍它脑袋,“骡啊骡,我都懒得说你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自己能飞呢?”
骡子打了个响鼻,抬眼望她,似乎十分委屈。
秦采桑再敲它一下,“本姑娘要叫你扫把星,这名字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谁叫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说着拽起缰绳,不由分说地牵着它走,“走吧,扫把星,咱们找路出去。”
少女一时之间还不敢骑它,这要是再把她撂进水里,衣服可别想干了。
骡子懒洋洋地跟着她的步伐往下游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少女忽然觉得近旁的景色有些熟悉,再一看丢在地上的一块碎布,这岂不就是刚才那地方吗?那碎布还是那只猴儿扯掉的。
“这不对啊!沿着河走怎么可能再回来?难道这河还是圆的不成?!”秦采桑自言自语地惊呼出声。
骡子懒洋洋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趴下不动。
秦采桑被它扯着带了一带,差点跪倒,站稳了之后瞧着罪魁祸首,真想举鞭抽它一顿,“扫把星,赶紧起来,趁天没黑,咱们去上游看看。”
她虽不指望自己攀上那万丈高崖,但起码得知道能走回去。不然……不会有不然的!
少女坚决地摇了一下头,生拉硬拽地把罢工的骡子拽起来,两个拖着步子又往上游走了一回,还是无功而返。
秦采桑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难道只能从水里走?”
骡子打了个响鼻。
少女仰头看了看渐沉的日头,心知若是此时下水,怕是要湿漉漉过夜了,“算了,天色已晚,明天再说。”
她趁天没黑,赶紧进林子里捡回些废柴枯木,试了好多次才勉强生起一把火来。夜色深时,四下里黑影重重,只有草虫鸣声,鸟兽私语,绝无人迹。
少女从未试过这样独处,真正地远离人群,只有骡子偶尔懒洋洋地打个响鼻,还在陪伴。
星空明烁,银河灿烂,她抱着剑躺在草上,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召王讲的牵牛织女星。召王总是板着一张脸,讲起故事来也干巴巴没意味,明明是个多烂漫的故事,由他讲来,偏像刻板书经。但这时想起,少女却忽地泪盈于睫。
想回家。
可是不能。
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这时候回去,算什么呢?
*
秦采桑一夜没有好睡,生怕林中万一有凶恶野兽,总是睡一时醒一时,不敢真正闭眼。此时瞧着流水里自己的影子,都觉得分外憔悴。
她想了想,把外袍脱下,系在骡子脖子上,“扫把星,我去去就回。你机灵着点,可别被野兽吃了。”
骡子白眼看她,嗤之以鼻。
秦采桑:“……”
伸手重重再捶一下它的脑袋,才跳下水去。
潭水很深,越下越凉,逆着水游最难,少女游到后来却忽然觉得容易,待冒出头来,第一眼便瞧见那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骡子。
又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采桑心中又惊又怕,虽从不信鬼神,却也未免着慌。顺着河走看来是不行了,如今也只能……她将目光投向郁郁葱葱的林子,叹了口气,“只能从林子里走走看了。”
骡子哼哧了一声,秦采桑把缰绳攥在手里,拉着它慢慢往林子里走。说实在的,她真不想进去,瞧着就阴森森的恐怖,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野兽。但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好提着剑,走一步,停一会儿,四下张望,提心吊胆。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背上砸了一下,少女惊得跳了一步,回头高声叱道:“谁?!”
只有草丛窸窣,树叶摇动,空无一人。
秦采桑低头瞧了瞧,见地上躺着一只果核,想来刚才砸中她的便是这个。
她想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才走了一阵,身边又掉下一枚果核。
少女回头,只见一只猴儿吊挂在树梢上,身上挂着一堆有点眼熟的破布。
秦采桑不觉叹了口气,“唉,猴啊猴,果然是你。可是本姑娘现在实在没心情同你玩闹……哎不能动这个!”
猴儿却极灵敏地抄出了她手里的剑,一只手抓住树枝,便荡了开去。
秦采桑急着追,“做猴子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猴儿听不明白她的话,兀自荡来荡去,一路欢笑,看她跟不上时,还特意停下来等等她。
少女气得要命,又无计可施,将拖后腿的骡子扔下,紧着去追那顽猴。
猴儿又晃在高高树上,忽然把手一松。
少女赶紧躲开,本想等那剑落地再拿,然而一剑入土,竟然再没踪迹。
她呆愣了一会儿,冲过去看那剑消失的地方,扒开地上草藤,却瞧见一个狭窄洞口。
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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