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19 番外·烨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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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烨遇刺对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卿婳倒是想把这件事告诉永安帝，但无奈苏瑾烨坚持，说与苏瑾欢说也是一样,苏瑾欢彼时虽已对南唐的事不再插手,可苏瑾烨的事她还是注意的,所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重拿轻放来形容那是再贴切不过。

卿婳并不知道这一次“惊险万分”的刺杀其实不过是苏瑾烨的一次试探,她更不知道的她所救下的公主其实是虚凤真凰，博学多才足智多谋的卿家小姐，难得的在一次阴沟中翻了一次船，且这船一翻一不小心就翻了一辈子。

经历了这件事,苏瑾烨对这名看起来瘦弱的太傅有了新的认识,这样一个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多的接触的人,在危险时刻也愿意舍命相救,那若是其与自己接触多了,岂不是会对自己更好？

有时候，你永远无法明白一个从未体验过温暖的人陡然碰到一抹可以触碰信赖的温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卿婳与苏瑾欢不同,苏瑾欢是嫡长公主，苏瑾烨起初接近对方，目的很明确,他想借苏瑾欢的手除掉那个女人,也想教训一下跋扈的二公主，如此一石二鸟,原本并无差池的事，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人给看了出来，更是看穿了他男扮女装的身份。那时的苏瑾烨是慌张的，可苏瑾欢的处理方式却让他大为意外。

再之后,亲眼见过了苏瑾欢苏瑾晏姐弟二人的相处，这渐渐勾起了从小没了母妃又没了妹妹的苏瑾烨心底最深刻的回忆。

对苏瑾烨来说，苏瑾欢是他在亲情上仅有的一些渴望，也是目前来说唯一还会真心对他好的亲人，除开亲人，其还亦师亦友，他愿意由心的敬爱她。

卿婳呢，这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从第一次接触之后，哪怕其后来几乎日日教授他学问，可他对他的感觉，也只是表面该有的敬重，他心里除了少数的一两个人之外，并未真正的把什么旁人放进去，那些人，远远不值得他如此。

没有拥有过的孩子不会知道拥有是什么感觉，可其一旦拥有之后，体验过那种美好，再想放下，便难了。

苏瑾烨还算理智，尽管他知道卿婳不错，可常年对外人的防备让他并没有马上接受这样一个人，这个时候的他，只是当卿婳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但若是交心，这还得需要日积月累的观察才是。

卿婳虽说她会功夫，可她本质上是个姑娘，喜欢舞刀弄枪的是卿九，她喜欢的还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居多，且她有一个大部分姑娘们都有的喜好，那便是收集美丽漂亮的宝石。

与苏瑾烨那日的事，让她发现了这位“三公主”娇小柔弱的一面，也激起了她心中的那股曾经没有弟弟妹妹可以疼的怨念，所以，在这之后，她再在宫中给苏瑾晏授课时，总会把苏瑾烨也拉上。更是时不时的给人带一些自己的私藏。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苏瑾烨便收到了一个盒子的小东西，若不是对方看他眼中没有杂念犹如他皇姐看他时一样，苏瑾烨险些便要怀疑这人是否是看上了他。

卿婳替卿九入宫教导太子的事并没有过多久就被苏瑾欢发现了。

虽说自苏瑾欢十一岁便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可南唐关于她的事迹却并未因此消减。无数的闺阁女子无不以长公主为标榜，她胆识过人，有勇有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篇策国论，引得朝堂竞相传阅，其以女子之身，做了太多女子无法做到的事，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钦佩？

卿婳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直都知道长公主聪慧过人足智丝毫不逊色于男子，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仅仅凭一眼，再是用计这么一筐，她那蠢九哥就把什么都招了。

要知道，女扮男装入宫本就是大罪，还别说欺君罔上等罪名，听见自己九哥交代的时候，卿婳实在是恨不得踹其一脚，原以为这下卿府定然是完了，但没想到山重水复之下，竟然柳暗花明了去——

长公主要她继续这么装扮下去，且今后有空便去找她聊聊天。作为交换，她不仅不会揭穿这件事，还会替他们卿府善尾隐瞒。

卿婳初时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都有些讶异的不敢相信，不过，事情再如何，有了长公主的金口，他们家这件事算是就这么揭了过去，兄妹两人闯的祸，哪里敢告诉卿大学士，苏瑾欢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这么放心与卿家兄妹二人做这个交易。

于是，卿婳继续得以在宫中行走，且由于不用担心身份暴露，所以她往后一有空便喜欢往藏书阁跑。苏瑾欢见其喜欢读书，便特意让人给藏书阁那边打了招呼，今后凡是太子太傅想要看书，不用请旨通报。

苏瑾烨男扮女装，皇室公主与皇子从十岁后所学的学问便有了不同，他是男子，自然不甘心于学女子的知识，所以往日之中，苏瑾烨自己便时常来藏书阁自己找书籍自学。这也是为何之前卿婳会在藏书阁碰到他的原因所在。

两个人都爱往藏书阁钻，自然而然碰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苏瑾烨早就知道卿婳才学不错，人的品性经过试探之后也可以，所以，时间一久，关于学问上的问题两人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总之渐渐的，等苏瑾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最开始的那层伪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卸了下来。

卿婳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从她第一日授课的时候某人就表现出了异样，她只当失了母族庇护与皇上疼爱的皇家公主不好当，为了不太露锋芒引人记恨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实水平隐藏，这么一想，似乎眼前的小人便更值得她疼爱了。

越是相处，苏瑾烨便越是发现，他与这位卿家太傅在许多问题上的看法几乎不谋而合，且眼前这人是拿他当“妹妹”一样的疼，真心还是假意，他自能分辨。

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谁也没想到的是，有些东西，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就说那日为了拿书柜上层的书本时没注意将手指从木屑上刮过那事，那时的苏瑾烨也不过是愣了一下而已，他随意的将血渍擦掉之后再次垫脚将书本拿住，哪知此间刚将书本抽出，对面隔着书柜却是突然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为了让屋中书籍尽可能的接受日照，藏书阁的许多书柜都是挨着窗户放置，那日的阳光极好，书本这边一抽开，阳光刚好就从缝隙中穿了过去，洒在了对面之人的脸上。

第一眼看去，这是一张极其干净有俊秀的脸庞，空中似是因书本的挪动带起了些许拂尘，在光束之下竞相浮动，给对面之人的容貌平添了一分朦胧之感。或许是由于此间动静，察觉到对面有人，对方轻轻的将脑袋不经意的抬了抬，于是，那双褐色的秋瞳再一次映入了苏瑾烨的眼帘，其两侧的睫毛微微一颤，而那美丽的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澄净明亮。

苏瑾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刻，他眼前的这幕就像是被刻意放缓了似得，时间更像是禁止了下来。若不是对方突然的开口，苏瑾烨险些便继续愣了下去。

“三公主，好巧啊。”

卿婳这一次来的是放置乐籍的屋子，她知道苏瑾烨对军事等书籍感兴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所以她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对人笑了笑，接着又道：“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苏瑾烨本是垫着脚在拿书，卿婳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连忙将双脚落地，待将心中冒出的那份奇怪的感觉压下，他随即从容的从里侧朝外方走了出去。

卿婳只瞧着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忆起三公主的身量，她无声的笑了笑，也跟着往外方走着。

苏瑾烨早卿婳一步来到外面，见人从里侧出来，他对人颔了颔首，“太傅。”

卿婳一出来就看见苏瑾烨灰头灰脸的，没忍住笑出了声，“三公主这是怎么弄的。”

“嗯？”苏瑾烨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了过去。

“你别动。”卿婳在自己的衣袖中摸了摸，待摸到一物，她笑着拿了出来，随即一手扣着人的下颌，一手给人用手帕擦着脸，边擦边道：“三公主若是不好拿，找个宫人来就是，何苦自己亲力亲为，你看看。”

话说着说着，卿婳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给人擦完放在了苏瑾烨的身前。

不得不说，藏书阁的许多年代久远的书，确实是积了许多尘土。

看着手帕上的污渍，再看着一边念叨一边又在动作的某人，苏瑾烨心头那奇怪的感觉顿时又飘了上来，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在卿婳不解的眼光中，他先是对人点了点头，随即敛目解释道：“我自己可以。”

卿婳和苏瑾烨在一起，因对方是“女子”，她偶尔便容易忘记她这时顶着的是她九哥的身份。此时见苏瑾烨要自己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其来说可能有些亲密了，遂也没再坚持，反而将自己手上的手帕笑着递了过去，“那你自己擦吧。”

由于要女扮男装，卿婳自是全身上下都得从头装到底，这手帕自然也不例外。往日中她用的都是真丝绣花，这一会儿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帕式。苏瑾烨则与卿婳相反，他是公主身份，用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女子中最好的，他从对方手中接过手帕，察觉到质感与自己所用手帕不同，他猛地回过神来，他明明有手帕，怎么会将对方的接了过来？

不过，心中讶异归讶异，但东西总归是拿了过来，若是故意再提一下，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不如不提。

苏瑾烨紧了紧手中的手帕，在某人的注视之下，他面色如故的将脸给擦了干净。

彼此都是来找自己想要的书籍，这也就是个小插曲，插曲过后，两人再随意的交谈了几句，也就各做各的事去了。

手帕上有灰渍，出于礼数，苏瑾烨并没有将脏的手帕还给对方。这一日，有了这个东西在他身上，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以至于哪怕后面苏瑾烨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书籍之后，都无法静下心来查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心脏瞬间骤停了一息，又像是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数分，这明明是很矛盾的事，可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卿九......

*

长公主苏瑾欢已经年过十五，近日永安帝有意给其物色驸马，苏瑾烨起初并没怎么把这个消息当回事，毕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皇姐究竟在意的人是谁，喜欢的人又是谁。他的父皇害了张易安，他的皇姐又怎么可能再接受父皇安排的人？

不过，有时候，太过笃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自卿婳开始渐渐的与苏瑾欢接触，而苏瑾欢不仅没有拒绝还与人相谈甚欢开始，苏瑾烨随即便意识到了有些事在不受他控制的变化着。

凭自家皇姐与张易安的感情，他不信自家皇姐当真会看上卿婳。可是，卿婳的才华学识这些东西他都看在眼里，他能发现这是一块璞玉，他的皇姐这么聪明不可能发现不了，且这人的眼形与张易安乍一看有五分相像，难保他的皇姐不会因为情伤而......

这么一想，苏瑾烨顿时便有了些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两个都是真心对他的人，明明若是皇姐与太傅在一起看起来是再般配不过的事，但苏瑾烨清楚，他私心中一点都不希望他们能够有什么结局。

卿婳是女子的事，虽说苏瑾欢答应了替其隐瞒，不过此事毕竟有欺君嫌疑，所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她并没有把这个事告诉苏瑾烨。当然，这个时候的苏瑾欢也决计没想到，她这弟弟，竟然会和比他大三岁的卿十小姐有所纠缠，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而苏瑾烨这边还没怎么明白自己心中莫名感觉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巧的是，苏瑾欢刚好这个时候约了卿家太傅一道去玉虚观上香。

这玉虚观是什么地方？这个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温泉胜地。两人名义上去上香，实际会做什么，没人会知道。初听闻这个消息，苏瑾烨还有些不敢相信，后面见他皇姐的近身宫女清弄当真在准备，他这才不得不信了。可纵使信了，苏瑾烨却尤不死心，为此，他还特意去找了一下苏瑾欢求证缘由。

苏瑾欢彼时已经发现了何璋就是张易安假扮，但她再怎么逼人其都没有出现，这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把。

不是说苏瑾烨不值得信任，而是偏偏苏瑾烨找苏瑾欢的时候，苏瑾欢正值焦头烂额之时，也就没功夫去关注自家弟弟那一丝别扭的地方。

从皇姐的屋子出来，苏瑾烨一人走在走廊上，四下无人，他似乎又成了剩下的那一个。他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站了许久，此间直到有人来了，他这才重新提脚开始往自己屋中走去。

没人知道苏瑾烨在想什么，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玄虚观行结束之后，卿婳已经发现了一丝端倪，只不过她是一个聪明人，无论是为了她卿府上下几十口人，还是为了长公主这个让无数闺阁女子敬佩向往的人，她都没必要明白太多。

日子照常在继续，太子的课业也在继续，唯一让卿婳觉得有变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说话的三公主。

卿婳倒是想问问对方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有些沉闷，但由于那几日苏瑾烨身体有恙，她无法与人私下相处，自然也就无法过多关心询问。

后来，也算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卿婳在藏书阁碰到了苏瑾烨。她先是关切的问了人的近况，而后不知怎么的，便说道了未来的夫婿之上。

苏瑾烨还记得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三公主，姑娘的身体金贵，今后可得多注意别再着凉，若不然成了病美人，还怎么觅如意郎君，嗯？”

“如意郎君......”乍听闻这话的苏瑾烨愣了一下，随即双眉微微蹙了蹙。

“难得不是？”见人迟疑，卿婳好笑的看了人一眼，“三公主马上十三岁了，再有两年可就及笄，可以嫁人了，到时臣可得给公主备份大礼。”

说起嫁人，苏瑾烨顿时便想到了近日以来宫中的传闻，他敛了敛目，听不出喜怒道：“太傅是喜欢皇姐，所以才这么与晋阳说？”

卿婳是真没想到苏瑾烨会这说，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呃......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宫中近日传闻，太傅与皇姐好事将近。”

这事与苏瑾欢有关，卿婳心底清楚苏瑾欢不可能喜欢她，目前对她那九哥也压根就没有意思，好事将近这绝对是假的，但长公主有自己的打算，她若是多言坏了对方计划，怕是不好交代。且若是说自己不喜欢长公主，这又落了对方颜面，传出去便是自己不识好歹，所以思量之后，卿婳轻轻的拍了拍人的脑袋，笑道：“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

所以，对方并没有否定喜欢皇姐这件事。

念及此的苏瑾烨双眸渐渐沉了下去。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两人都是对自己很好的人，苏瑾烨知道这是不好的，不应该的，但这种占有欲来的莫名且不受他控制，他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从确定了皇姐与太傅的事之后，苏瑾烨便刻意的躲了起来。

只要不让他再感受到多的温暖，他心底的占有欲便不会发作，这样，对谁都好......

只不过，有时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永安帝生辰将至，裴氏叛乱已定，为稳定人心，也为扫去宫中的阴霾，今年的宫宴虽不说大办，但绝算不上小。作为太子太傅，虽是虚职，可再如何也挂了个品阶，所以卿婳的位置还算靠前。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苏瑾烨了，再一见人，卿婳直接便对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