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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欢自辅佐幼帝登基以来,接触的都是朝堂大臣,她一面要应付那些觊觎皇位的其他皇子,一面还得与摄政王辅政大臣周旋,所以,若不是比较重要的人物,极少能被她放在心上。
偏偏,这里面有一人是例外的。
没有人能想到,盛极一时的南唐,最后不是毁在那群狼子野心的人手上,而是被一个原本微不足道的人颠覆。
就连苏瑾欢自己,也十分讶异。
她上一世死的早,可神识并未散去,关于南唐后来的事,她亲眼看着那群人折腾,也亲眼看见了张易安如何以宦官的身份一步步从后宫走到了前朝,明明这个人那时已经拥有了常人无法拥有的权力地位,可偏偏,他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
宦官祸国。
苏瑾欢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即轻笑出声。“清弄,把人带回长宁殿。”
清弄微微颔首,似有所指的请示道:“公主,可要……?”
苏瑾欢缓缓眨了眨双眼,“不用,把人救回来带来见我。”
“好的,公主。”两人默契的交流着,地上的人早有侍卫上前查看具体情况,张易安转醒的时候,眼前的景色还看不大清,他倏地侧了侧脑袋吐出了之前喝的湖水,余光便刚好看见前方两个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远……
苏瑾欢没再让清弄推着她赏景,日头渐渐上来,他们这边刚回到长宁殿,便有一大群人上前伺候。苏瑾欢简单的修整了一下,清弄很快便从外方端着消暑的酸梅走了进来。
“公主,魏公公来传信儿说圣上五日后便起驾回宫了。”
苏瑾欢捻起了一颗酸梅,漫不经心道:“今年怎么这么快?”
清弄随手拿起了团扇给苏瑾欢扇了起来,“说是南方发生旱涝,圣上忧心百姓,便不欲在行宫住了。”
苏瑾欢轻轻咬了口,她看了眼屋外,也不知之前的话听进了没有,“今儿个那人呢?”
“他醒了,不过奴婢瞧着那人身上不利索,让人先带其下去洗漱去了。”
巧的是,清弄这边的话才刚刚说完,屋外便有人来报,说是人带过来了。
苏瑾欢给了清弄一个眼神,清弄会意,搁下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张易安很快便被带了过来。
他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也简单处理了一下,屋内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的做着自己的事,他屏住呼吸,小心的踩着厚实的毯子走了进去。
苏瑾欢坐在堂上,她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的人,轻蹙了蹙双眉。
“奴才拜见公主。”
有些沙哑的嗓音,与她印象中那个运筹帷幄的人差别有些明显。
“抬起头来。”
这是张易安第一次这么近的与贵人接触,上方之人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乍闻这话,张易安身子一僵,却是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慢慢的抬起了头。
茶白的金线镶边长裙,葱绿抹胸束腰,身前是小小的弧度,彰显着主人的如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张易安快速的把视线往上一提,一张小巧却又不失威严的脸庞瞬间便入了他的双眼。
张易安在观察苏瑾欢的时候,苏瑾欢也在看着他。
她上一次见着他时这人已经位极人臣,明明出身卑微,但身上却找不到任何懦弱的影子,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撇开宦官的身份不谈,当真也算得风华绝代。可现如今,也不知是否是这人契机未到,除了那张还算俊美的脸庞外,旁的实在是与普通人无异。
瞧着对方眼里忐忑的样子,苏瑾欢嘴角噙起了一抹弧度,“张易安?”
张易安快速的收回了视线,“回公主的话,奴才名叫张和。”
“张和?”苏瑾欢眉间再次一紧,语调瞬间冷了一分,“谁让你改的名字!”
她喜欢这个名字,就如同欣赏这个人一般,莫名的换了名字,这让苏瑾欢对自己所知道的上一世的事产生了极大的不确定感。
虽不知苏瑾欢变脸的缘由,可张易安却下意识的解释道:“公主恕罪,这是奴才从出生便带着的字,非他人所改。”
苏瑾欢神色稍稍缓和了一分,却是不由分说道:“改了。”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易安二字不错。”
突如其来的改名,张易安不敢有异,连忙将身子俯地,“奴才遵命,谢公主赐名。”
许是察觉到自己态度转变的有些奇怪,苏瑾欢侧了侧身子,轻轻拨弄了一下桌前的文玩,“今儿日怎么回事?”
旁人苏瑾欢不了解,但关于张易安,她上辈子的神识跟了这人好几年,从起初的好奇再到欣赏,可以说,她怕是除了张易安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了。
向来都是这人算计人的份,今日倒是奇了,若非她撞见,岂非是命都交代在水里了?
张易安没想到身为公主的苏瑾欢会关心这等问题,他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坦白相告。
苏瑾欢瞧着张易安的拇指与食指下意识的摩擦了一下,她双目微动,嘴角很快便勾起了一抹弧度。
“怎么,在想如何敷衍本宫?”
张易安的眼里瞬间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好奇本宫怎么会知道你想什么?”苏瑾欢饶有兴趣的继续说道。
张易安冷汗直流,连忙把头磕在地上,“奴才不敢。”
苏瑾欢示意清弄推着她上前一分,“让本宫猜猜,你这会儿心底定然已经十分慌乱,许是还想着堂堂公主殿下,为何如此有耐心的与你交谈?”
不得不说,苏瑾欢此间每说一句,张易安心里的冷汗便无形中多了一分。
这些事,当真便是他此时所想的那般,分毫不差。
苏瑾欢被推到了张易安的身前,她轻轻的弯了弯身子,来到某人的头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道的话轻声道:“本宫可有读心术,你可还要试试?”
“公主殿下折煞奴才了。”读心不读心,张易安已经来不及关心,他只知道长宁殿这位,许是什么都知道了才会有此一言,这么一想,他之前的事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回公主的话,奴才犯了错,挨了五板子,又不小心撞见了一些阴私,招的人惦记,才有今日的事。”
苏瑾欢噙着笑把身子靠回了椅子,她的手指在椅子边缘敲了敲,“犯了什么错,又撞见了什么事,怎么,还得本宫问一句你才说一句?”
“奴才不敢。”张易安轻轻的吸了口气,苏瑾欢没有说话,他心下会意,继续道:“是奴才偷看了藏书阁的经书,犯了宫规,总管罚了奴才,修养的时候撞见了尚膳监的陈德公公与宫女私会,在……”说到这里,张易安的语气顿了顿,他余光看了眼苏瑾欢的锦鞋,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把实情道了出来,“……在行苟且之事。”
苏瑾欢听着前面的话还面带笑容,可待听到这最后一句时,脸上的神色却是突然滞住了去,她敛了敛双目,“张易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回公主的话,奴才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奴才的命是公主救的,怎敢欺瞒殿下。”
□□后宫,这是何等大的罪名,苏瑾欢不知张易安口中的陈德是什么人,但既然能使唤手下做事的,想来不会是品级一般的宫人。
张易安尚在地上安静的跪着,苏瑾欢神色微动,知道某人担心什么,她眉间一挑,故意道:“行了,那你回吧。”
“公主?”张易安有些不敢相信。
苏瑾欢微微把脸一沉,“怎么,还要本宫再说一遍?”
“求公主恕罪,奴才已经被陈德公公视作眼中钉,若此间再回原处……”后面的话张易安并没有说,不过很明显,他都被害过一次,想来如此无权无势的一人,被人再杀一次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哦?”苏瑾欢语调微微上扬,“那关本宫何事?”
苏瑾欢要故作不知,张易安也没有办法,他心下着急,唯有保持一个姿势匍匐在地,不敢应话。
苏瑾欢瞧着张易安如此模样,心下略微有些失望。
这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人相差着实太远。若是后世的他,此时应该无论如何也能对她的话应对自如。
室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清弄瞧着自家主子看着地上的人微微发愣,她虽意外,可却也继续着手上摇扇的动作没有搭话。
少顷之后,苏瑾欢回过了神色。她虚眯了眯眼,转而臃散道:“你识字?”
“回公主,识的一些。”
“谁教你的?”皇宫内,宦官多数都是迫于生计被送进来的,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入学,更遑论识文断字。
这也是困扰了苏瑾欢许久的问题。
上一世的某人,文才并不输给朝堂上的那群迂腐之人,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一个宦官,识字已然不易,还能有如此成就,光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张易安听到这里,心底升起了一股希望,“宫内有人识几个大字,奴才偶尔瞧见,记了下来。”
“在藏书阁你看的是什么书。”苏瑾欢继续问道。
张易安面上有些尴尬,“回公主,是《诗经》。”
“还算有些本事。”苏瑾欢侧了侧身子,随意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本近日来打发时间看的话本,扔到了地上,“翻一页读给本宫听听。”
苏瑾欢问的越多,张易安心底的那抹猜测便越发的肯定,他定了定心神,小心的把话本拿到了手中。
这是他的机会,他必须得把握好,张易安告诉自己。
苏瑾欢给的书本与藏书阁精心装裱的差距甚大,纸质也显得低劣了许多,书本没有名字,由一页泛黄的纸张包裹,张易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本,虽然心下狐疑,可面上却也面不改色的将其翻了开去。
他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瞧,看着有字便念了出来。
“梁生瞧着小娘子那胸前的一对……”
话声突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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