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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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浅月弯弯，华灯初上。

苏柚守在床边，房间里没开灯，暗沉沉的，安静得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苏柚大脑也停滞了，这个时间点竟开始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又给蒲韬测了次体温。

38.3度。她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的体温能慢慢降下来，说明正在好转，就是好事。

苏柚托着腮，眼皮开始打架时，房间忽然稍亮了些。

苏柚察觉到光线的变化，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门口。

苏亦澄推门进来，拍了拍她的肩，“先去吃饭吧。”

苏柚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了，她摸了摸肚子，倒是确实有点饿了。

她下楼，大家都在饭桌前等她。

她欠身笑了笑：“麻烦大家了。”

景铄替她拉开椅子，说：“麻烦什么，是我们麻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可制不住那位山大王。快坐，别客气。”

“谢谢。”

俞潇毅问：“山大王的情况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苏柚憋住笑，说：“还行，热度在下降，但是还在38度以上。先让他睡着吧，如果等会儿热度反复的话，再去医院。你们比赛取消了？”

景铄说：“我让他们取消了，这样打什么打？把身体打残吗？”

沈浪：“是山大王不肯，他非要打。”

景铄：“那你们也不拦着点儿。”

沈浪：“不敢，他可是山大王，山大王生气，后果很严重。”

景铄：“怂什么怂？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能不能有点儿志气？”

沈浪：“不能，反正到时候山大王万一问起来，我们就让他来找你。你有本事你上。”

“操，找我干什么……”景铄的目光扫过苏柚，忽然灵机一动，意味深长地说，“啧，你们傻不傻，他要又发疯，你们就让他去找柚子妹妹。绝对把他治的服服帖帖。小澄，到时候借你妹用一用，没问题吧？”

苏亦澄：“我没问题，你们问苏柚。”

苏柚：“……”

呵呵，亏他当时在电影院为她出头，怕她感情受骗，一副“我的妹妹我来保护”的架势，她还为此特别感动，结果分分钟就倒戈了，现在还卖妹求荣，这个哥哥，要他何用！

景铄邪邪地一笑，谄媚道：“柚子妹妹，你就是我们的免死令牌！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们了！”

苏柚：“小女弱女子一个，不敢当不敢当。”

wing战队几个成员私下里都十分随和热情，虽然跟苏柚都不熟，但是苏柚却没有一点儿尴尬、不自在。吃饭的氛围很好。

吃到一半，他们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齐齐地向楼梯看去，果然没一会儿，就见蒲韬的身影从楼上下来。

苏柚放下筷子，站起来，朝楼梯走了过去，皱了皱眉，“你怎么醒了？”

她仰望着那道身影，眉宇间依旧清隽，可透出一股懒散的疲态，脸色苍白，虚弱地朝她扯了扯嘴角，“嗯，醒了。”

“你还没退烧，你需要多休息。”苏柚说。

蒲韬低头看她，声音有气无力地：“嗯，我知道，今天晚上我会早点睡的。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用担心，睡一晚肯定就好了。”

苏柚冷冷道：“所以你现在不躺床上养着，下来干什么？你刚也说你没事，结果烧到三十九度。现在好不容易退下来了点，然后你又准备把自己作死吗？”

蒲韬：“……我有事。”

“打比赛吗？”苏柚定定地看着他，说，“比赛已经取消了。”

蒲韬一怔，微微皱眉。

几秒后，他抬眸扫过饭桌上的其余人，眼神冷冽，“取消了？”

一群人齐刷刷地收回了目光，埋头吃饭。

俞潇毅：“啊，这个牛肉好吃诶，你们尝尝。”

夏宇航：“阿姨，还有没有汤？”

苏亦澄：“阿姨，再添碗饭！”

沈浪：“我靠，你们把我台词都抢了，我说什么？”

……

蒲韬沉郁地问：“谁让你们取消的？我有没有说过，比赛照常？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一群人手指指向景铄。

景铄怔了怔，手抬起，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指向了苏柚。

苏柚：“……”

蒲韬的声音稍稍抬高，冷冰冰地说：“你们明不明白我们这场训练赛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现在我们说取消就取消，他们会怎么想？其他队伍会怎么想？”

景铄放下手，表情严肃了起来：“不是取消，是推迟。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跟他们打，这有什么问题？”

蒲韬：“你们说我生病，他们就信吗？”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总不能以为我们是不敢跟他们打吧？”景铄嘲讽地一笑，“他们若是这么觉得，低估了我们的实力，我们正好下次好好虐他们。”

“那你有想过，万一我们下次打不过他们呢？”蒲韬下颌线紧绷着，捂着嘴咳了几声，“下次，这个字眼意味着什么，你懂吗？不单单只是下次比赛而已，是更大的压力。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拖延比赛，是因为我们没准备好。所以我们必须顶着更大的压力去赢这场比赛，赢了，才能站住脚跟，才能找回我们的脸面，才能让对手心悦诚服。但如果比输了呢？大家又会怎么想？好的时候是大家都好，不好的时候呢？你们能承受得住吗？”

蒲韬指向苏亦澄，“小澄，他第一次进职业战队，一点经验都没有，血气方刚的少年，能顶得住压力吗？能在面对别人的挑衅的时候无动于衷吗？”

他又指向夏宇航：“阿航，他也是第一次来我们战队，他的对面是林森，林森那种肆虐的打法，他扛得住吗？我们几个人到现在配合都没有打得很好，也没有对新赛季的版本进行一个深入和透彻的研究，还没有找到可以突破的点，我们拿什么去扫荡别人？”

蒲韬说着说着，喉咙彻底哑了。

他顿了顿，有些沉重地说，“我怕的不是输，而是到最后，我们连信心都没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卜冉阳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蒲韬的肩膀：“阿韬，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只是训练赛而已，你压力太大了，放轻松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了，调整好状态，然后重新投入到团队运作里，才能以最好的面目，最好的精神去面对每一场比赛，直奔冠军而去。”

卜冉阳朝苏柚使了个眼色，让苏柚配合，安抚一下蒲韬。

苏柚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踮起脚尖轻戳了下蒲韬的眉头。

蒲韬吃了一惊，怔怔地看向她。

苏柚歪头，说：“不许皱眉啊，你皱眉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我都想减分了。”

蒲韬表情稍稍缓和，疑惑地问了句：“减什么分？”

苏柚转了转眼睛，又往旁边扫了一眼，故作为难却又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想知道？等下上去了再跟你说。”

她看着他，目光闪烁，浅浅的狡黠，有些许勾引的意味。

蒲韬迟迟没有说话，深深地回望着她，顷刻又垂下眸，眼中满是挣扎。

苏柚忽然就很心疼，她好像有点懂他内心的那种无助和无奈。他下定决心重新回归是经过了大量的心理斗争的，为了拿下ti冠军，他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和整个青春，这是他的最后一搏，如果今年仍是毫无起色，他就只能落寞退场，消失在这个他曾最热爱，最引以为傲的电竞赛场上。所以他现在迫切地想赢，想要证明给自己、给所有的人看，他是可以的，就算他们失去了主心骨，他依然能带着他的战队拿下冠军，让所有的人为他们欢呼，为他们骄傲，完成他此生最重要的梦想。

可是现实却并不是那样，梦想如此美好，现实却永远比想象中更骨感。事实是，失去了主心骨，他们现在是真的非常艰难，他们对战术仍是一筹莫展。而这时候，他还生病了。

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诚然如卜冉阳所说，这只是场训练赛，并不会对他们有太大影响，但是对自尊心很强的他来说，这样一来，或许就像是不战而败吧。

真正的赛场上，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生病，除非有替补，否则你必须要上，如果不能上，就算你弃权。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一旦失败，你就什么都不是。只有冠军，才是无上的荣耀。

苏柚很想抱抱他，但是她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不出这么亲密的举动，苏柚只能悄悄地伸出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眼神里透出一股请求。

好好养病，好吗？等退烧了，病好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用最好的状态驰骋在这个属于你的世界里，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只是现在，求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眼里装着他的倒影。

蒲韬眸色渐深，最后还是吐了口气，败下了阵来。

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其实不想给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不想给她看到软弱的自己，不想给她看到暴躁的自己，只想展现好的一面，只想给她一片天。所以强撑着，就算很累，就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仍是咬紧牙关，告诉自己没事的，可以再忍忍。

然而现在，所有的丑态都被她看光了。

他看向卜冉阳，说：“给tag的经理打个电话。”

卜冉阳：“……？”

蒲韬的喉结滚了滚，“我跟他们道歉。”

卜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