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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左时戏提到老城主,左玄裳便撇了撇嘴不再同她计较态度一事。

虽说她自认为从未欺负她,反倒是这位修罗城少主时常变着法的与她作对,但她到底承了老城主如师如父的恩情,况且左时戏还是一个小孩子,她便一贯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遇上实在忍不了的,比如上次猪圈那事的缘由,便小罚一番以示惩戒。

想到这,左玄裳不禁暗自叹气,她一向在江湖上肆意张狂,嚣张跋扈,世人旦闻“魔女”之名便恨不得修习飞行之术,躲得远远的。

怎的到了左时戏这里,她便好似养了个祖宗一般处处受气?

唉,古人果真说得没错,恶人自有恶人磨。

正当她思绪飘远之际,身旁那位“恶人”激烈的鼓掌声让她霎时回过神来,左玄裳往武场中央远远一望,只见池墨的长刀此刻已横在张三颈前,只消一厘,便可轻易让鲜血涌注而出。

仿佛早已料到结局,她淡然一笑,优哉悠哉地饮下一口茶水。

那边的青衫弟子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回到自己“主人”身边。

周围一派正道之士见状皆面露不悦,更有甚者已然踏前一步,眸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大概是猜到普通弟子不足以让她出手,灵玑宫宫主冲身旁的大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颔首领命,在池墨方回到左玄裳身侧之际,持着一把软剑轻松跃上了武场中央。

“灵玑宫大弟子裴闻,在此挑战左城主,还请左城主接战。”

同上一位一模一样的话,又是只冲着她来的。

池墨正欲上场,却被左玄裳抬手示意退下。她缓缓站起,毫不顾忌他人眼光,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坐得久了,是该活动活动了。”

说罢,轻功跃至距裴闻五米之处,负手而立。

然而他却并不着急出手,上下打量了左玄裳一眼,说道:“左城主不带武器,在下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还请左城主佩戴武器再迎在下之战吧。”

“赢?”她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且不说你赢我的几率如飞上云端一般绝无可能,单说我的赤练刀,怎是你配得上与之一战的。”

“你!”

到底是正派人士,尽学侠义之心不学讥讽之语,此刻他只能两指并拢指着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末了,恨恨憋出一句“狂妄至极!”,尾音还未落下便朝她攻去。

灵玑宫上下所用武器乃是享有“百刃之君”,“诸器之帅”之誉的软剑,其剑身柔软如绢,不砍不刺,却以能轻易割断筋脉的杀伤力成为四大名器之一。

对付这种武器第一要则便是不能让它离自己的脖颈三寸之近,即使它一击不中,也只需要轻轻一抖便可割其动脉,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这把软剑便是正裹挟着劲风朝左玄裳脖颈处袭来,她侧身躲过,伴随着一阵杀气颇浓的铁器嗡鸣声,裴闻紧追不舍,手持的剑中带着凛冽寒气招招攻其要害。

都说灵玑宫剑法潇洒飘逸,轻快敏捷,动若海上蛟龙,空中飞凤;静似崖间苍松,擎天玉柱(注),可现下在左玄裳眼中,裴闻便如一只正在戏耍逗乐的猴子,不仅毫无美感,连趣味也枯窘贫乏。

甚是无趣。

一丝不耐悄然爬上她的脸庞,左玄裳在一个轻闪躲过其攻势之后,反手握住裴闻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往自己身侧一带,接着迅速一掌打在他右手小臂上。

铁器落地声叮铃哐啷的响彻在众人耳边,裴闻捂着右手手肘连退好几步,五官此刻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豆大的汗珠逐渐遍布他的额头。

他的手断了。

围观的一众人等想必也已看出来,担忧之情纷纷浮现于面,灵玑宫的那位宫主更是把木椅扶手握得紧紧的,生有一副将它捏成齑粉的架势。

他盼着裴闻能就此认输,毕竟比起输赢来说,大弟子的性命更为重要。怕就怕裴闻为了灵玑宫的名誉不肯认输,以左玄裳的心狠手辣,难免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而事实也正是如他所想,裴闻丝毫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只见左玄裳歪头勾起一抹诡笑,下一刻五根白皙细长的手指便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至离地一尺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裴闻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纵使他将内力沉灌丹田,再于周身爆发而出,却依旧无法挣脱她的束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此刻便如这句话古话所述,是生是死皆在左玄裳一念之间,仿若掌中蝼蚁任她宰割。

眼见鲜红的血丝藤蔓一般迅速爬满他的眼白,将他的双眸染得如同嗜血野兽,宫主登时“蹭”地一下站起身,高声道:“左玄裳!我等切磋向来是点到即止,你既来了飞鹤山庄,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别太过分了!”

“点到即止啊...”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就在裴闻已经几近昏厥之时,她忽地回了句:“好啊。”说罢,当即便松了力道。

没了右手的支撑,他便只能以左手撑地,跪趴在地上大口汲取周围的空气,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就在众人长舒一口气,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时,左玄裳接下来的动作却惊诧了在座的一众看客,包括左时戏在内。

她抬脚踩上裴闻张开的左手五指,将内力灌输于脚底,接着稍稍一用力...

“咔擦”,指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得猝不及防,与裴闻划破天际的惨叫掺杂在一起,在这静默的武场内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声量渐弱后,左玄裳缓缓收回右脚,眼底弥漫着令人胆寒的笑意,一派嚣张,“这便是我的点到即止。”

不知是这惨叫过于凄厉,还是即将到来一场暴风雨,周围茂密的树林里登时群鸟四起,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此刻也是黑云压境,一股凉风在武场内肆意冲撞着每一个人。

她抬首看了一眼头顶的乌云,悠悠道:“哦?要下雨了?”

似乎方才的行为让她心情大好,连语气也变得格外轻松,说罢,便负手回身,欲行轻功回至武场边的座位。

可她还未来得及抬脚,身后便猝然响起一道怒意冲天的洪亮男声:“北屠玄裳!你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在座各位具是一惊,连修罗城那方的池墨也难掩脸上的复杂神色,左时戏更是已经离开椅面,紧攥着小拳头,心脏砰砰直跳的盯着武场中央那身黑红长袍。

凉风将长袍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似要卷起一片惊涛骇浪,满天乌云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颇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左玄裳徐徐转过身来,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场血雨腥风,似乎要将那方才出声的灵玑宫宫主淹没至顶。

她轻启唇瓣,声音里透着漫无边际的冷冽寒气,“你叫我什么?”

在场各位任谁都看得出来萦绕在她周身的阴狠杀意,偏偏那宫主不仅毫无退缩之意,反倒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堂堂修罗城城主,连自己的姓氏也不敢认么?”

左玄裳原姓北屠这是江湖皆知的事情,江湖人同样也知晓,但凡是想活命的,“北屠”二字就绝不能在她面前提起。

虽说她向来心狠手辣,但让她拼上性命杀人,以命换命一事她是绝不会做的,可若是提起“北屠”二字就不一样了,那便如同失了桎梏的恶鬼猛兽,就算折断双臂,废掉双腿,也要用牙齿让你命丧黄泉。

灵玑宫宫主显然是知晓这一点,此刻紧握着剑柄的手心已濡上一层汗意,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正蓄势待发。

自己的大弟子在她手上受这般折辱,无论如何都是要讨回来的,哪怕今日自损八百,也誓要伤她一千!

池墨手中替她握着的赤练刀此时正在剑鞘里剧烈抖动,他心觉不妙,还未出声叫住她,长刀便“倏”地一下直飞入她的掌心里。

“你找死!”

伴随着尾音的沉重坠地,左玄裳提起赤练刀便冲那宫主飞身而去,其他派掌门纷纷起身欲阻止这场风暴,连池墨也紧随其后赶去阻止。

左玄裳现下已全无理智,可他却还记得他们此次所行之目的,若是现在与六大派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于他们并无任何好处,且日后若想再查出闭关弟子的线索,更是难上加难。

眼见刀尖愈来愈近,池墨却连她的衣角也未碰到,正暗叹计划泡汤之时,远处忽然闪过一道寒光,随之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长剑,直直刺向左玄裳的刀身,将她的力道打消,阻止了她的动作。

长剑因为惯性插入她左侧的地板里,稳定身形后,她眸中爆发出更强烈的怒意,正欲将这背后“捣鬼”之人揪出,却又见原本插入地里的长剑抖动两下,随后剑柄朝上向天空飞去。

剑柄落在一位雪衣白裳,一尘不染的男子手中,他自众人上空翩然落下,仿若谪仙临世一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一张堪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出尘之面,此时正对左玄裳浅浅一笑,他徐徐作偮轻启薄唇,“在下乃飞鹤山庄秦老庄主的闭关弟子,邢川。今日冲撞了左城主,还请见谅。”

清如晨间露珠,又如山间深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搅得各怀心思的众人无法平静。

这场宴会的神秘主角,终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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