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大梦忽已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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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是不是传说中的祸世魔头,傅斯乾他都要定了。
封止渊斜倚在软榻上,偌大的魔宫空无一人,他把玩着指间摇曳的一团青光,饶有所思地回忆着三个月前正邪大战发生的事,眼底晦暗不明。
当日在无极山上,那人将自己的名字说出,也坦白了来自异世的事,想来早就暗自做好了打算。
“傅斯乾……亿万斯年,一掷乾坤。”
封止渊轻声喟叹,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当日的场景。
“相信我,我会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傅斯乾就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拿起遮日便迎上了九天之上的劫雷。
那劫雷粗壮如柱,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子,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吞噬人间。
遮日被誉为神剑,银宿也曾说过,遮日剑中蕴含着能毁天灭地的力量。
此时,能毁天灭地的力量与天道本源的力量相抗衡,爆发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此消彼长,互相抵消。
在劫雷的冲击下,神剑上的金光不减反盛,从剑中逸散出的强大力量消磨了部分劫雷。
它们像两股极端的力量,反斥彼此的存在,相遇只有一个结果:不是劫雷吞噬遮日,就是遮日湮灭劫雷。
傅斯乾一袭白衣,左手握剑分毫不退,他右臂垂在身侧,白骨嶙峋,皮肉是被风听寒用九灭一鞭一鞭削下去的。
他宽大的衣角在劫雷溅起的火星中被点燃,在蔽日的乌云之中,火焰灼燎着布料,留下一串泛着黑边的痕迹。
风听寒心中大为光火,心疼之余对于这人的自作主张十分不领情,他宁可拉着傅斯乾一起死,也不要傅斯乾为了救他而去找死。
更何况他心口上有遮日留下的两剑,纵是逃开了劫雷,也活不下去。
于是在傅斯乾咬着牙与那劫雷对抗时,余光中突然显现出一点青光,他本来已经被黑云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周看不见一点光亮,那青光像是从天边炸出,带着世间万事万物所不及的光与热,就这般闯入他视线当中。
!!!
傅斯乾登时睁大了眼,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眼角流下——“风!听!寒!”
他该想到的,他的小徒弟是心软到会拉着他一起赴死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对抗劫雷。
在那巨大的、蛮横的阴霾之中,风听寒为他送来了光明,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道青光,它们分担了一部分几乎要碾碎傅斯乾的力量。
他本该是在这场与天道的较量中溘然长逝的异世访客,却因此人生出再世为人的恳切希望。
傅斯乾其实心里并没有把握,虽然他猜测在这个世界上有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与身份,但是否在他死后能找回,这点并不明确,方才他也确实是抱着必死之心迎上这劫雷的。
风听寒唇边溢出大量血迹,他笑得古怪,乍一看比哭还要难看,断断续续地说:“师尊,你是……想丢下我吗?”
傅斯乾心中不落忍,他甚至愿意为了这人从地狱中爬回来,又怎会想丢下,但他一张嘴就涌出大口的血水,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风听寒艳丽的眉眼中掺了一股狠劲儿,像是赌咒一般说道:“我不会让你丢下我的,无论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休想。”
云霄之上,九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亮光,一时间竟压过了旁边遮日的光芒,隐隐有与那劫雷分庭抗礼之势。
风听寒的身体开始溢出大量的魔气,其中不知掺杂着什么东西,丝丝缕缕不像是魔气会有的样子,在半空中凝聚成数十条又粗又长的触手,狠狠扎向地底。
只见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被汲取了本源力量的无极山剧烈摇动起来,状似野兽的嚎叫声从地底传出,像是压抑已久的怒吼,又像是被打扰的不悦。
“风听寒,快住手!”
乐正诚面色大变,剑气划分成几股,朝着那雾气凝成的触手上砍去。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继续下去,无极山决不能因此毁于一旦。
随着那触手汲取的力量越来越多,各大门派的人渐渐觉察到不对劲,他们身体中的灵力仿佛被压制住了,天性驱使着他们向未知的东西臣服。
来自生命本源的威胁,令越来越多的人出手,他们不再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加入了这场阻止风听寒继续的计划中。
赵正阳接连骂了好几句,不情不愿地跟上众人的步伐,怨毒的目光在半空中的两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不远处的乐正诚身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窥伺已久,仿若下一秒就要咬住猎物的咽喉。
半空的劫雷越来越粗,不再像是渡劫飞升才会出现的劫雷,更像是要降下毁灭的惩罚。
若是这劫雷降下,不说他们所有人,整座无极山都会被夷为平地。
蒙着面的男人踉跄了下,目光中显出痴迷的神采,他看着空中因多股力量碰撞交织出来的景象,轻声感叹:“真美啊,多像之前长澜之战,若是能看到血染遍半边天就好了。”
在他身后,一个人影悄然出现,缠着纱布的手腕细瘦诡谲,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掐住了男人的咽喉:“抓到你了,渊族的小家伙。”
那是一种极为好听的声音,具备碎玉与冷泉交织碰撞的美感,渺远又冷傲,透着微微沙哑的质感。
即使被扼住咽喉,蒙面男子也没太大的反应,反而低低笑了一声:“阁下这回不用刀了吗?”
当初用一把刀插进逍遥盟青帅的身体里,利落又干脆地扔下拈花,没有一丝犹豫。
那人的回答是两指一拧。
“阁下神出鬼没,伤了人又偷东西,不说声抱歉就算了,怎么还一上来就想杀人灭口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那本应被捏碎喉咙而死的蒙面男子,不知怎么化作了一截枯枝,真正的人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身后。
褪去了宽大的衣袍,蒙着脸的人露出一张疏淡的面容,仿佛杏花春雨下袅淡的青烟,显出一种几近透明的玉色,淡绿色千层纱随着他走近在空中停滞,像一团稀薄欲散的流云,暮霭一般萦绕腕间。
他摇着扇子,指节轻扣,浑不在意地看着身前无声靠近的人。
若是那忙着阻止风听寒的正道众人停下手看一看,定能认出这人就是无极山失踪多日的长陵仙尊,晏君行。
那细瘦的腕子再一次袭来,出手如电,却被晏君行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阁下究竟何方神圣,三番五次袭击在下,可否将缘由告知一二?”
还是那样动人的声音,却说着令人极度不悦的话:“你不该活在世上。”
晏君行愣了一瞬就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的大笑话:“该不该活在世上,阁下说了可不算。”
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术法掩住的面容显得一团模糊:“异族亡种,你该死在那场天灾之中。”
“天灾?”晏君行骤然变了脸色,镂云扇中射出几支细针,穿透空气朝着那人而去,“哪里有天灾,那分明是某些人的诡计!”
远处的劫雷突然劈下,傅斯乾早有感应,事先将风听寒挥落,一个人拿着遮日冲到那劫雷中。
他是凡胎肉.体,受不住这霸道的力量,当即一身血肉被劫雷吞噬大半。
晏君行面前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停下动作,远远向天边望了一眼,连那几支细针扎进身体都不顾得。
不想自己此击能得手,晏君行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人骤然化为虚影,几支细针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那人消失之前,晏君行听到他极其轻微的叹息声:“废物。”
风听寒怒不可遏地看向半空,他本以为自己的态度表达得足够明显了,可傅斯乾竟然敢这样做!
被挥落地面的魔尊一口气坠在心底,身体中被压制住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随着风听寒落地,那汲取力量的触手都消失了,窥伺已久的人突然出手,暗器与剑影同时朝着风听寒砸去:“封止渊,受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赵正阳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在他胸膛上,赫然穿过两支银色长.枪,枪尖闪着暗光,显出无尽的弑杀之气。
两道白绫从天而降,姜九安姜九澜直接冲到赵正阳面前,将那长.枪拔了出来,然后毫不在意地往赵正阳身上又补了两枪。
若是傅斯乾在场,定然会十分欣慰,这姜氏的姐妹花终于有长进了,没忘了补一枪,知道斩草要除根了。
燕方时姗姗来迟,他接到消息便往无极山赶,宋如欢纠集众人,他操心烟华楼事务,虽占了个右护法的职位,却无异于被架空。
甫一落地,燕方时就看到风听寒倒在血泊之中,心头那个血窟窿更是扎红了他的眼。素来端方自若的燕楼主险些跪倒在地,握紧了拳才抑制住自己没直接哭喊出来,他踉跄着扑到风听寒身前,带着一同赶来的烟华楼众人跪倒在地:“是我来迟了。”
表面上,烟华楼在修真界中属于中立派,以偌大的消息网著称于世,实际上,烟华楼楼主燕方时是魔界右护法,这烟华楼也是魔尊封止渊留下的一张底牌。
狡兔三窟,无论是芥子境还是烟华楼,在风听寒还没有成为风听寒时,他实实在在是个惜命的主儿。
烟华楼是魔界的下属!
这个消息令四周的正道修者尽皆变了脸,没有人管刚被姜九安姜九澜两枪杀死的赵正阳,众人心里都在打鼓,不为别的,就为烟华楼那堪称恐怖的消息网。
世上哪儿有光风霁月的人,不过是藏得够深。
正道不比魔界,一个赛一个的,都以清风朗月自比,不说其他,就是烟华楼中收罗的各色隐匿信息,放出去是一砸一个准。
原先以为烟华楼既非正道也非魔界,总不敢把消息放出去,做那些个得罪人的事,现下突然得知烟华楼是魔尊封止渊的地盘,不少人都慌了神,紧紧盯着燕方时,想着怎样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他。
风听寒刚缓过一口气,就被燕方时吵醒了,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无奈道:“哭什么,本尊还没死呢。”
他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向半空,刚过去一道劫雷,此时天空显出一点澄明的颜色,像是雨后初霁。
乌蒙的云层破开一道口子,血淋淋的人出现在半空中,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傅斯乾低下头,和风听寒对视良久,而后,他忽然一笑。
似冰雪消融,天光清透。
风听寒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他抓着九灭就要飞身上前。
燕方时突然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腰,长声怒道:“尊主!尊主你看看四周,这都是为你而来的人,你难道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若是战死,未有怨言。
风听寒握紧了拳头,一一扫过身前之人,无论是被宋如欢策划带来的一众魔修,还是跟随燕方时而来的烟华楼众人。
他是从魔修一步步打上魔界王座的,硬生生从老魔尊手中夺下权柄,封止渊代表的不仅仅是魔界尊主,他同时是一众魔修心中的信仰。
一视同仁,不曾抛弃。
“阿祯。”
被遮日重伤,又被劫雷所伤,风听寒的声音很淡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中。
燕方时,小字祯。
他的名字,从来只有一个人能唤,他们从来不只是主仆,他们是在阴暗岁月中携手走来的挚友,当年封止渊救他一命,这辈子燕方时都以这人为尊。
燕方时怔了一瞬,而后死死咬住嘴唇,这个名字,眼前人只在有事相求时喊过。
他不想听风听寒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不得不听。
“阿祯,抱歉。”风听寒一根根掰开腰上的手指,他看着半空,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阿祯,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
青影掀起万丈狂澜,一道巨大的口子在半空浮现,风听寒徒手撕开魔界入口,将一众属下尽数送进魔界。
他站在那入口前,既像一座杀神,又像一个保护者。
不愿放走魔修的人源源不断扑上来,都被他一一击开,他嘴上说着任性,却没有忘记为跟随他的人讨一条生路。
力有不逮,再强的人也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攻击,他半跪在地上,身上尽是不同法器留下的伤口,却始终没有从那入口前离开一寸。
漫天下起了血雨,以一己之力扛住劫雷的人流下血泪,心如刀绞,恨不得挡在他身前,替他受苦,护他无虞。
那是他的小徒弟,明明可以离开,明明那么怕疼。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啊——”
第二道劫雷劈下,有一部分落在圣贤殿前,直接砸出了一个深坑。
众人陡然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那劫雷原本隐匿在乌云之间,尚不能窥得全貌,如今撕裂云层,正露出真实的模样。
“这劫雷会毁了无极山的,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
“那昭元仙尊怎么办,还有那魔头?”
“昭元仙尊不能离开,他得扛着这劫雷,这是他徒弟惹出来的。”
“没错,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收那魔头为徒,这劫雷也不会落到无极山上。”
“先把那魔头杀了,不能让他活下去。”
……
傅斯乾咬紧了牙,那劫雷中带着强大的压迫力,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要被碾出神魂的感觉,在这压力之下,他的五感也变得越来越敏锐,能清楚地看见跪在地上的风听寒,能数出他的小徒弟身上有多少伤口,同时也将众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恍然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就这么算了吧,让那劫雷落下,让那群人都一起陪葬。
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从紫黑色的劫雷中冒出无数声音,无一不在嘲笑,无一不在劝诱。
嘲笑他救了一群多么恬不知耻的人,劝诱他放弃保护这个世界。
“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松开手吧,让伤了他的人都去死……”
就这样松开手吧,让这污浊的世间毁灭。
傅斯乾双目充血,俯视着脚下的众人,仿佛嚼碎了血肉,一同啐在他们身上:“要本尊护着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本尊的爱人?”
他盯紧了风听寒身旁的人,看着那人将长剑捅入风听寒肩窝,彻骨透心。
“尔等,怎敢!”
乐正诚愣在当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昭元仙尊,那人疏淡无情,即使知道对方和徒弟在一起了,他也没感觉出对方在这段感情上有多么认真。
他以为不过是合适而已,风听寒只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那谪仙般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厌了倦了。
不然,怎么会在问出答案后直接捅了风听寒两剑,剑剑穿心而过。
仙就是仙,不可能和人在一起,红尘风月不过过眼云烟,到头来还不是要回归正道。
可此时,那人竟然扛着劫雷,怒不可遏地看着伤了风听寒的人,还称呼风听寒为……爱人。
乐正诚心中一震,只觉某些说不清的东西从心头浮起,一阵灼烫,烧得他眼角泛起热意。
也许,仙也会眷恋红尘。
又或者,那人并不是仙,他只是道人,而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红尘。
叶茗光一剑劈在风听寒脚边,将偷着摸上前的修者击开,怒斥:“他已是强弩之末,半空还有替你们挡着劫雷的人,现在趁人之危,杀人家爱人,当真不要脸了吗!”
一旁众人群起而攻之:“这是魔界的魔头,茗光仙尊可得睁开眼看好了,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没错,我们杀了他是替天行道,至于那劫雷,本就是昭元仙尊欠下的债。”
乐正诚终于听不过去,强劲的剑气逼退众人,沉声道:“正邪有殊,但大义之前,至少该保存道心,我们自诩正道之辈,如何能趁人之危?就是不看在昭元的面子上,也须得敬重为战而死的忠义之辈。”
“他封止渊算什么忠义之辈,你们无极山就是蛇鼠一窝!”
“没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此时不诛杀封止渊,日后他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齐书昀突然笑起来,“不过借口罢了,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各位此时动手,不过是想发泄罢了。”
乐正诚闭了闭眼,叹息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道之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最是侠义。
正道之人,不同于魔界的就是他们至纯至善,毕生追求大道。
正道之人,行事正大光明,作风磊落,美名远扬,妇孺孩童皆知。
……
晏君行嘲讽一笑:“嗤,所谓正道。”
“师尊,师尊,师尊……”
一声又一声,敲碎了密闭的空间,将所有蛊惑的声音都驱散。
傅斯乾目光坚定,一字一句认真坚定:“纵然我不爱世人,但我愿为他保护这个世间。”
风听寒是他的心尖无上,是他对于世间唯一的惦念。
“不过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值得。”
傅斯乾声音深冷,仿若三九严寒下的浮冰,极沉极凉。
他费力地腾开手,任由一丝劫雷泄露,正好砸在圣贤殿上,将富丽堂皇的大殿砸成一片灰烬。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令众人一惊,他们呆愣地看向旁边,方才那里还是好端端的样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堆焦土,透露着一丝丝毁灭的气息。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谁敢再伤他一下,今日本尊就拉着你们一起死在这劫雷之中!”
某些情况下,威胁远远比劝说来得有用,他话音刚落,想对风听寒出手的人就跳开几米远。
劫雷强横,也不知昭元仙尊能不能扛住,见讨不到好处,不少人骂了几句便撤离了。
风听寒勉强睁开眼皮,看着身旁的叶茗光与乐正诚,幽幽地叹了口气:“本尊可不会承二位的情。”
若是傅斯乾在场,定能听出他话里隐隐的笑意。
可惜此刻没有能懂他的人在。
叶茗光拧了拧眉,哼道:“本来也没想过让你承。”
叶茗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江清婉一直没走,此时跟在叶茗光身后,深深地看了风听寒一眼。
她不同情这人,魔尊永远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乐正诚仰头看了看半空,叹息道:“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吗?”
那劫雷总会落下,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风听寒眯起了眼,血顺着他眼睫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艳丽的血花。
他说:“凌云仙尊早些离开吧。”
早些离开吧,都离开吧,让我们两个人待在一起,一起迎接死亡。
魔界的入口是风听寒强行撕开的,是不可逆的入口,只能由这边进入,不能从魔界过来,他已无力将这入口封上,一时半会无法消散,只有等他身死道消才能合上了。
乐正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风听寒跌坐在地上,摩挲着九灭的鞭柄,视线紧紧凝在半空中。
那个人,说好了陪他一起死的。
他看见劫雷飞速降下,身披血色的人向他而来。
他张开双臂拥住了这人,只一瞬便被推开,灼热的力量灌入他胸口,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大力将他掀翻,推入了身后的入口。
风听寒不敢置信地看着傅斯乾,在他掉进魔界入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人冲他笑了,笑得嚣张恣意:“我不想陪你死,所以只能你陪我活。”
“宝贝儿,等着我。”
傅斯乾从冰棺中仰起头,他不敢眨眼,怕流下泪,也怕一闭上眼就看到那时的风听寒。
怕看到风听寒那张脸上的绝望神色。
晏君行近来总是外出,这蛟林蝶海中只有他一个人,无趣得紧,每日恢复的记忆也有限,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想风听寒了,不,或许现在该改口了。
——那是他的封止渊。
上古时期的记忆,大多冗长而枯燥,傅斯乾一边回忆一边感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忍受那种生活的。
虽然大多数是枯燥的,但也有颇多有趣的事情,有趣的来源自然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时候的封止渊,青葱年少,那是真正的少年模样,和这辈子虚假的风听寒不一样。
那时封止渊是无垢城的大弟子,风光无限,常常被一群分不清种族的女子围追堵截,出个门都得捂得严严实实的,跟做贼似的。
那时的封止渊,性子和现在大为不同,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嬉笑怒骂,无论哪种模样都生动得很。
傅斯乾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时他从北海出来,尚不通晓人情世故,绷着一张脸像冰块似的,仿佛天生无喜无悲。
长街之上,他和装成女子的封止渊撞了个满怀。
那人一张艳丽至极的脸,纵是装成女子也不违和,反而娇俏可人,风华无双,一袭红衣似火,艳极美极,是批命人的琉璃毫也描绘不出的颜色,唯有“绝色”二字堪堪可概括。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那一团火在燃烧,少年眉眼张扬,比北海的春光还要明媚,纵使是他,第一眼都为之倾倒,怔愣了两秒。
“我是封止渊,你叫什么?”
他开口男儿音色,引得傅斯乾又一怔。
天生地长的灵智,傅斯乾从北海狂澜中降生,一剑平九州,被世人誉为“北海战神”,多么盛大的场面,多么难对付的敌人,他从未皱过眉头,却在遇见封止渊的时候接连失神。
“我……我没有名字。”
在他们熟识后,封止渊又追着问了好几遍他的名字,傅斯乾才无奈地给出这个回答。
他无父无母,于世间又无能称得上长辈的人,自然没有人起一个名字。
世人敬重他,却是敬而远之,他自己明白,所以也从未把自己当作人,至于人才要的名字,也与他无关。
那时的封止渊可以用大大咧咧来形容,少年没经历过风雨,对所有事都抱着最美好的想法,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北海战神不懂他的想法,封止渊在他面前就是个孩子,无论是年纪还是心性:“我不需要名字。”
封止渊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自顾自地念叨:“怎么能不需要,每个人都要有名字的!”
他想说自己不是人,但见封止渊那么开心,索性改了口:“随你吧。”
这是北海战神第一次妥协,而他本人也没料到,从这以后,他还要为眼前这个妥协千千万万遍。
封止渊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乐颠颠地拉着他去书局翻典籍,最后极为郑重地拍板决定:“亿万斯年,一掷乾坤,我叫你斯乾好不好?”
不知是因为有了名字,还是因为眼前的人,他破天荒地笑了下:“好。”
上天入地,沧海桑田,从此都有这个人唤他一声“斯乾”。
前世今生,也只有封止渊有唤这个名字的权利。
傅斯乾抬手挡住眼睛,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就知道,他名叫“傅斯乾”定然有特殊的意义。
亿万斯年,一掷乾坤,前世的封止渊给了他最好的祝福。
“傅斯乾”的特殊意义就是封止渊。
在书外的世界里有种说法,说是你给出一个名字,就建立了羁绊,代表获得名字的一方属于你,你要不离不弃,也要生死相随。
思及此,傅斯乾笑得更欢了,前世的封止渊给了他名字,他们两人就绑到了一块,三生石奈何桥,都要一起走过的。
正邪大战,他擅作主张将风听寒抛入魔界,自己扛下那劫雷,眼下封止渊已经醒了过来,却一直没有动静,想来定是被惹毛了。
若再知道前世的事……
傅斯乾不敢想象,只默默祈求自己的小徒弟能心软些,再心软些,别让自己追太久。
等他的神魂与身体融合,拖的时间太长,怕是就要控制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了,他想触碰封止渊,想将人揉进怀里,想比他们做过的所有都再进一步。
若是无法满足,他怕自己真会忍不住把人抓回来,拿链子锁在身边。
封止渊掀起眼皮,嫌弃地看着燕方时四处张望,然后从门口摸进来,也不知这人什么毛病,堂堂魔界右护法,像个贼似的:“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哪有亏心事,我就是怕被你放出来那条龙逮到,这两天整天逮着我问这问那,问怎么才能帮你管理好那一窝邪祟精怪,他是龙不用休息,可我是人啊!”燕方时长吁一口气,指着自己的眼睛告状,“你看我这眼睛底下,一圈青黑了,出个门都有乱七八糟的妖修问我是不是荒淫无度!”
封止渊笑个不停,睨着他眼下的青黑,啧啧出声:“确实像荒淫无度的模样,看来阿祯榻上的小妖精挺厉害的。”
燕方时脸一黑:“那小妖精比我,不,比你都高都壮。”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语气里满是生无可恋。
封止渊笑够了,大发慈悲地顺着他的意思道:“等会儿我让银宿带那一窝精怪出去逛逛,不烦着你了,成不成?”
燕方时点头如捣蒜:“成成成!”
说着,他眼睛一转,把藏在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铺在封止渊面前,献宝似的谄笑几声。
封止渊额角直抽,一方面是因为这人笑得实在过于猥琐,另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东西,这他娘的什么玩意?!
黑的,小指般粗,长长的一条。
——十多根。
“我听闻你打听过这个,颜色粗细都照你的意思,特地从各地搜罗来的,保管结实,渡劫期高手要挣开都得费一番力。”燕方时拿起其中一条,连连不绝地赞叹道,“若是再辅以灵力,就能彻彻底底把人锁死。”
燕方时竟然给他送了十多根锁链!
封止渊特别想一鞭子把这人抽到殿外,是谁把这闹心玩意儿放出来的,银宿呢,让那条精力过剩的傻龙再陪燕方时这货聊个几天几夜吧。
把这货那点旖旎心思都聊干净了,“精”尽人亡才够!
省得出来作妖。
燕方时全然不知封止渊在想什么,也不知他自个儿千方百计求来的恩典快泡汤了,心里只觉自己真是魔尊大人当之无愧的贴心人儿,考虑周到,思索全面。
漂亮!
于是在银宿接到封止渊召唤后来到这里,燕方时还在做着脱离精力旺盛小青龙的美梦,瞅着害自己气虚体弱的银宿都顺眼了不少,别说,这小青龙还挺清秀的。
封止渊面无表情地把榻上的锁链划拉到朝思里,这玩意儿放外边不太好,教坏未成年小龙怎么办?
银宿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主人,你找我吗?”
封止渊点点头,嗤笑出声:“休息够了吧,带着人去各大门派转转吧,除了无极山,都去转转,就当是为本尊送一份礼。”
小青龙眨巴眼睛:“送礼?主人为什么要给他们送礼?”
“这个‘礼’可不是你以为的礼。”燕方时磨了磨牙,显然是还记得正邪大战时那群人伤封止渊至深的事,狠狠道,“那些门派中有不少人,在你主人身上捅过剑扔过刀子,你以为你们怎么拖了三个月才被放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主人被他们重伤,差点醒不过来,一直昏迷了百日。”
银宿从曲归竹那里听过一些关于正邪大战的事,只是曲归竹当时为了躲避蒙面男子,抢了浮屠百景图就赶紧躲起来了,直到燕方时带人过来才敢出现。
结果没等看见什么,就被一块打包扔进了魔界,知道的只有封止渊受了重伤,昏迷百日才醒过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直到这时,银宿才从燕方时的话中拼凑出些许大概,只是这一点点,就够他悔恨愤怒了:“他们该死,竟然敢如此伤害主人,都怪我没有在主人身边保护。”
燕方时继续火上浇油:“你在也阻止不了,那各大门派都是一块上的,你主人被劫雷所伤,又为了保护我们离开,失去了还手之力。可那群人仍不肯罢休,一起出手,到后来,更是生生拿着剑在尊主身上戳窟窿……”
燕方时说着说着就想起当初封止渊从入口被抛进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无数法器叠加的伤口,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那些在封止渊身上捅刀子的人都挫骨扬灰。
“够了。”
封止渊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不是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摊开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银宿满脸怒气,仿佛被拔了逆鳞一般,咬牙切齿道:“我妖族尚且知道不趁人之危,这些人真是无耻下流,太无耻下流了!”
他不懂世间的言辞,无耻下流是曲归竹骂人时常用的话,小青龙性子单纯,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么一句。
封止渊捏了捏眉心,叹道:“行了,现在知道怎么‘送礼’了吗?带着人去吧,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尽量避免伤到凡人。”
“好,我这就带人去‘送礼’。”小青龙雄赳赳,气昂昂往外走,刚走两步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委屈巴巴地说,“主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各大门派。”
封止渊面无表情地指指燕方时:“让右护法带你去。”
燕方时还沉浸在愤怒交加的情绪当中,猝不及防就被银宿拎了起来。
拎起来的,没错。
银宿拎着个燕方时丝毫不费力,健步如飞,转瞬便出了大殿。
燕方时一脸茫然,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拎着走出了魔宫,他欲哭无泪地扑腾挣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觉得这条龙清秀真是脑子有病!
在两人走后,封止渊又摸出划拉到大氅底下的链子,绕在指尖上端详,耳侧一点点爬上红意。
链子都准备好了,那人什么时候能如约来找他?
等着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封止渊冷笑出声,他才不等,他要亲自把人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抓人去喽~
最近有点卡文,所以更新比较晚,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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