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七十九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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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柚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和蒲韬在一起并没有考虑太多的现实问题，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她没有想太多。

甚至也没有过多地考虑过以后。

蒲韬对于曝光恋情的顾虑，她也是有的。不过她和蒲韬想的不太一样，蒲韬是怕她受伤害，而她则是怕恋情拖累了他，他还有比赛要打，这半年将是他最为重要的半年，谈恋爱无疑是影响他事业的，一旦曝光恋情，肯定要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如果比赛赢了，那些战队粉丝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如果输了，那一定是各种谩骂。他肩膀上的压力必定更大。而且，他们俩现在只是开始，关系也不够稳定，过早地曝光恋情，徒增烦恼，俗话说得好，秀恩爱死的快，他们还是稳妥点低调点比较好。

她本意也是先顺其自然，先多相处相处，互相深入了解，等时机成熟了再谈公不公开。毕竟蒲韬是半个公众人物，而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孩儿，决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有所准备，不可能像普通人谈恋爱一样随意，是得随时接受公众的审视的目光的。

蒲韬想等拿了冠军之后再对外公开两人的关系，也是实实在在地为她考虑。

“你在忧虑我们会不会被拍的时候，我特别想说，拍才好，拍了我就发微博公开，告诉大家我谈恋爱了，你是我女朋友。可后来我觉得，我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我现在还是一个失败者，怎么能把你也推向风口浪尖？”

他垂着眼眸，眼底晦暗不明。

苏柚身体里一股浪潮翻滚涌动，感受到他跌落的情绪，忽然心疼了起来。就算在竞技场上掌控全局、雷厉风行的他，仍有落寞的一刻，没有人能在这世上全身而退。

苏柚被激出了一股保护欲，认真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地反驳：“你才不是失败者。”

她按着他的脸，主动地亲了下他的眼眸，“你可是苏亦澄的偶像，你还拥有百度百科，你是世界一流dota2战队的队长，你还是......我的男朋友！你说自己失败，是不是在质疑我的眼光不好？你这样说我，我可要生气了啊。”

她皱起眉头，假装生气地鼓起嘴，双手叉腰，五官揪了起来。

蒲韬被苏柚亲得一愣，睁眼望向苏柚的双眼，她的眸眼波流转，直勾勾地盯着他，黑漆漆的发亮，说不出的柔情。

她的脸红彤彤的，像小苹果一般，嗔怪的表情越发的活灵活现，他记起了最开始那个调皮又腹黑的她。记忆中好像从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总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很多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相处都不再像一开始那么自然和谐，可能是因为有了不同的心思，所以无法再随意地相处，每次贴近又远离，远离又贴近，如此循环往复，叫人心痒难耐。

她后来刻意地与他保持距离，在他面前故意表现冷淡，可他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

就算凌晨倒数，她主动亲吻自己那时，他总觉得她其实还是没能完全放开自己，他抱着她时，还是感觉怀里的小人儿怯怯的，她的情绪还是压抑的。

直到现在，她又生动鲜活了起来，像是一张彩色的平面变成了会动的3d画面，蒲韬终于有了一种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儿是他女朋友的真实感。

蒲韬看着她，抿了抿嘴唇，沉浸在她的光芒中，“可是......”

苏柚打断了他，“没有可是，你说自己自己不好没关系，我绝不同意你说我男朋友，你说我男朋友就是在说我！我男朋友可优秀了，他十六岁就玩到了国服第一，十七岁组建了自己的战队，十八岁就站上了国际舞台，拿到了上百万的奖金，你以为他就游戏玩得好吗？不，他学业照样出色，你能想象吗？就这样一个从小玩游戏的人，十九岁那一年没玩游戏，去参加高考，竟然考上了全国前十的高校！他二十岁重返电竞的舞台，实力如以前一样惹眼，二十二岁他找回了当年的战友，重组自己当年的战队，二十三岁拿下了dota2最高赛事的亚军，二十四岁二十五岁别人这个年纪都退役了，他依旧在这个赛场上努力，他一如既往地热爱电竞，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人，就因为错失了冠军奖杯，你就说他是失败者，我第一个表示不服。冠军重要吗？当然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从没有辜负过自己的人生。”

说着说着，她的脸隐约又红了些。

蒲韬不禁有些发愣。

他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竟然每一个重要事迹都被她细数了出来。他过去太忙了，每一刻都在往前赶，根本没时间回头看一眼，他也不敢回头看，怕看了就停下来了。他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玩游戏也是兴趣爱好，想拿一个ti赛事的冠军，也不是为了什么为国争光，一开始只是想要那一份荣耀，他一路走来，每一个时间点，他没有刻意地规划过，他只是凭着自己的信念走了过来。

他曾在比赛时，听主持人介绍自己过去的经历，也曾在队友的手机里看到他的百度百科介绍，无论那些人说得有多么慷慨激昂，他却从未触动。他心中清楚，他不是什么英雄，别人口中那个“神”一样的自己，不过是渲染出来的情怀，在时代更迭中，他很快就会被新人所代替，大家都会忘了他。他也有很崇拜的选手，那是电竞发展还尚不成熟的年代，他是那个时代的王者，如今记得他的人也不多了，而他要幸运一点，这个时代不错。

可苏柚这般据理力争地一一细数着他的过去，他却突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静脉仿佛被注入了一管不知是什么的针剂，药水流入血管，和血液混合起来，他的体内冷热交融，又有点麻麻的，他有些说不清的烦躁，又有些道不明的感慨。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有一阵甚至很讨厌别人去提起这一切，因为一个失败的人，无论他的过去是否辉煌，都不过只是废墟。

可今天苏柚提起，却让他脊背发麻，比任何时候都触动。他恍然意识到，或许回忆，更能让他看清他自己。

也能让他清晰感受到苏柚对自己的一点迷恋。

当然，这样是不够的，还不够。

他为自己加码，倚靠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捋了捋她的头发，又垂眸叹了口气，眼神愈发的暗，“我十三岁那年，景铄送了我一头柴犬，我很喜欢它，每天都会陪它一起玩，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它突然走丢了。”

苏柚：“……怎么回事？”

蒲韬继续说：“过了几天之后，它又回来了，可是我父亲禁止它再进家门，我才知道，它不是自己走丢的。我父亲希望我放弃游戏，他认为游戏耽误了我的学业，他不认同一个沉迷于游戏的儿子，我很倔，不听他的，所以他就把狗赶出了家里，以此来惩罚我。我一直在想，我父亲想赶走的人其实是我吧。我很希望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可我不是，我甚至连自己的狗都保护不好。”

苏柚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安抚地抱住他，“你别这么想，你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现在你就可以养啊，你父亲也不会管你了吧？而且，你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就否定自己，没有人能无所不能，人无完人，是人，就一定会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我也怕照顾不好你，可我不想放开你。”

“我不用你照顾啊，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苏柚的心一抽一抽的，十分宽容理解，“我知道你之后会很忙，没什么时间陪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来陪你。”

蒲韬涌上来强烈的幸福感，这是他很少体验过的。看着苏柚红红的眼睛，他忽然止了声，在心里暗骂了声自己。他这卖惨卖的有点儿过分了。

他终究还是不舍得苏柚心疼，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还是不行。

他揉着她的头顶，抵着她额头，说：“不过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好好照顾你，我们才刚开始，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你有一句话我稍微改一下，冠军当然重要，冠军因为你而更重要，你重新定义了我对冠军的看法，以前，我只是为了胜利，为了那份至高无上的荣耀，而现在，我对于冠军的全部动力，是你。”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和心跳起伏，她开了窗，风灌进来，头发随着风乱飞，她压了压头发，鼻子有点酸酸的，半开玩笑地说：“好啊。那你一定要拿冠军回来，如果你拿不到冠军，我就不跟你好了。”

……

汹涌翻滚的情潮过后，蒲韬突然意识到不对。

“你说真的？”

“？”

“万一我没拿冠军，你就要跟我分手？”

“你不是说你会送我一个冠军吗？”

“万一……”

“你就这么怂了？你也太没志气了吧？”

“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居然就想着分手了？”蒲韬的声音有点儿闷。

“我不是这意思。我这不是想激你努努力，拿冠军吗？”

蒲韬紧紧地搂着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那也不行，不管我拿不拿冠军，你都不许离开我。我这辈子都栓你身上了，你甩不掉我的。”

苏柚心一动，忍不住笑了。

他这时候倒是更像他比她小五岁。

*

学校只剩最后两天的课程，上完这两天，就要进入为期两周的考试周。

苏柚计划这周周末不回家了，正好帮蒲韬把剩下的高数都补完。毕竟蒲韬只有一门要考，而她有七八门要考，接下来她自己也要进入各科的复习，没空总跑来跑去的。

第二天下了课，苏柚告别任灿灿和沈忆南，小跑去了校门口。蒲韬已经等在了校门口，因为教学楼离校门口更近，苏柚带上了复习资料，懒得再回宿舍，便让他开到了校门口。

昨天蒲韬的那条微博也上了热搜，苏柚一回寝室就被室友“围攻”了。“围攻”的过程中苏柚被百般套路，不幸说漏了嘴，她们都已经知道了她和蒲韬谈恋爱的事儿，苏柚特意关照了她们不准外传。

所以她今天被任灿灿和沈忆南各种打趣，就连走的时候也没放过她。

沈忆南：“别急啊，悠着点儿，男朋友又不会跑。谈恋爱果然就不一样了，以前下课的时候都是走在最后，今天急得第一个走。”

任灿灿：“哎，某人有了男朋友以后也开始重色轻友了啊，急着去陪男朋友，都不陪我了，嘤。”

沈忆南：“也？”

任灿灿一脸微笑，“对啊，还有一个当然是我们亲爱的南姐。”

沈忆南：“……？”

沈忆南：“行吧，谁让你是单身狗呢，八百年没长熟的柚子都长熟了，然而你还是单身，你好好反思反思吧。”

苏柚：“……”

任灿灿：“……”

苏柚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c语言的笔记本，塞到任灿灿的手里，“服了你们了，这本考试必过教材给你们，不许说我了啊。”

沈忆南飞快地接过苏柚的笔记，微笑：“好说好说……你怎么还不走？韬哥哥该着急了啊。”

*

苏柚一上车，蒲韬递来一杯星巴克，说：“抹茶拿铁。”

苏柚接过，喝了口，乐滋滋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

蒲韬说：“你那次和我喝星巴克，点的是这个。”

苏柚经他一提醒，想起来了，不过仍是惊讶，“你竟然记得。”

蒲韬深深地看她一眼，默了会儿转过头，目视前方，说：“跟你有关的我都记得。”

苏柚抿着嘴舔了舔下唇，低头喝咖啡，过了会儿，趁着蒲韬发动汽车时，她侧身凑到他那边，在他的侧脸吧唧了一口，“谢谢队长！”

蒲韬扭头瞅她，“我不是你队长。”

韬神这个称呼他不喜欢，队长这个称呼她也不喜欢，苏柚想了想，问道：“哥哥？”

蒲韬摇摇头。

“你之前不是想让我叫你哥哥吗？”

“现在又不想了。”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蒲韬靠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苏柚的表情立刻变了，好半天都没叫出口来，最后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太腻了，我说不出来。”

苏柚转了转眼睛，转而道：“放过我吧，男朋友？亲爱的？”

蒲韬叹了口气，勉为其难接受了她的称呼，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让她开口叫他那两个字。

苏柚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把周末的计划跟蒲韬说了说。

蒲韬忖了片刻，说：“行啊，要考试了？”

“嗯，考试场次和时间都出来了，你查了么？”

蒲韬摇摇头，“没有。”

回去之后，苏柚帮蒲韬去校园网上查了他的考试安排，作为一名大五的学生，他只有一门高数a的科目要考，安排在下周二。

蒲韬皱了皱眉头：“这么快？！”但他很快又道，“也好，早死早超生。”

蒲韬看了眼苏柚，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改口：“我也想快点解决这档子事。”

苏柚：“……好歹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好吗？非得死？”

俞潇逸正好走过，听到一点他们的对话，往他们电脑上瞟了眼，“哟，队长，你这是终于要考试了啊。我看你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你就算通过了高数a，还得再考高数b呢！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哇！突然觉得自己好有文化！居然这么哲理的诗句我都能说出来！”

“……”

蒲韬朝厨房吼了一嗓子，“阿姨，今晚不用给俞潇逸准备晚饭了！我看他挺撑的。”

*

苏柚用两个小时帮蒲韬补习了一章内容，蒲韬现在接受知识的速度比较快，苏柚原本只打算讲半章的，最后却讲完了一章。

晚饭过后，她和队员们都休息了会儿。休息的时间里，卜冉阳还在关照他们等会儿比赛的一些策略。

他们你一嘴我一句说着专业术语时，苏柚听不太懂，但她发觉不同于平时的吊儿郎当，他们都立刻专业且认真了起来。

晚上七点半，双方队员都严阵以待，准时开始比赛。

苏柚站在蒲韬和苏亦澄的身后，看着他们的电脑画面。卜冉阳到处走动，纵观全局，指挥着他们的操作和方位，队员们又时不时地大叫一句，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紧张。

画面上花哨的打法、酷炫的技能，看得苏柚眼花缭乱。苏柚很快就有些疲劳，打了个哈欠。

她对游戏天生少了那根筋，是真的一点儿都看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她也完全听不懂，驻足看了会儿，她再次放弃了培养自己对于游戏的兴趣，去沙发上玩游戏了。

她隐约听见他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暴躁，语速极快，声音也扬高了几个度，言辞间的脏字也越来越多。

最后就连一直冷静自持的蒲韬就忍不住怒了，“操，打啊，你们都他妈怂什么！夏宇航你站那个位置干什么？！等着被杀吗！你他妈连走位都不会了吗！”

......

局面好像对他们很不友好，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异常严肃，打到最后，大家都没了声音，卜冉阳也不出声了，拿了支烟出来抽，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剩噼里啪啦键盘的敲击声，压抑又沉重。

蒲韬的背影挺得很直，逞能地仍不肯放弃，说不出的萧瑟。

某一刻，键盘的声音没了，苏柚看见苏亦澄垂下头用力地揉了揉头发，头发立刻变得一团乱，俞潇毅“操”了一声，捏紧了拳头。蒲韬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回头，才发现卜冉阳在抽烟，不由皱了皱眉头，用手掩了掩鼻子，又挥散了下烟味，同他说：“柚子在，别在这里，出去抽。”

说完，他朝苏柚大步迈过来。

苏柚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抬头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人，问：“怎么样？”

蒲韬冷静下有一丝难掩的懊恼，闭了闭眼睛长呼了口气，道：“输了。”