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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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罗期末汇演的那一天从晨起便开始刮风，吹得路人头发和围巾四向飞舞。沈毓修还不能走路，只能带着轮椅让司机载他去中戏。浑身被管家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吹进风。风流倜傥的沈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臃肿装扮，但是为了去看弟弟的演出，他也只能忍了。否则他根本没得出大门的机会。

这场表演系一年级的期末汇演并没有得到广泛的关注，演出海报孤零零张贴在公告栏的一角，无人问津。在这个时间段，每个学生都在忙碌着自己的期末考试。

沈毓修的装扮和轮椅并没有引起特别瞩目，学校里搞行为艺术的先锋“艺术家”们太多了，比这更出格的比比皆是，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只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多看几下沈毓修的脸，暗道这个帅哥以前怎么没见过。

汇演场地在礼堂最顶层，面积是三个礼堂中最小的一个，舞台甚至没有沈家老宅的餐厅大。观众席位很紧凑，最前排和舞台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沈毓修来得算早，被傅管家推进小礼堂时，座位还很空，可以随便挑选。只有最前排是评委就坐的位置，已经摆好了矿泉水和铭牌，是有主之位。但沈毓修的轮椅个头太大，能塞进他的只剩边角的几个位置。挑挑拣拣半天，也没多少余地可选。

“算了，就这里吧，懒得再挪来挪去了。”

傅管家心里替沈毓修委屈，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就给小少爷包下国家大剧院单独演一出算了。

安顿好之后，傅管家就给沈希罗打了个电话。沈希罗正好在后台化了妆，梳了发型，换了身民国时代的宝蓝色描金蝙蝠纹长衫，金丝边眼镜往鼻梁上一架，便是活脱脱一个旧贵族青年。

岳朗演的是新时代留洋归来的知识青年，穿西服戴西帽，和沈希罗是决然不同的扮相。

魏琳则是旗袍打扮，富贵妖娆，演沈希罗的妻子。

还有两个角色是沈希罗所演角色的妹妹，和前来讨要资军费的军官。

岳朗看着大家，心中最是兴奋，邀着大家合影，又撺掇着沈希罗和其他几个单独拍几张。

“以后你们谁成了大明星，我就三五不时把这些图甩出来写通告蹭热度。”岳朗笑嘻嘻地说。

“那你可得和希罗多拍几张了。”魏琳笑着打趣。

岳朗立刻楼了沈希罗来了个十连自拍，拍完看着照片长吁短叹。

“不行，希哥简直合照杀手，谁在他跟前都变成了棒槌头，盘子脸。这要po出去，谁还看我啊。”

其他几个人走过来看照片，魏琳立马笑得开怀：“这么一对比，你真的好做作，好油腻啊哈哈哈哈哈。”

岳朗嫌弃地看了魏琳一眼：“你看看你，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待会上台别拗不过来了。”

魏琳一推岳朗肩膀，戴着翡翠手镯的手臂往沈希罗臂弯一挽，轻轻微笑，立刻从豪放少女变成温婉妇人。

岳朗一时语塞，只好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行，你牛逼。”

几个人一通玩闹，把将要上场前的紧张感抹去了大半。

接到傅管家的电话，沈希罗对岳朗说要出去看看。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是我家里人来了。”

“哦哦。”

岳朗旋即放心下来，他最怕这种节骨眼上出茬子。

沈希罗出去时，陆陆续续来看表演的人已经坐满半场，他最先看到的却不是沈毓修，而是刚从通道口进来的陆勋言。陆勋言很高，身材笔挺匀称，一身挺括西服大衣，鹤立鸡群，十分扎眼。

而沈希罗穿单薄长衫，在一群呢子大衣羽绒服里像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迹，醒目非常。

他们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在昏昏的灯光下相撞。

沈希罗先撇开了眼，陆勋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沈毓修。他心下摇头，沈毓修可真是能折腾，沈希罗居然也让他来。

沈毓修被沈希罗的扮相震了下，又被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陆勋言震了下。

他脑子有些混，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勋言。他脑袋没抽风吧，放着大好休息时间不要，跑到这种逼仄的地方来凑热闹。沈毓修敢打赌，就在刚才那一小短路，肯定有十几个男女在计划着怎么要到陆勋言的联系方式。

陆勋言在沈毓修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他观摩沈希罗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他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到来很不受欢迎，但很快他就知道是高估自己的存在感了。

沈希罗审视了一圈，没有在沈毓修身边看到除了傅管家外其他的沈家人，尤其是保镖。

沈希罗：“保镖呢，我嘱咐过要带着他们。”

沈毓修：“我带了。”

沈希罗：“那他们人在哪里？”

沈毓修：“他们太显眼，我让他们留在车里了。”

沈希罗的眉峰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皱起来。

沈希罗：“现在，通知他们过来。”

他不会去问沈毓修出于什么目的把保镖带出来又放在车里，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沈毓修，自己对他的做法很不满。

沈毓修张了张嘴，没说话，看神情像只斗败的公鸡。

处理完沈毓修，沈希罗微微偏头，向陆勋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沈希罗以为陆勋言是来看什么新欢旧爱的。

看到保镖来了后，沈希罗才回后台去。

看着那抹宝蓝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陆勋言撤回注视的视线，对沈毓修说:“你该听他的，现在不比平常。”想要你消失的人可不在少数。

沈毓修说：“现在他是哥哥，我是弟弟了。”

沈毓修的口吻让人完全不觉得他在抱怨，甚至能感觉到他自言语间不由自主透露出来的几分得意。

陆勋言只是笑笑，没有接话。他一直知道沈毓修看待沈希罗从来都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滤镜，这让沈毓修比任何人都更迟钝，更容易陷入一种理所当然的单方面臆想里。所以就连陆勋言都能察觉到的莫大变化，对于沈毓修而言，只是纨绔胡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开始做真正的沈家人了。

不过无所谓了，陆勋言知道沈毓修和他都乐见于沈希罗的这种变化。在这个立场上，他们是一致的。

沈毓修没有问陆勋言为何来，他从没想过陆勋言是来看沈希罗演出的，这在他的阅历之外，如果问出来陆勋言是来看哪个相好，那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

沈希罗他们那个节目排在第七个，他演一个患有肺痨病的旧地主，因为传染病而终日足不出户，困守宅馆。他有一个美貌却守活寡的妻子，一个在女高上学，受到新潮思想冲击的妹妹。死水一般的生活因为留学归来的昔日好友和前来募集军费的军官而发生了变化。

按照出场的人物顺序，第一个登场的就是沈希罗。

落下的帷幕逐渐向两侧拉开，灯光亮起，照亮舞台右侧一颗枝叶凋零的树。距离树不远处，舞台中央布置着一间古色古香的厅堂，厅堂最上座的红木椅子上坐着穿宝蓝描金蝙蝠纹长衫的男人，亮堂堂的灯光却显得他脸色越发惨白无力。

沈希罗一出现，便引起观众席的骚动。

“是他……”

“听说他……”

“特意过来看他呢……”

“太好看了吧……”

“这个颜值是真实的吗？”

陆勋言注意到很多女生的手机相机这会儿都停不下来了。

舞台上的沈希罗，毫无疑问给陆勋言和沈毓修带来极强的震撼感。当一个熟悉的人在舞台上变成另外一个人，那种感觉绝对是非常奇妙的。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评委席上的席玉玲。

以她的资历，新生的期末汇演是劳不动她大驾的。只是原本的一位评委老师家中突然有事，拜托席玉玲帮忙顶替，两人是好友，席玉玲闲着也是闲着，也就来了。

席玉玲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沈希罗，那样的一张脸，那样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印象深刻。更何况当席玉玲对沈希罗还未开启的演艺道路宣判终结时，她一样觉得遗憾。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舞台上和沈希罗重逢。大少爷在收获那样一番打击后难道不应该迅速热情消退，继续满世界度假的日子？

席玉玲清楚沈希罗的底细，所以她知道沈希罗的进步有多大，尤其是改掉了那个时刻紧绷，无法彻底放松下来的缺点。

但如果要席玉玲给这个节目打分的话，她至多只会给六十及格分。

话剧和影视剧不一样，影视剧可以靠剪辑和切镜划分群戏里的轻重缓急，一次性输送大量信息，但话剧不行。作为即时表演，观众的注意力同一个时间只会在一处，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绝大部分话剧的演员数量很少，一幕戏的矛盾点也会尽可能压缩到极致，最好就是双人戏，简单却充满张力。

但沈希罗他们的这个节目却有五个人同时在场上！这就出现一个让观众很为难的事，我到底看谁好？

沈希罗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便在他没有台词，灯光也将他埋进阴影里的时刻，他仍然吸引着观众的视线。

他演的这个角色却恰恰不能有这么强的存在感，不能这么光彩照人。

以观众的角度来看，沈希罗演出了角色的阴郁和苦闷，但沈希罗的演技没有把他那惊人外貌压下去，观众看到的还是他的颜值、他的脸，这就是作为演员的失败。

但席玉玲也是欣慰的，玉不琢不成器，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很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