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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荒谬了

陆勋言猜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显而易见的。

他把手里剩下几盎司葡萄酒的杯子环绕在虎口内转了一圈,打量站在他面前的蔚霄。

蔚霄从着装上看是无可指摘的,混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堆里,是新鲜的东方面孔。

年轻,美丽,饱满。

却陌生而不合时宜。

“我必须承认,你出现在这里很令人惊讶。”陆勋言换上了惯常用的表情。

“我以为你会先打个招呼,好久不见之类的。”

“如果我愿意的话。”

“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让你没有准备,我向你道歉。”

陆勋言的目光带着严厉地审视,仿佛蔚霄是什么不经允许就擅自闯入的罪人,“你似乎特别擅长混入不属于你的宴会里。”

蔚霄仿佛被蛰了一下,“我可以解释,这些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是吗。”陆勋言缓慢地说:“但我恐怕更愿意相信我自己发现的。”

蔚霄紧了紧喉咙,说道:“我知道我在一些事上犯了错误,我的虚荣心驱使了我犯错。我一直想向你坦白,但我实在太胆小,太懦弱了,我怕你会蔑视我,讨厌我,离开我……”话至此,他已哽咽得快要说不下去,眼角泛泪,“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陆勋言沉默着,抬起酒杯,仰头喝下一大口葡萄酒。

“如果你说完了,那么我该走了。”

蔚霄猛地抬眸,泪水潸潸地看向他,睁大了眼睛,表情像是撕裂的画布般发布刺啦的声响。他拉住陆勋言的袖子,不让他能轻易离开。

“你就这么狠心?”

“…………”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感情,难道就不值得你怀恋哪怕一秒钟?”

陆勋言的表情一瞬间仿佛岩石一般坚硬起来,“你还敢提起那些事?!在我面前的那些表演,我真该给你颁一个影帝奖杯,是吗?我被你骗得团团转的日子,你高兴吗,自豪吗?两个家族的人仿佛小丑似的被你握在手里摆弄,足够满足你那小小的虚荣心了吗?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谈感情,你不配提起!”

蔚霄畏缩了一下,在极度震惊中剥开的面具终于泄露出他真正的情绪,那是悲伤、困惑和真正的恐惧。

“恭喜你挑了个好地方来见我,我不会想搞砸好友的订婚宴。所以现在,在我能控制住自己不掐断你喉咙的时候,给我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蔚霄脸色苍白,颤颤地松开了陆勋言的袖子。他知道陆勋言是做得出来的,陆勋言有绅士风度,但不代表他不会做恶事。

“我真的很抱歉。”蔚霄几乎要哭了,真情实意的。

“我不需要。我不想原谅,也不接受道歉。”

陆勋言把空酒杯用力置在桌上,他转身离开时,蔚霄没有再试图阻止他。

宴会花园布置得像一座小型迷宫,巨大的园艺树和蔷薇帐篷巧妙地将人们的视线阻拦在一小块局限的区域内。这给了陆勋言很大的逃脱空间。他走到花园的一边去,突然有了喝酒的欲望。

在他喝第二杯时,脚步匆匆的尤金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脸惊喜走过来拍他的肩膀。

“瑞恩,终于找到你了。”

陆勋言手里还端着酒杯,杯中剩下的酒夜已不多了。

“怎么了,找我有事?”

“你突然消失不见,马修也说不知道你在哪儿,所以我过来找找你。”

“我能消失去哪儿?难道你不该陪在未婚妻身边吗。”

“不用担心,萨曼莎去换衣服了。”

尤金一只手搭在陆勋言的肩膀上,凑近了他的脸,“那么,这是真的?”

陆勋言反问:“什么?”

尤金轻声说道:“我看到你和一位陌生男性在香槟塔旁似乎产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

陆勋言侧目:“你的眼神真好,尤金。”

“瑞恩,你知道……”尤金看了陆勋言一眼,“我不是想指责你什么,只是如果今天你收敛一点的话,真的会对你很有好处。”

陆勋言皱起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尤金递给陆勋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来吧,瑞恩,仪式快要开始了,找个好位置坐下吧。”

陆勋言耸了耸肩:“yes,mom。”

尤金锤了他一拳:“不要这么粗鲁!”他们一边走向布置着纯白丝绸地毯和花圈拱顶草坪,“我是为你好,提个建议,想玩的话还是要先解决伴侣问题。”

“说真的,尤金,你真的要在你的订婚典礼上和我讨论我的婚姻问题吗?”

“你是个糟糕的例子。”

“你说得对,所以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我很爱萨曼莎。”

“她也爱你,我知道。”

“婚姻是一件大事,可能不需要多么充满激情和爱意,但至少是能够相互容忍的。我希望接下来的几十年,不会后悔自己在这一天的选择。你知道吗,瑞恩,其实在一开始,萨曼莎真的很讨厌我。”

“嗯?”

“遇见她,我才知道,我也只是个凡人。”

现场交响乐队的演奏曲目从巴赫切换到肖斯塔科维奇,宾客纷纷从花园各地聚拢过来,在走道两侧的座椅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远远的,陆勋言能看到换过一身更为隆重礼服的萨曼莎握着捧花,款款走来。

陆勋言忽然问道:“尤金,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尤金说:“什么?你指哪方面。”

陆勋言苦笑一下,摆摆手,随便找了个座位:“没什么,当我胡言乱语吧。快去台上站好,可别让淑女久等。”

尤金朝陆勋言扬了扬嘴角,绕过座椅区,从一侧走上了花团锦簇的礼台。

夜幕逐渐落下,黄昏的光朦朦胧胧的披散着。年迈的牧师祷念圣经时,一边用浑浊的双眼严厉地注视宾客区。陆勋言能听到附近还有虔诚的教徒跟随牧师低声默念。虽然在这种时候走神确实不太礼貌,但想到这段祝词还会持续三十多分钟,他就很难假装自己是一个专心沉浸在宗教仪式里的人了。

正常来讲,这对于一个订婚仪式来说,步骤有些过于严肃繁重了。

陆勋言转而告诉自己,或许是尤金太爱萨曼莎,即便是订婚,也要走一个完整的过场。

只是心里另一个声音辩论道,若是当真这么喜欢,何必要用订婚这个充满变数的环节。

尤金和萨曼莎站在牧师前,形象完美,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经过漫长的祝词宣讲后,新人终于从并肩站立变成面对面。

尤金为萨曼莎准备了一只鸽子蛋钻石,切割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切面,镶嵌在白金戒托上。当丝绒礼盒的盖子掀开,硕大的钻石即便在黄昏中,亦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萨曼莎伸出佩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尤金半跪下来,缓慢又渴望地托起她的手,亲吻指节,再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他们结婚时,尤金才能为她脱下象征闺阁未嫁身份的白手套。

当尤金站起来亲吻未婚妻时,台下宾客纷纷献上热情的掌声。

这一瞬间,陆勋言忽然觉得尤金邀请他来参加订婚宴实在有些恶意,且尤其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蔚霄。

仪式结束后,天已经彻底暗下。会场从露天花园转移到别墅内,接下来的重头戏除了自助晚宴外,还有社交意义重大的交谊舞会。

陆勋言吃了些东西,应付了几个前来攀谈的老同学,准备找个时机早点离场。

舞池里,缤纷裙摆妖娆地旋转着,珠宝华彩在水晶灯下曼妙地闪烁。

“瑞恩”

陆勋言转过头去,“伊莎贝尔?好久不见了。”

伊莎贝尔身材高挑,面孔带着高加索人的精致和锋利,黑色长卷发披散着,显露出法式风韵。她是法俄混血,系出法国名门望族。她在索邦念社会学,后来又转到斯坦福学法律,在学校时就是滑雪健将,社团主席,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舞会女王。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似乎很惊讶在这里看到我。”伊莎贝尔眨了眨眼,“不过我能理解,毕竟我是一个曾经对男方求而不得的人,不是吗。尤金没有道理邀请我过来。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有给我发邀请函,是我听说他要和某个乡下来的女人订婚,打电话给他强硬地说服他给我入场券的。”

陆勋言哑口无言,尴尬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他真的不想掺和这档子事。

“安心,瑞恩,我不会拉着你一起去抢亲的。”伊莎贝尔凑近了陆勋言,调笑似的跟他说悄悄话:“说起来,我倒是看到一位小帅哥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你,那眼神,叫人看了真是心碎。”

陆勋言无动于衷:“是吗。”

伊莎贝尔冷哼一声:“劳拉说得对,你和尤金这种人是习惯看人心碎的。”

陆勋言觉得自己很无辜:“你要埋怨尤金,何必牵连上我呢。”

伊莎贝尔说:“我和他,你从来都是偏帮他!”

陆勋言说:“yhness,尤金真的不适合你。他需要的是崇拜他,为他生儿育女,放弃个人事业,除了血拼购物,其他一切都围绕着家庭转的女人。你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伊莎贝尔说:“我知道,我只是不相信他真的爱那个女人。”

陆勋言摇了摇头:“别说气话了,伊沙,你甚至不愿意直呼她的名字。”

伊莎贝尔说:“我不是在赌气,凭借你们男人那稀薄的直觉,怎么可能发现这种微妙的差别。我喜欢他整整十年了,瑞恩,如果他会爱上什么人,也绝不是那个女……萨曼莎。他们之间根本不来电,你感觉不到吗?”

“…………”陆勋言犹豫一下,回答着:“加上这一次,我只见过他们两面。”

“萨曼莎不符合他的理念,瑞恩。他怎么会娶一个对他的家族毫无助益的女人呢。你该明白这一点。”

“也许那只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放弃传统想法的人。”

“他不是你!瑞恩。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主义的人!而且,他很明显更喜欢男孩子。但他是天主教徒,他永远也不会和一个男人结婚的。”

“伊沙……”

“这一切都很奇怪,不是吗,他那么急着宣布找到了真命天女,仿佛是恨不得表现自己有多幸福。”

“这是他的事,伊沙,我们不能把手伸太长。”

“瑞恩,你是他的好朋友,或许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之一。”

伊莎贝尔的眼神是难以置信,她几乎是失落地说:“我该知道你们这群男人都是该死的冷血动物。但是,瑞恩,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走向毁灭。”

“他只是订婚了,伊沙!”陆勋言下意识在舞池里搜寻尤金的身影,却发现这位宴会男主人不知消失去了哪儿,“你需要冷静,你喝了太多酒0。”

伊莎贝尔感觉到陆勋言顾左言他的潜在意思,语气终于冷淡下来,“我没有喝醉。你等着看吧,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陆勋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天的一切看起来都太荒唐了。

他转身想从酒桌上端一杯酒,伊莎贝尔忽然给他使了使眼色,他侧头看了眼,有金发碧眼的优雅男人向他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略带拘谨的蔚霄。

陆勋言的视线在两人时间来回打量俩番,轻轻碰一下伊莎贝尔的后腰,伊莎贝尔会意地贴在他耳旁说道:“那是威廉·艾略特,bvaria集团主席,若要论血统,尤金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陆先生,见到你很高兴,你也是,德拉莫洛小姐。”

伊莎贝尔假笑一下,轻轻抬了抬酒杯示意:“好久不见,艾略特先生。不给我介绍一下您身后的小帅哥吗。”

艾略特拍拍蔚霄的肩膀,将人带到跟前来,“这是凯伦·蔚,他是华国人,德拉莫洛小姐看过凯伦为bvaria拍摄的最新香水广告吗。”

“凯伦……”伊莎贝尔佯装惊讶,看一眼蔚霄,笑道:“还没有,不过我想我需要补习一下了。是不是,瑞恩。”说着,她撞了下陆勋言的肩膀,明显是认出来蔚霄就是之前盯着陆勋言看的心碎之人,“啊,艾略特先生,上次见您还是在肯特侯爵夫人的晚宴上,您可是大受欢迎,我想找您共舞一曲都寻不到机会呢。现在不知您愿不愿意赏这个光?”

陆勋言额头冒起几条青筋,看向伊莎贝尔的眼神几乎是愤怒的。

艾略特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给蔚霄和陆勋言牵线搭桥,伊莎贝尔愿意主动留空间,艾略特自然是从善如流。

“荣幸之至,德拉莫洛小姐。”

伊莎贝尔放下酒杯,微笑抬起左手,艾略特立刻牵起她的手,步伐轻快地滑入舞池。

陆勋言摇了摇头,对蔚霄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蔚霄忙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真的要死缠烂打!”

陆勋言怀疑地看了蔚霄一眼。

蔚霄捏了捏拳头,终于说道:“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只是……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只是过来说一声再见的。艾略特先生人很好,他得知我想跟你道歉后,才帮我引荐。”

陆勋言:“…………”

蔚霄说:“我和你初次见面时,你请我喝了一杯酒。这次,也让我们用一杯酒结束吧。”他朝不远处游弋俸酒的侍者招了招手,侍者端着银质托盘走过来。

陆勋言看着蔚霄,“这是最后了。”

蔚霄点了点头,眼睛是悲伤的形状。

陆勋言伸手在托盘上挑了一杯酒,透明玻璃内,葡萄酒液暗沉如血。

蔚霄挑了旁一杯,清透的白葡萄酒。

陆勋言想,喝完这杯,他就回去了,酒杯还未沾唇,看到尤金风尘仆仆地从大厅外走进来,领着一人。

尤金迅速找到他,叫道:“瑞恩,你……”话茬在看到陆勋言身边的蔚霄时戛然而止。

陆勋言的手在看清尤金身后的人时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和蔚霄隔开距离。抬起的酒杯僵在半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尤金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干巴巴地介绍:“瑞恩,希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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